第二十五章鹅梨香(1 / 2)
何清沅去过郡王府的第二日,沈檀书这边又被下了帖子。
接到帖子时,沈檀书是诧异的:“郡王妃要找我去一趟郡王府说话?”
她素来不爱出门和人走动,京中的闺秀起初碰了一段时间的壁后,慢慢地也就放弃了给她下帖子这回事。和郡王妃这等已经成婚的女子,更是没有往来。想来想去,应该还是因为先前府上的人救了她家小县主的事情。
沈檀书不由得揉了揉眉心,发愁道:“先前不是已经让人去请过清沅到她们府上作客了吗,礼物也都送了。三七是兄长的人,我又插不上手,何苦来为难我。”
旁边的鹊芝连忙逢迎道:“她们怎么说都是下人,怎能和主子您比。谢礼不过是份心意,自然还是要当面谢过姑娘才能体现出郡王妃的诚心。”
沈檀书烦道:“哪门子的心诚,又不是我让人救了小县主的。”
她对这种事向来敏感。
沈端砚一跃成为首辅后,她这个昔日的土包子也成了京城闺秀们眼里的香饽饽。起初有人邀请她一同出去玩,又费尽心机地打听了她的喜好,极力逢迎。她那时候头脑简单,被别人一哄就上了钩,傻乎乎的对人一片真心。
没过两天,她当时的小姐妹就跟她谈心,说起自家父兄叔伯在官场上如何如何不得意。
沈檀书虽然单纯,但又不是傻,当场就跟人翻了脸。从此以后,再有人下帖,她一概不接,只和两三位还算放心的闺秀相交。
另一方面,她不愿意去郡王府上见人还有一个原因,眼下快到七月了。往年这个时候京城不下雨,日头又好,正是晒书的好时候。然而她一边要盘点书册,另一边手头最近有几本书还没抄完,正在日以继夜地赶工,实在不愿意为这种事情耽搁了。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这两天她都没空处理何清沅的事情。
燕草见状不好,连忙上前去安抚道:“姑娘莫急,不过是见个人罢了。这些日子姑娘日日在小书斋里看书,想必也累了,只当是出去透透气也好。说起来郡王妃人只比过姑娘年长不了几岁,身份虽高,但也不比她低过哪去。只当是随便见个人罢了,若是能交上朋友,也是美事一桩。”
沈檀书在脑海里搜索到了和临安郡王府有关的信息,突然一口气松了下来:“罢了,我走一趟便是。”
旁边的鹊芝、燕草也双双松了口气,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明天沈檀书去郡王府该穿什么衣服、配什么发饰。
第二天一早,沈檀书便出了门。
她今日难得出来,故而还是稍微用心打扮过的。她穿了一身烟水青的对襟琵琶袖上衣和一条月华裙。裙子虽然颜色素雅,但光线好的时候,行走之间,裙摆之间仿佛有月华流动,这也正是月华裙得名的由来。
轿子一路晃晃悠悠的,倒也唤起了沈檀书的思绪。
沈檀书记得这位郡王妃,说起来还是因为温七的缘故。
温七向来体弱多病,不常出席京城中的宴会。偶尔露面的几次,身边都有交好的闺秀陪伴在一旁。
沈檀书对其中两个闺秀的印象尤其深。一个性情温婉,另一个身材高挑,容貌明艳,看模样性情大方又爽朗,喜着红衣,便是她即将要见到的这位郡王妃了。
当年宣平帝即位,京中局势变动,原先附属另外两位皇子的党羽纷纷落马。永宁侯府轰然倒台,与之交好的人家多少也受了牵连。这位郡王妃的娘家据说正是受到了波及,才有了一场仓促的婚事。
想到这里,沈檀书微微垂眸。
世家大族的女子,婚姻从来由不得自己做主。纵然她们年少时享受了多少锦衣华服、山珍海味,到婚姻大事上,还不是和普通女儿家一样要听父母之命。甚至到了家族败落之际,女儿家的婚事,就是利益交换的筹码。即便不是世家大族出身,父兄位高权重的,都脱不了这个命运。
昔日的郡王妃如此,她也亦然。
只是不同的是,她是愿意的,却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如何去做。
转眼的功夫,郡王府就到了。
阿缥和她的孪生姐妹阿绛已经双双在郡王府门口等候多时,一见沈檀书下了轿子,立即殷勤体贴地边和她寒暄着,一边引着她往里面走去。
不知不觉中,沈檀书被人引着,一路来到了郡王妃的住处附近,只见屋外廊下多种了各色名贵草木,兼有数株垂丝海棠。如今花期已过,除了偶尔两三株上还有半朵残红未褪。
门外两位随侍的丫鬟见人来了,轻手轻脚地为她们推开门,又退立在两边。待沈檀书她们进去,门在身后悄然合上。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沈檀书一进门,只见屋内锦幄低垂,地上铺着长毯,部有高头翘几和两张花梨木坐塌,想来是会客所用的陈设。
当地放着一座紫檀底座的大理石插屏,上面绘了山水花鸟,笔墨浓淡相宜,花鸟盎然生趣,共有十二幅。笔法古朴有致,又不知是哪位大家的手笔。
转过插屏,就是郡王妃的寝房。
两个丫鬟在前替沈檀书打了帘子,将其挂在两边细细的鹤衔金钩上。
墙角的鎏金睡鸭香炉里轻柔地吐出如丝如缕的雾气。那香雾的气味清甜芬芳,不带一丝烟火的燥气,而是格外清润甘甜,隐约带着一缕沁人的果香。
云雾缭绕中,沈檀书只见靠窗的位置就地摆了一张琉璃坐塌,榻上铺陈着九曲象簟,一个年轻少妇斜斜地倚着大红团花的引枕上微微阖眼,似是在小憩,旁边一个丫鬟在给她打扇,另有一个小丫鬟坐在月牙凳上替她捶腿。
见来了人,打扇的和捶腿的都慢慢停了动作,郡王妃这才缓缓睁了眼。
这位年轻的郡王妃虽然体态慵懒,但人已经梳妆过了。她身着银红缂丝对襟上衣,袖口微笼,下着一条石榴红的长裙,由于体态修长,即便这样横卧在榻上,也有种难言的娇慵之美。
她人又生得极美,眉目明艳,眼含翦水,肤光胜雪,两颊薄施胭脂,自然地晕开一点嫣红,显得整个人容色甚好,灿若玫瑰。只有一条天水碧的抹额敷在额头上,即使在病中,也难掩她的姿容。
离得近了,才能嗅到这空气中除了焚香外,还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涩药香。
沈檀书连忙屈膝行礼:“见过王妃。”
郡王妃抬起一只纤纤玉手,在空中虚扶一下,旁边的丫鬟立即扶住沈檀书。
沈檀书只听王妃曼声道:“不必多礼。”
“给沈姑娘看座。”
两个丫鬟立即替沈檀书搬了座椅来。
待沈檀书坐定,二人这才寒暄起来。
说了一会闲话,沈檀书这才忍不住问道:“王妃这屋内所燃的香不知是哪一种?我闻着这
香气,既非零陵香,也不是哪一味檀香,着实有些奇特。”
郡王妃微微一笑,“素闻沈姑娘博学多识,我今日就先卖个关子,姑娘不妨猜一猜看。”
沈檀书眉头轻蹙:“王妃见笑了。我闻着这香气甘甜清润,其中隐约有一丝果香,似是鹅梨香气。不知这可是前朝哀帝所调的鹅梨帐中香?只是听闻这香方早在当年战乱之时,就已经失传了。”
郡王妃赞许地点点头:“没错,这正是前朝的鹅梨帐中香。不过却并非昔日哀帝的古方。昔日我有两位闺中好友,她们闲暇无事,遍寻古籍,又反复调弄过多次,这才勉强复原出来。姑娘若是喜欢,待会我让她们抄一份方子便是。”
沈檀书摇头:“这怎么能行。”
时下大周女子出嫁,真正有底蕴的人家多半会用各种不外传的秘方作为陪嫁,以作为女子在婆家抬升地位的本钱。像郡王妃这等出身,家里的方子只怕是千金难寻。更何况无功不受禄的道理,沈檀书还是懂得的。
郡王妃不以为意:“不过一个方子罢了,又是我出嫁带来的,有什么行不行的。姑娘不必多虑。”
说着,她道:“你回去让人取鹅梨十枚,旋去梨皮,再挖去果核,使其内空如钟。再取一两沉香末,一两檀香末,再将梨盖放回。而后细细地研磨成汁水,放在银瓶中封好,九蒸九窨,这便是最简单的那种方子。倘若你还喜欢哪一种花,让人再在梨盅里滴少许花露便是。”
她既然都已经这样说了,沈檀书只能谢过:“多谢王妃了。”
郡王妃摇摇头,旁边的侍女扶她端坐起来:“小事而已,倒是我该谢过姑娘才对。”
沈檀书一听即知,王妃说的是救了小县主那回事,连忙推辞道:“王妃您言重了,救人的是府上的丫鬟和兄长身边的随从,我总不能平白昧了他们的功劳。”
郡王妃不以为然:“既然是姑娘府上的人,自然也就代表了姑娘的意思。若不是姑娘御下有方,只怕他们也不能反应得这么快。”
沈檀书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只能红着脸闷头认下了这份功劳。她知道,郡王妃特意又找她来一趟,定然是有事情和她说,便安然地坐在那里等着她先开口。
果然,郡王妃又缓缓道:“说起这事来,本该我亲自去府上登门道谢,但是你也看到了,我这头疼的毛病一发作起来,实在离不开,只能劳烦姑娘亲自来府上一趟。”
“有件事,我心里总是过意不去,姑娘若是不嫌我烦的话,我便直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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