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糖饼(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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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何清沅微微垂眸,神色有些黯然,但她又很快打起精神来。

那时候虽然病着,但她看什么都是极有滋味的。

“人吃或不吃,珍惜或不珍惜这些食物,不过都是片刻的功夫。但食材的长成却并非一日之功,更并非一人一物之力,而是天地之养。若说飞禽走兽,它们本在天上飞地上走水里游的,不知道过得多自在,有朝一日却被我们抓来了蒸、炸、烤、煎、烧,然后祭了五脏庙;燕子衔泥,更不知多少才能有这么一小块珍贵的燕窝。若说人之力,这个时节,城外的庄子应该没少有在晒麦谷的,当真是不容易。”

“我想着,我虽然没办法决定吃的人心里怎么想怎么看,但起码我可以趁着食材新鲜饱满之际,尽力把它们做得可口。这样,我就很高兴了。”

沈檀书眨巴了一下眼睛道:“让你这么一说,今晚上我只怕都不好意思吃肉了,连饭都不敢吃了。”

何清沅笑道:“我哪里是这个意思呢,即便人不去吃,飞禽走兽总要自相残杀。狼要吃羊,鹰要抓兔,都是连皮都不剥,生啖了血肉罢了;谷子若是没人去吃,没人去收,那只能掉在地里腐烂,第二年就是再生,也是和稗草为伍。那才叫真的暴殄天物呢。”

沈檀书道单手托腮,好奇地看着何清沅道:“听你这番话,倒不像是一个小丫鬟能说出来的,倒像是真的见过民间疾苦的人才能想到的呢。”

她这么一说,何清沅也有点糊涂起来。

她以往出门的次数不多,自认从前也不算是多知民间疾苦的人。

“我这、我这也不全是自己想的,好像是、好像是听人说起过一些……”何清沅的眼神微微茫然,在脑海中极力搜索着。但最终她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只能摇摇头,含糊地下了个结论,“可能是以前小的时候还在府外,无意中听邻里们说的。”

她以前的丫鬟应该也有穷苦人家出身的,想来是那时候听到了什么,才有了这些念头。

何清沅这样告诉自己,心里才安定下来。

两人说话的功夫,突然不知从哪里吹来一阵大风,刮得地上几本没压紧实的书呼啦一下,犹如张开翅膀的大鸟一样跌跌撞撞地向前飞着。

主仆两人连忙从回廊下跑出来,急急忙忙地把那几本被风吹跑的几本书捡了回来,又重新放在木条下一一压好。

何清沅刚压好一本书,一阵风吹来,一本书从她脚边哗啦一声飞起,纸页迅速翻动着。

她急忙追上几步,这才把那本书捡了回来。

合上封面一看,手里的是一本《九州山河志》。

何清沅不知想起了什么,拾起书的手一顿。

旁边的沈檀书虽然眼神不好,但敏锐地感受到了何清沅停顿了一下。她瞥了一眼,也看不清书名,只能随口问了一句:“你喜欢看这个?”

何清沅笑道:“还行吧。”

沈檀书看了她一眼:“若是喜欢的话,就拿起来看一看吧。”

何清沅迟疑了一下,仍摇头拒绝:“不了。”

沈檀书笑道:“你捡起来,拿过来给我念念也好。”

何清沅无法,这才把书捡了起来:“姑娘想听哪一节?”

“你随手翻一页,给我念一念就是了。”

何清沅随手翻了一页,念道:“巴蜀广汉本南夷,秦并为郡,土地肥美,有江水沃野、山林竹木疏食果实之绕……”

她的声音不高,但字字无误,句读精准,语调虽称不上抑扬顿挫,但该有的音节起伏也不少,读得极其流畅。再加上她声音清脆婉转,听得人实在舒服。虽然她有心压抑着,但沈檀书还是听出,她以前应该是读过这本书的,而且应该翻过不止一遍。

没想到她以前除了看话本子外,还是有些长进的。

这个念头不过在她脑子里打了个转。两人曾经是主仆,何清沅多少清楚一些她的喜好,沈檀书自然也知道她的。她微微一笑道:“你喜欢看这一类书?”

何清沅含糊道:“还好吧,看看各地的风土人情,虽然身不能至,但长长见识总归是好的。”

她自己说着说着,莫名怅然起来。

虽然她自己屡屡告诉自己前尘已远,但过去十几年的喜怒哀乐,又怎能说忘就忘了。

温清沅自小是个不安分的性子,却因体弱多病,不得不时常在床修养,活了十几年,最远只去过京城郊外的寺里上香。她梦想着有朝一日病好了,她能吃遍所有曾经不能吃的东西,想踏足所有未曾见过的山河,书房里的各地方志几乎要翻烂了,最终却死在了牢狱之中。

如今再次醒来,她变成了何清沅,却始终困在沈府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不知何日才能自由来去。即便她日后去了边疆,找到了父母兄妹,他们可会认她,会不会把重生之事当作天方夜谭;即便是认了她,她日后总归是要嫁人的,到头来不还是又要困在一处小小的宅院里相夫教子,在方寸大小的天地里了结此生。

这九州山河,与她无关。

而与此同时,看着还在念书的何清沅,沈檀书的思绪渐渐飘远。

她在想,一个人的眼界、谈吐真的是遭逢变故后短短的时间就能改变的吗?

虽然几个月的时间不算短了,但她还是觉得何清沅全然变了一个人似的。

眼前这样光风霁月的一个人,真的还是从前那个偷奸耍滑、欺上媚下的丫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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