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 见风消(三)(2 / 2)
年清沅问道:“二皇子如今可还好?”
沈端砚点了点头:“昨夜原本还高烧不退,太医们几乎都要认为他活不成了。不过二皇子福寿绵长,今日天明时分终于慢慢退了烧,现在想来应该平安无事了。”
对于皇家这些秘辛,年清沅也很是唏嘘。
不过这些和眼下关系不大,所以她感叹完后,便催促沈端砚道:“好了,早些睡吧,接下来几天还有得忙活呢。”
吹了灯,屋内陷入一片黑暗。
接下来的半个月就如同年清沅所说的那样,沈端砚和文武百官忙着为景和帝定下谥号、葬入皇陵,同时还要准备太子登基前的诸多事宜。这期间,年清沅作为命妇,还和众多诰命夫人一起进了宫,哀悼年轻皇帝的突然逝世。
因是国丧,众人俱服缟素,头簪素银钗,没了往日的争奇斗艳。
等到了殿内,年轻的皇后眼眶红肿,几次险些哭晕过去,幸得众夫人开解要为年幼的太子和二皇子着想,她这才渐渐止了泪。
而年清沅作为为数不多知道真相的人之一,只能打心眼里佩服小皇后这番唱作俱佳的演技。
慢慢地,终于到了太子登基这一日。
沈端砚作为文官之首,和众臣子身着朝服在景乾宫前列队等候。
前一日夜里,年幼的小太子还在睡梦中迷糊时,就已被自己的母后催促起来。在宫女太监的忙碌下,他沐浴、更衣,穿好了孝服前去宗庙拜祭。之后再换上明黄衮服,头戴冠冕,乘着銮驾前往景乾宫。
鸿胪寺的官员们前方引路,沈端砚率文武百官进入宫城,在景乾宫正前方的广场上,文武分成左右两列静跪,等待未来天子的到来。
不一会,年轻的太后这才拉着太子的手,一步步穿过人群,向着景乾宫至高处一步步登去。
汉白玉的重阶九层又九层,乃是至尊之数。对于年幼的帝王来说,若是没有母后的牵引,走这条路,这并不容易。
他懵懵懂懂地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迈动着小短腿跟着母后费力地登上台阶,眼神一直看向前方的巍峨宫殿,湛湛天宇。尽管眼下的他并不明白,这象征着什么。
最终,他站在了至高处,看着下面叩拜在地的文武百官,有些不安地抬头看向自己的母后。
年轻的太后容颜素净,端庄从容,对他微微一笑,小声地提示着他应当如何。
有了最熟悉的母后在身侧,他才稍稍觉得安心,一板一眼地按照几日前母后和礼官所教的,向上苍做出祷告的模样来。
尽管小皇帝的动作稚嫩,但流程还是顺利地完成了大半。
终于,大太监双手拿过诏书,开始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太监尖利悠长的嗓音在整个景乾宫上空回荡。
年轻的太后思绪也随之飘远。
这样的场景,许多年前她也曾经历过一回。
下首的太监还在念着:“先帝骤崩,归于山陵。朕承皇天之眷命,列圣之洪休,奉先帝之遗志,属以伦序,入奉宗祧。内外文武群臣及耆老军民,合词劝进,至于再三,辞拒弗获——”
只是那时候,她没能陪着皇帝站在巅峰,而是作为太子妃在下方,远远地看着这一切。
当年的她,青涩、稚嫩、懵懂,虽比身边的儿子年龄大了许多,但还是同样茫然无措、激动中带着一丝不安地看着,甚至还大着胆子,去偷偷握了握同样激动不安的太子的手。
后来他成了皇帝,她成了皇后,两人同样又经历了一次这样宏大的场面。虽然表面上比第一次时镇定得多,可登记前后的几日,床榻上相对的少年男女却因心潮澎湃,连续说了几晚的话,天真地幻想着遥远的未来。
无论哪一个身份,她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走到今天。
风很大,吹得袍袖猎猎作响。
当年纯真的誓言也在不知不觉中,随风而散了。
小太后的眼神一一扫过广场上匍匐在地的文武百官。
这些人,前几日还在为先帝之死而做出忧心忡忡的模样,转眼之间,又要拥戴她的儿子登上皇位。一代新人换旧人,即便你是九五之尊,也逆转不了这种局势。
隆庆帝如是,宣平帝如是,景和帝亦是如此。
想到那个人,她的心中还是难免有一丝钝痛,但转瞬即逝。覆水难收,如今再想这些,对她而言已无益。往后今生,她唯一的依靠便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
小太后的眼眸重新变得坚定。
恰在此时,太监已经将诏书念到了最后,拉长了腔调。
“谨于今时祇告天地,即皇帝位——”
下面群臣跪拜山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终于,钟磬齐鸣,礼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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