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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醒过来了!”

一种幸福感涌入了陶亮的心头,但他没有急于睁开眼睛,而是先捏了捏拳头。听到指关节咔嗒作响,他的隐忧顿时消失了大半,这响声多真实啊!

他心中一喜,一骨碌从床上坐了起来,急不可耐地四下张望。

身边的环境,果真不是那个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的破旧宿舍了。

可是,当他看清四周的状况后,他的心情又一下子跌落到了谷底。

房子很小,是崭新的,可是陶亮知道,那并不是他一直想念的家。周围的家具模样和摆设,透着一种复古的气息,倒是和他小时候的记忆很相似。

褐色的五斗橱上方,贴着一张月历,月历的旁边还有几张奖状。五斗橱的上面,摆着一台老式收音机,还有一台座钟。房间的另一侧,摆着一个脸盆架,架子上有一个印有红色牡丹的搪瓷脸盆,盆边挂着一条红白相间的毛巾。

陶亮从钢丝床上缓缓下来,用蓝色油漆刷的床体晃了一晃。

他看到床的正对面就是房间的大门,一扇老式的木门,门的上方还有一扇小小的副窗。门的背后,有一排挂钩,其中一个挂钩上挂着一件警服。

那件警服让他感到熟悉。

警服是的确良(1)面料的,橄榄绿色,袖口还有黄色的袖线。领口依旧是对称的红领章,但肩膀上多了肩袢,肩袢上挂着蓝色的盾牌。

警帽是挂在另一个挂钩上的,是橄榄绿色的大檐帽,周围镶着红色的牙线。帽墙(2)上有两道黄杠和一道黑色漆皮帽带(3)。帽墙的正中央,挂着帽徽。帽徽已经不再是国徽了,而是沿用至今的警徽。警徽由国徽、蓝色的盾牌、金黄色的长城和松枝组成,象征着人民警察捍卫国家、捍卫人民的神圣职责。

这套服装,陶亮越看越觉得眩晕。

他早已认出了这是八三式警服,1984年正式启用,一直使用到1989年。这意味着现在他所处的年代,就是在这几年之间。他依旧被困在梦境中,依旧看不到顾雯雯那让他魂牵梦萦的笑容。

这可真是够邪门的,刚结束了一个七十年代的漫长梦境,怎么醒来又直接跳进了八十年代?做梦还有连环的吗?

陶亮忍不住躺回到床上,用右手的中指和拇指揉着自己的两侧太阳穴。他试图让自己更加清醒一些,努力思考着发生的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印象中,他明明是在老丈人家里,坐在顾雯雯的床边,看着悬案的卷宗和老丈人的笔记,然后就不省人事了。接着他就进入了七十年代的梦境,身份变成了冯凯,成了老丈人的同事……啊,感觉就像是自己掉进了老丈人的笔记里!现在仔细想起来,冯凯这个名字,确实在老丈人的笔记里多次看到过,或许这就是自己“穿越”成冯凯的原因?等等,要这么说,上一个梦境里遇到的案子,难道也都是在笔记里看到过的案件吗?

奇了怪了!无论陶亮怎么努力地去想,这会儿都想不起笔记里的具体内容,可是明明他都翻完了老丈人所有的笔记啊!对冯凯这个人也好,还有那些在梦中经历过的案件也好,他只是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可是,笔记后面还记录了哪些案件,他却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也是,如果他还记得笔记里的所有内容,而梦境中发生的案件和这些内容又是一模一样的,那知道结果的他,岂不就成为“梦境神探”了吗?在梦的世界里,他不就是未卜先知的“预言家”了吗?

陶亮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读过的一个故事,科学家天天研究苯环的结构,某日忽然梦见蛇咬自己的尾巴,醒来后发现梦里的提示恰好是自己所思考的难题的答案。看来,梦和人的潜意识多少有些关联。很有可能,他所经历的长梦,就是自己的潜意识在有重点地重现笔记里的内容,加深他对那些内容的印象,就像老师帮学生复习划重点一样。

那这些划重点似的梦境,是为了给自己提示什么呢?

陶亮想来想去,最有可能的,还是他陷入昏睡前在研究的那个案子——1990年的那一起命案积案,让顾雯雯心力交瘁,他实在太想帮她找到头绪了。难道翻看了海量的资料后,自己的潜意识里已经有了答案,悬案的线索莫非早已经摆在眼前了?

想到这里,陶亮有点头疼,1990年的案子,像一团模糊的黑影,他一时竟然想不起什么细节来。更何况,上一个梦那么长,他解决了那么多案件,会是哪一起案件和1990年的案子有关呢?或者说,他变成“冯凯”这件事才最值得注意,莫非冯凯这个人物和命案积案有关?

对了!陶亮突然想到一件事:这第二场梦中,他是谁,还是冯凯吗?

陶亮又一骨碌从床上坐了起来,带动这张只有一米二宽的钢丝行军床吱吱呀呀响了半天。他见地上放着一双蓝色的塑料拖鞋,连忙穿上,在这个一眼就可以囊括的小房间里找起镜子来。

五斗橱恐怕是这个小房间里唯一可以储存东西的家具了,陶亮拉开了所有的抽屉,除了一些衣物,就是一些杂物了,真的是一面镜子都没有。

“这什么人啊,怎么这么不讲究。”陶亮嘀咕着,走到了五斗橱上方的月历旁边。

这是陶亮小时候在爷爷奶奶家看到的那种月历,只有一张海报那么大,三分之二的篇幅都是画,剩下的三分之一,分割成12个方格,里面是每个月的日期。

月历上的画是一个喜笑颜开的大胖小子,双颊红红的,十分可爱,和陶亮爷爷奶奶家月历上的画几乎一模一样。

“1985年。”陶亮自言自语,“是我出生的年份啊。”

可惜,月历上任何笔迹都没有,也不知道现在是几月。从这适宜的气温来看,现在应该是春秋季节。再从月历的新旧程度来看,不像是挂了八九个月的样子,那么现在就应该是春天了。

不管自己这次又变成了谁,既然踏入了这第二场梦,那这回每一个案子自己都得牢牢记住了,谁知道会是哪个关键点,和那个命案积案有关。等到自己真正在2020年醒来之后,说不定就跟那个科学家一样,把一切都想明白了,自然就能帮助妻子顾雯雯把命案积案给破了。

破案是有很多好处的,比如可以让雯雯不再那么辛苦,又如可以提升自己的家庭地位……“欸!我这个之前对生活都不上心的人,现在对梦境倒是格外认真!要是雯雯知道了,不知道会不会笑话我呢!”陶亮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看向了五斗橱上的座钟。

座钟显示现在是早晨7点半,应该快到上班的时间了。陶亮捏了捏自己大臂上的肌肉,又摸了摸自己的平头,说:“还好,幸亏不是个老头子。”

他拿起门后的制服,穿在身上,又拿起大檐帽扣在了脑袋上。

“很合身啊。”陶亮转念一想,无奈地自嘲道,“废话,这是我的衣服,当然合身了。不过这布料确实比那蓝白警服要舒适很多啊。也没个镜子,不知道穿这套八三式警服,是个什么形象。”

为了防止被人撞见的尴尬,陶亮悄悄打开房门,伸出头去,见外面没有人,这才一个闪身出了房间。门口是一个走廊,连接着四户房间,走廊的中间是通往楼下的楼梯。和上一次的梦境有所不同,这次他住的不再是那种两人一间的筒子楼了,而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有厨房、有厕所的单人宿舍了。

陶亮快步到了楼下,急于看一下自己住处的所在位置。出了单元门,他立即恍然大悟:怪不得房间显得那么新呢,原来这几栋单人宿舍楼,就是把之前自己住的那栋筒子楼拆掉之后新建的。三层的筒子楼变成了四个单元的六层住宅楼,自己现在是住在六楼。

有警服,知道自己还是个警察,住的地方也距离公安局不远。这下陶亮放了心,沿着上一次梦境中非常熟悉的小路,走到了公安局的大门口。

公安局的办公楼没有翻新重建,但是楼的外体进行了重新粉刷,也显得很新。

“哟,功臣上班来啦?”公安局的门卫把窗户推开,热情地和陶亮打着招呼。

“功臣?”陶亮一边敷衍地对门卫招招手,一边暗自揣摩着,“他说的,是字面意义上的‘功臣’?还是我这个人的名字就叫作功臣?”

走进公安局大楼的正厅,中间是新装上的五个大字“为人民服务”。侧面墙壁上,则挂着一张各部门所在位置的指引表。

“我应该还是在刑侦科吧?”陶亮想着,“这梦境总不会把我弄去干别的吧?”

陶亮走到指引表一边,看见“二楼”的后面写着“刑警大队”四个字。

“哦,这时候已经不叫刑侦科了。”陶亮嘀咕着说,“可是,我们地级市公安局的刑警部门,不应该叫‘刑警支队’吗?支队下面才分一大队、二大队。看来这个时候,还没有升格为支队,级别上还是大队的编制。”

熟悉的楼梯转角处依旧是周总理题写的几个大字:“国家安危,公安系于一半”。

大字的旁边,有一面大镜子,是警容镜。无论在哪个年代,公安人员都是有内务管理规定的,需要保持一个良好的警容警姿,所以很多公安局的公共空间都有警容镜。

看到镜子,陶亮心跳突然加快,三步并成两步来到了镜子的旁边。怀着好奇、紧张又期待的复杂心理,陶亮眯缝着眼睛,向镜子里看去:一副强壮的身躯和一张英气十足的面庞,虽然是有一成陌生感,但剩下的九成都是熟悉感。国字脸,眼睛不大、单眼皮,剃着个小平头,皮肤黝黑。这让陶亮瞬间放下心来。还好,这回我还是冯凯!

那一成的陌生感,来自不再稚嫩的五官,若隐若现的抬头纹,和有些深邃的眼神。是啊,这不是1985年吗?算起来,冯凯也应该30岁左右了,不再是毛头小伙子了。即便是在梦里,陶亮也有一种唏嘘感,时间过得可太快了。

虽然没能回到顾雯雯的身边,但至少冯凯是一个熟悉的人物,这倒让陶亮的内心获得了一丝安慰。至少不需要为了搞清楚自己的身世而绞尽脑汁了。细想了一下,这个冯凯也是30岁上下的人了,在这个年代居然还是孑然一身,住着单人宿舍,混得也忒差了一些。不过,对陶亮来说,这是一件好事,不然心里总惦记着顾雯雯的他,是不可能和其他女人生活在一起的。

对着镜子里的冯凯,陶亮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警服,又扶正了头上的警帽,深深呼吸了一下,算是为自己的“新旅程”加油打气,然后转身上到了二楼。

二楼也经过了内部装修,除了楼道口新增了一块“龙番市公安局刑警大队”的门牌,墙壁也经过了重新粉刷,办公室的门也都更换成新的木门了。木门的门框上钉着白色的标牌,上面用红字写着“大队长室”“内勤室”“一中队”“二中队”等字样。

“看来老刑侦科的队伍也壮大了啊。”冯凯心里想着,却不知道自己该进哪个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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