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蹊跷的现场(2 / 2)
这时刘兵插话说:“也许被害人打电话给张启发时,正好在炒鸡店附近,但他可能处于移动状态,等到给李铭兄弟打电话时,就到了全羊馆附近了。”
赵铁柱反问道:“那也不对,全羊馆和炒鸡店相距五百米,被害人两分钟怎么可能走五百米?”
刘兵说:“他要是开着车呢?也就是说,被害人打电话时,很可能是随机看了看路边的参照物,给出了见面地点,而不是提前想好的。这两个地方相距只有五百米,也许对被害人来说,等于把他们三个约在了相同的地方。他只要在随便一个位置等着就行,人到了自然会电话联系。我们觉得约见地点不一样,被害人呢?很可能觉得没啥不一样。我是从被害人角度分析,当然,我们还要去了解被害人的性格特征。”
赵铁柱很耐心地听完手下的分析,分了一圈烟,说:“刘队说得不无道理,这一点也存疑,接下来,也就是我要说的第四点,被害人的手机哪儿去了?”
他顿了顿,留给人们思索的时间,然后敲着桌子说:“凶手带走了?那他为什么带走电话?或者还在现场?勘查工作到底彻不彻底?”
刘兵听出队长的话里有责怪的意思,赶紧说:“赵队说得很对。我立刻组织人,对现场二次勘查!等不了!这雪一时半会儿化不完!”
赵铁柱咳嗽了一声,整理着思路,恼火地说:“查!查被害人案发前和什么人一起!在什么地方!干什么!从昨晚七点,不,从六点,到报案期间,东海路两头的监控都给我翻一边,尤其是多次出入的车辆。另外,查被害人人际关系,跟什么人结过仇,有过怨,都搞清楚。你们技术队那边,脚印、指纹,得抓紧,继续摸线索。还有打火机,金满堂那边,先从昨晚查起,那里有会员制,把所有的会员捋一遍,散客嘛,先从大堂监控查起,重点是从前台领打火机的,查里面跟金一鸣有关系的人。”
刘兵皱着眉头说:“工作量不小!”
赵铁柱斩钉截铁地说:“我不管,局里人手,各辖区派出所都给我扑上去!手里有其他案子的先不要管!”
秦向阳一直处在思考状态。世上所有的案件,案发和真相,就像数学上的两个点。一个起点,一个终点,这两点之间,有无数可能的连接方式,曲线,折线,波浪线,等等,线和线之间还经常有交叉点,谁也无法确定哪个侦破方向恰好就是那条最捷径的直线。或者说,侦破,根本没有捷径,对结果而言,它就是一场寻找,只有找得快或找得慢,找得到或找不到。你要破案,你只有起点,不知道终点在哪儿,只能不停寻找某个点或某些点,有时甚至要假设几个点,同时验证假设点。然后把起点和找到的点连起来,找着找着,量变在积累,直到某一刻,你突然发现,连起来的那条线,很自然地到达了终点。
这段抽象的话,是秦向阳的读书笔记,有次在局里的破案总结会议上他念了这段话,惹得同事们好一阵笑,总结会议嘛,形式上就是要互相夸一夸,尤其领导对案情的整体把握和英明指挥,而他过于认真的态度,便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了。
会开得差不多了,人们整理着自己的东西,一直沉默的秦向阳开口了:“我觉得还有个问题不容忽视,就是被害人为什么死在那个地方?而不是别的地方?”他毫不避讳张启发和赵铁柱的亲戚关系,继续说,“这件事和上周那个张素娟的自杀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内在联系?”
平心而论,秦向阳这番话说到了赵铁柱心里,这几个问题,赵铁柱并不是没有想过,只不过今天的案情讨论会主要是归拢线索的,这几个没头没脑的问题,他这个当队长的,并没有公开提出来。
副队长刘兵又打断了秦向阳的话,拍着他的肩膀,说:“要是凶手故弄玄虚,故意选那个吊死人的地方呢?”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当然,你这些疑问,也是大家的疑问。不过,我们现在的工作量可不小。去!依据实打实的现有线索,该查的查,该访的访,给我把凶手揪出来!就什么都清楚了!”
秦向阳嘿嘿一笑,把刘兵的半盒烟抓过来溜出了办公室。案情会议他听得很仔细,他自己的那几个问题他也回答不了,但他最纳闷的是:为什么金一鸣打的那三个电话,所说的话几乎都一样?昨晚下那么大的雪,是个人都不想外出。为什么他一个保安公司老板,仅凭那么几句话,就能把大志警用器械制造有限公司的两个副总,一个律师同时约出来呢?那几句话的关键词是什么?很明显,是“张素娟”这三个字。
秦向阳想不通。出了办公室,上完厕所,他打定了主意,得抽空去趟市局档案管理处。
秦向阳来盘龙区公安分局三年了,一直没去过那个地方。因为那里存放的都是已结案件档案,以及一些因特殊情况未结的旧案、悬案。自己手头的案子就不少,他对那些东西没什么兴趣。但这次不同,他想去那儿看看有没有跟张素娟有关的档案,如果有,能否解决他的那些疑问。
话说做完笔录后,李铭急匆匆跑下办公楼,一溜小跑钻进了自己的车。进到车里,他把行车记录仪取下来,急匆匆赶回了公司。
回到办公室,他把行车记录仪连上电脑,慢慢拖动时间条。屏幕时间来到昨晚十一点零一分,果然,他看到一个酷似张启发的人影,站在金盾保安公司旁边,小树林边上。此时他和弟弟李亮的车,正在从东往西开,离全羊馆还有大约一千米。保安公司门口有盏路灯,昏黄暗淡,加上下雪,照明效果很差。但是他确信没认错,他很熟悉张启发,哪怕因为天气和光线原因,高清记录仪的画面不算太清楚,他也能断定,那个人就是张启发。
“这没什么不对啊!”他想,“看来刚才做笔录时,没必要隐瞒这个细节嘛。可金一鸣为什么在电话里提起张素娟呢?我和张素娟之间,不就牵扯十几年前那点事吗?哎,还是怪自己心虚了,早知道昨晚不去了。”
秦向阳的任务是去金满堂洗浴中心查相关情况,他对自己发现的那个打火机很感兴趣。他赶过去时,工作早就展开了,几名刑警和派出所的人,正分头查看案发当晚大堂的监控。
从监控看,案发当晚洗浴中心的前台很忙,时不时就有人过去领个打火机,或者袜子。
秦向阳专注地盯着电脑画面,慢慢拖着进度条。画面上的时间来到昨晚九点左右,他看了一会儿,突然点了暂停,紧盯着画面前台旁一个瘦高的男人,激动地用拳头盖住了上嘴唇。
他的拳头不停地在鼻头搓来搓去,自言自语地说:“是他!赵楚!老班长!”
“快来!”他猛地站起来,指着画面跟旁边的警察说,“帮我查查这人的资料。”说完,他不安地在旁边走来走去。
很快一个派出所民警过来告诉他,画面里的人叫赵楚,金满堂的会员,一年前办的会员卡,也是洗浴中心的常客。民警说着把会员登记的电话交给秦向阳,连同所里传过来的详细资料。
赵楚,市局档案管理处外聘人员。秦向阳一看赵楚的工作栏乐了,拿出烟来分了一圈,说:“我有点事出去趟,队长要是问起来……算了,我自己说吧。”
今天是周末,赵楚在杀人现场站了一整晚,正在家补觉。
中午,他被电话吵醒了。
电话里传出一个女人清脆的声音:“哥,我在你办公室呢。你猜,我带了什么好吃的给你?什么?几点了你还睡觉?哎,我不去你宿舍,脏乱差。”
秦向阳开车找到档案管理处,跟值班的打听了赵楚,走进楼道。他觉得呼吸有点不顺畅,心跳略快,就深吸一口气,一把推开了那间办公室的门。
进了门他看见一男一女坐在茶几旁,男的在吃东西,女的玩手机。他以为自己走错了,才要道歉出去。这时那个吃饭的男的抬起头往门口看了一眼,顿时愣住了。
那人正是赵楚。
秦向阳也认出了对方,慌乱中啪地打了个立正,大声说:“报告班长!准备完毕,剪哪根?”
当年他们在侦察连,经常搞定向爆破训练,按照程序,战士找到炸弹后,会跟班长报告准备完毕,剪哪根线。训练用的都是假炸弹,线路有的简单有的复杂,但实际上都是走个过场,剪哪根都行,都没危险。赵楚当时作为班长,每次都会跟报告的战士回答:剪个鸡巴。战士得到回答确认,就随便剪一根完事。
赵楚这时也唰地站起来,笑着说:“剪个鸡巴!”
这话说完,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那个女的此时却有点尴尬,低声说了句:“粗俗!”
赵楚很高兴,拉着秦向阳给那女的做介绍:“我最好的战友!经常给你提的那个,秦向阳!”
他又一指女孩,说:“这是我妹妹,李文璧。”
秦向阳搓着手,热情地跟李文璧打了个招呼。
李文璧也落落大方回了句:“你好。”
“哎?你们怎么不一个姓?”秦向阳奇怪地问。
赵楚笑着说:“她是我义父的孩子。不一个姓可比亲的还亲。”
“这样啊,”秦向阳笑着责怪起来,“老班长,你啥时候进的档案管理处?也不通知一声,我现在才知道!”
赵楚轻轻叹了口气,说:“当年退役后,我也干过刑警,后来被人家给开了。就在这档案处谋了个外聘的活,实在没脸联系你们。”
“为啥?”秦向阳不解地问。
这时李文璧插话说:“还有脸说!刑讯逼供呗!人倒是没抓错,但是把人家揍了,挺狠的。人家就告他,立马被开除了。”
赵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当啥事呢?太正常了!有时候不打还真不行!”秦向阳轻松地说,“要是有机会,我想办法把你弄回去。”
赵楚连忙摆摆手说:“不用!干警察太累,还是这活轻松!对了,你现在……?”
“我在盘龙分局那边,三年了。你等着啊,等我立几个大功,就找领导把你聘回去。”说完他哈哈笑起来。
赵楚惋惜地说:“有点可惜!你可是个好苗子!应该再干个二期!我退伍那年,你转的士官吧?”
“是啊!”秦向阳说,“有什么可惜的!干够了!你服役十年,两年小兵,两年军校,两期士官,这都退了,我还留恋什么?早晚要出来混社会,那还是趁早不趁晚吧。”
这时李文璧站起来说:“你们老战友好好聊吧,我走了啊。”
赵楚连忙拦住李文璧,说:“别啊,你不是到处找新闻吗?瞧,这位可啥都知道!”
李文璧是个记者,负责社会新闻板块,听赵楚这么一说,立马又坐下了。
“太好了!”她点着头说,“秦警官,听说今早上被杀的老板,是市局某副局长的儿子?真的假的?怎么死的?有线索吗?对了,给你包好烟!这可是我从总编那儿顺来的!”说着,她从包里掏出两包中华扔给秦向阳。
秦向阳爽快地接住烟说:“我啥也不知道!有纪律!”
“你……”
李文璧抓起包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甭管她!”赵楚呵呵一笑,对秦向阳说,“怎么打听到我在这儿的?”
秦向阳抽出中华递给赵楚,自己顺手点上一根,说:“省城这么大,根本没想到你在这儿,能跟谁打听啊。今天在金满堂查案子,巧了,早知道我也天天上那泡澡,咱们就早见面了!”
赵楚听了也是感叹不已。
秦向阳接着说:“这次过来还有正事,有个叫张素娟的上周自杀,你听说过吗?”
赵楚摇摇头,说:“不知道。自杀又不立案,不立案也就不存档。”
“也是!”秦向阳说,“这样吧,你帮我查查老档案,看有没有别的,跟张素娟有关的情况。不知道咋回事,今早的案子,我总觉得和她有关系。”
“案子什么情况?刚才不是李文璧说,我还不知道呢。”赵楚很有兴趣地问。
“一会儿和你详细说。”
“好!”
赵楚走到电脑前,输入好几级密码后打开数据库检索。
令人想不到的是,里面还真有张素娟的消息,两条。
秦向阳顿时来了精神。
一条是2001年9月,张素娟在戒毒所伤人的档案。
一条是2000年10月,张若晴因故意外死亡的档案。这个张若晴,是张素娟的女儿,当时才两岁。
此时,赵铁柱正在局长办公室里站立不安。顾局长告诉他,金一鸣的父亲,市局分管治安的副局长金建国,刚才在电话里大发雷霆!市委常委兼市局局长丁奉武来电话,明确要求务必尽快破案,给全市人民,全市乃至全省的警务人员一个交代!当然,也给金局长一个交代!
这还了得!顾局长拍着桌子冲赵铁柱吼道:“局长儿子都敢杀!反天了吗?我给你时间!你给我凶手!一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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