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永恒的报复(1 / 2)
孙劲连忙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才长舒了一口气。还好,那是条移动公司的系统短信。秦向阳看在眼里,悄声拍了拍他的背。
黑子一边抽烟一边回忆。
三个多月前的一天,艾丽通过网上的信息,辗转找到黑子。这么一个美人突然上门,黑子深感意外,起初对她很是防备,以为她是条子。艾丽开门见山,拿出一份病例告诉黑子,自己得了子宫癌,活不长了,想让对方把她的器官卖了,完事再把尸体送到归零人体塑化有限公司。
是买卖就能谈,黑子这才放下戒备,承认自己是器官贩子。眼前这个女人患了绝症,命不久矣,临死前想卖器官,一切都合情合理,但是,这个买卖显然比自己往常的生意多了个枝节:把尸体送到归零公司。黑子很明白,多出枝节,就意味着风险的不可控性,生意自然也就不划算。
艾丽很明白对方的意思,进一步说明心肝脾胃肾能卖的都可以卖,收益都是黑子的,自己一分钱不要,全算作黑子帮忙的酬劳。至于为什么把尸体送到归零公司,艾丽说自己是欧佩里·德洛克的粉丝,多年来一直对人体塑化深感兴趣,早就立志死后捐献遗体做人体模型,如今自己绝症在身,也算了却一桩心愿。黑子听说对方一分钱不要,当即就动了心,只是面上仍不为所动,先是上网对归零公司做了一番了解,然后质问艾丽,为什么非要麻烦他把尸体送到归零公司。
艾丽说:“钱都让你赚了,让你跑趟腿不是顺理成章吗?最主要的是,这事不可能通过我的亲人和朋友办,他们接受不了,没人同意我把尸体做成塑化模型。我是个想得开的人,器官卖掉,能帮别人延续生命,尸体送去塑化,既能永久保存,又算是为艺术献身,也算死得其所了!可是这两点,家人朋友都不会同意,我需要人成全!对你来说,顶多就算送份快递,还能赚到钱。”
黑子见对方说得头头是道,一切都合情合理,没什么可疑之处,就答应了。但具体操作起来,也有些小麻烦。
黑子先带艾丽去医院做了一些必要的检查,只等有合适的受体器官配型,然后告诉她:“器官从摘离人体到移植手术,有一定的保存时间,超过既定时间,器官也就失去活性了。也就是说,你一咽气,器官就得马上摘除,然后最快时间送到医院,或者说,你干脆就死在医院,紧接着摘除器官。但是问题来了:一、你死在医院,摘取器官的话,尸体就会被保存在太平间,然后通知你家属,我就没法把你送到归零公司;二、你啥时候死,谁也不知道,但是你死后,我必须第一时间到现场,同时你死的时候,又不能有亲朋好友在场,那么你死的时候谁来通知我;三、你要是再活个一年半载……哎,你这钱,可不好挣。”
黑子的问题很专业,这些问题确实让人头疼。没承想艾丽却早有准备,当即果断地说:“这个不用担心。一、我绝不会死在医院;二、我自杀。”
说着自己的生死,艾丽全然不放在心里,就像那是别人的事。对于死亡,她的言谈之中甚至还隐隐透着些许兴奋。黑子察觉到了,有那么一瞬间,他有点畏惧眼前这个漂亮、性感的女人。
艾丽说完,接着问:“你考虑得很周全,很专业,看来我找对人了。我的尸体要送去归零公司,当然就不能在医院摘器官,那么你有摘器官的地方吗?”
“有!我有个自己的工作室,医生从外地聘的。”
艾丽对黑子的回答很满意,这么一来,细节之处就光剩下怎么自杀的问题。肯定不能选择跳楼等很暴力的方式,免得破坏尸体和内脏,最后两人商定,吃安眠药。
方式定了,那地点呢?艾丽的话异常直白,直白得让黑子哆嗦:“我自杀,
你必须守在我附近对吧,然后第一时间把遗体运走摘器官。我可不能死在床上,我怕自己刚吃下安眠药,你就强奸我。”
说到这里,艾丽直勾勾地盯着黑子:“我有让你强奸的欲望吧?你说是不是?”
黑子尴尬地笑了半天,面对艾丽那摄魂的眼神,最后无奈地点了点头。
艾丽见对方承认了,接着说,“这样吧,我先吃足量安眠药,然后开车上路,我会开得很慢,直到药效发作,车子撞哪算哪,也破坏不了尸体。到时你见车子停了,也就等于我凉了,你再过来,把我送工作室去。你总不会奸尸的,对吗?”
黑子再次无语。这个女人死都不在乎了,却一次次在计划怎么死的问题上,考虑会不会被强奸的问题。
艾丽似乎明白对方的想法,直接说:“这是一桩生意,我们之间是生意伙伴,不牵扯性的问题,那是另外一回事,可惜我看不上你,否则,我现在就可以和你上床。我就这样,我愿意的事,谁也不用劝。哎,哎,你别不高兴啊,你不丑,是气质不合我口味。”
事就这么定了,黑子却久久不能平复。他承认,那是他一生中让他最无语的一场对话,最离谱的一桩生意,最难忘的一个女人。
为保证艾丽策划的那场所谓“交通事故”不引人注意,黑子把时间安排在了凌晨,同时还联系了一个做交通协管员的朋友到现场,以便应付可能出现的意外。好在“交通事故”还算顺利,艾丽的药效发作后,车越过马路牙子轻巧地撞到一棵树上便停了下来。那是辆红色的迷你奔驰,多数人都会认为是女人开的。
果然,这么一来还是引起一辆大货车的注意,两个司机停了车,热心地上前询问。
黑子的交通协管员朋友及时赶到现场,支开了货车司机,把艾丽的车开到了交管所,黑子则用自己的车,把艾丽的尸体送到工作室摘器官。
实际上,当时的艾丽刚刚进入深度睡眠状态,直到黑子把她运到工作室,她还未停止呼吸。摘完心肝脾胃肾这些器官后,黑子第一时间把心脏和肾,送到华春晓所在医院,让助手骆驼把肝脏送到刘秀贞所在医院。那天下午开始,直到晚上,华春晓跨科室连着做了两场手术,先是程功母亲的肾脏移植,然后是王大力的心脏移植。艾丽的脾和胃先保存在黑子的工作室里,因此前未找到合适的受体,在超过了一定保存时限之后,黑子只好把它们处理了事。
黑子一口气说完,长舒了口气,最后总结式地感叹:“两位警官,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也是受害者,我的一切,都叫那娘们给毁了!”
孙劲无奈地笑了笑,说:“你非法组织贩卖人体器官,罪有应得。我问你,你那个交通协管员朋友叫什么名字?”
“高虎。”
“他了解你做什么生意吗?”
“不了解。我和他算普通朋友。”
“你做这行多久了?”
“哦,快十年了。”
“你那个工作室主刀医生是谁?”
“是个开诊所的,叫张泽,以前干过外科医生,联系方式在我电话里。”
“你的受体信息来源都有谁?”
“信息来源?”黑子稍稍愣了愣神,随后坦然地说,“我全靠撒名片,主要撒到医生办公室,重症监护室。”
“劝你如实交代,否则对你没好处。”
“警官,我前边都竹筒倒豆子了,还有隐瞒必要吗?”
“你和华春晓、刘秀贞分别合作过几次?”
“都是初次合作。我说了,我这也算个团伙的话,我这团伙里没有信息源。就俩助手,一个叫骆驼,一个叫强子,你们不也正审着吗?可以问问他们。”
黑子被带下去后,秦向阳和孙劲针对黑子的口供讨论起来。
秦向阳觉得,这份口供最大的问题,就在于它来得太顺利了。黑子搞这行,不可能不清楚主犯判几年,可他刚才的精神状态,似乎对即将面临的牢狱之灾不甚在意。诚然,艾丽的案子在先,他就算抵赖也没实质性用处,但这番竹筒倒豆子的坦白之下,还是有几点让人怀疑:
1.一个经营了十年之久的地下人体器官组织贩卖团伙,它的业务流程不可谓不成熟,没有稳定的器官受体信息源,说不通。
2.这种业务经营十年,涉及的利润应该非常庞大,可是从黑子的言行举止上,实在看不出来,与其说黑子像老板,倒不如说他更像个成熟些的混混。具体地说,黑子有什么产业呢?一个可有可无的包工队,一处房产,一个老婆经营的电脑专卖店兼网店。相比十年的黑色暴利,这算什么?钱去哪了?吃了?赌了?强子和骆驼的口供也说了,黑子平常顶多就是逛逛夜店,无赌博嗜好,更不沾毒。
“你意思是他替人顶罪?”孙劲蹙眉说。
“我没那么说,只是说疑点。”秦向阳斟酌着说。
“那很简单,明天查查他家的账户,也许他不露富吧。”孙劲说完伸了个懒腰。
时间不早了,秦向阳却毫无睡意,立刻组织了1210案第二次讨论会。这个会跟凌晨那个比起来,多了一个人,苏曼宁。
开会的同时,秦向阳派人连夜抓了黑子工作室的主刀医生张泽,另外派人联系派出所,尽快把黑子招募来的那些卖器官的年轻人遣返原籍。
二中队长李天峰今天对华晨公寓里里外外做了全面检查,无任何收获。这么一来结论就唯一了,凶器及被砍下的尸体部分,被凶手从安全通道二楼窗口丢下并带走。案发当晚走电梯离开华晨公寓的那五个人,也都一一联系到了,有四个是酒店客人,另一个是四楼某住户的朋友,在案发时间点,全都有不在场证明。也就是说,案发后,从安全通道离开的那个穿着羽绒服戴帽子的神秘人,就是1210案凶手。
法医吴鹏从育才中学李志堂办公室里采集到毛发和指纹若干,排除掉无效痕迹后,跟案发现场采集的痕迹及死者身体组织做了DNA比对,三方比对结果一致,死者血型跟李志堂档案记录一致,无头尸的身份,确定是李志堂。
据李志堂所在学校老师反映,李志堂来学校工作近两年了,其间并未处过对象。学校同事说,李志堂缺点就是矮了点,顶多170,但人长得秀气,很耐看,曾经有热心同事给他介绍对象,可他也懒得看。这么一来,找熟人进一步辨认尸体的想法只好作罢。
另外,吴鹏还从学校打听到一个情况,李志堂生前,曾利用业余时间做过归零人体塑化有限公司的尸体塑形美术指导。针对这个情况,他向归零公司做了了解,情况属实。对方说,尸体最后的塑形程序,需要美术指导,但这方面的专业老师极难找,很少有人喜欢跟尸体打交道,李志堂虽然没有美术专业相关证书,但造诣不低,双方合作得很愉快。
此外,吴鹏还带回来一个新情况:“据李志堂同事反映,大概三个月前,李志堂因一个培训班的事,得罪了一个学生家长。怎么回事呢?那个学生叫程璇璇,家长叫程功。这个程功呢,本身和李志堂很熟,就算是朋友吧。当时有两个美术培训班,全班同学都上了,李志堂唯独没让程璇璇报名,说是给程功省钱,程功的母亲当时做手术,手里没钱,李志堂这么做也是好意。谁知这伤害了程璇璇的自尊,让她在同学面前抬不起头。之后,程璇璇就在生日当天失踪了。我查了派出所的失踪人口档案,这个孩子到现在还没找到!不过有线索了,跟人贩子有关。”
“程功?名字这么熟,有资料吗?”秦向阳神色警觉地问。
吴鹏的活儿干得很扎实,低头看了看调查资料,说:“程璇璇的学校档案上很清楚,父亲叫程功,母亲叫杨梅,奶奶叫孙桂珍。不过,程功和杨梅好像离婚了,我是看了程璇璇档案后,又打电话问了问派出所的人,还没实际核对。”
“孙桂珍?换肾的那个?”秦向阳跟孙劲对视了一眼,用拳头擦着鼻头说,“1210案怎么还牵扯上艾丽案子里的人了?好像越来越有意思了!”
实际上,与会警员有很多人并不了解艾丽案子的具体情况,秦向阳就叫孙劲把案情和调查情况简述了一遍。紧接着,秦向阳又把黑子的口供及那几个疑点也说了。
苏曼宁听完,说:“我同意秦队的分析,的确有疑点,这样,对黑子家账户的调查交给我吧。另外他媳妇不是还有个电脑专卖店嘛,对,还有个网店,那两方面的流水我也查查看。”
苏曼宁的网络技术自不必说,她负责这块最好不过,秦向阳赶紧说:“苏主任辛苦!”
李天峰看起来总是活力十足,毫无倦意,跳到投影仪前说:“李志堂虽是出于好心,却直接导致了程璇璇的失踪,那么目前看来,这个程功的嫌疑最大,秦队,我去查他?”
秦向阳点点头,说:“目前看,这个程功和李志堂有私人恩怨,逻辑上,程功确有嫌疑,但也仅是嫌疑。李志堂呢,是好心办坏事。吴鹏也调查了,毕竟程璇璇失踪的直接原因是人贩子。仅就这件事,程功何必要李志堂的命呢?犯不上吧?”说完他又嘱咐李天峰,“调查方式上你一定注意,切忌鲁莽。”
“放心吧!”李天峰高高兴兴地领了活儿。
孙劲忙黑子的事,同时也早安排了人,调查凶手出了华晨公寓之后的行踪。他们把华晨公寓楼周边翻了个遍,包括所有的垃圾箱,以及旧衣物回收处理箱,结果一无所获。而华晨公寓本身的位置也很特殊,它背后有条暗巷,顺着暗巷一直走出去,就到了居民区之间的另一条小路。那条小路的两头,一头出去是个露天广场,另一头连着市区主干道。露天广场四周到处是卖各种小吃的商贩,人流昼夜不息。如果凶手走的是那条暗巷,那么接下去的踪迹怕是极难寻找。他们又调取了华晨公寓所在路段及附近相关路段的摄像头,也没查到任何可疑情况。这让孙劲很没面子。
实际上各相关路段摄像头查不到情况,实属正常,毕竟背后的可能性太多了。比如凶手出了华晨公寓立刻换装,再乘坐交通工具离开。而凶手的交通工具目前根本无从知晓,汽车、电动车、自行车都有可能。甚至还可能坐公交车:先找个背人之处躲到天亮,再换装大摇大摆地乘公交车离开。这个过程,凶手只需确保手里的“包裹”不引起别人注意就行。这是个很笨的法子,笨,却最有效。这让秦向阳想到了赵楚,两年前赵楚雪夜巧杀金一鸣,亲手启动多米诺骨牌案,完事后就是在案发现场小树林里站到天亮,然后整理了现场,神不知鬼不觉地乘公交车离开。不对,秦向阳接着否定了这个想法,这个凶手不可能搭乘任何交通工具,那太傻了,他提着一大包东西,那么做很引人注意,他只可能步行,或者有自己的交通工具。想到这,秦向阳不禁轻轻叹了口气,目前看来,虽然这个凶手的实力跟赵楚孰高孰低,还不能下结论,但直觉上他判断1210案很可能就是个开始。想到这,他感觉太阳穴那里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艾丽案子中涉及的器官买卖,事实俱已清楚,唯独那个尸体塑化模型为什么是那个姿势,依然谜题未解。也许那纯粹是艾丽的主观意愿,背后并无隐秘可言,但秦向阳并不这么认为。毕竟通过黑子的口供来看,艾丽那一系列言行实在异于常人。
接下来秦向阳安排孙劲,天亮后陪苏曼宁去会会那个阮明涛,也就是艾丽的未婚夫。至于苏曼宁怎么查黑子家这些年的资金流动情况和经营情况,那是苏曼宁的事,他不操心。他想亲自找黑子的朋友高虎,也就是那个交通协管员了解了解情况。
第二天上午八点半,苏曼宁赶到局里,跟孙劲会合后,赶往阮明涛任职的省医学院。她眼圈发黑,估计又在网上忙了半夜。
他们亮明身份后,很快找到阮明涛办公室,结果对方根本没来学校。
孙劲跟校办的人拿到阮明涛的地址和联系方式,赶到位于市中心的一个高档小区,终于见到了那个让艾丽付出良多、苦等多年的人。
阮明涛很客气地把两位警察请进了客厅。他看起来气色不好,但也着实令苏曼宁眼前一亮。这是个眉宇间略带忧郁的男人,五官端正,轮廓清晰,浑身上下除了书卷气,还透着几分正气,就是肤色太白,看起来柔弱了些。现在人们常用古典味形容某一类女人,而阮明涛恰恰是个很有古典味的男人。苏曼宁暗想,这人确有令女人心甘情愿为之付出的魅力。
阮明涛倒来两杯水,沉静地说:“两位警官为艾丽的事来的吧?”
苏曼宁点点头,说了句不太相干的话:“阮教授家房子很大啊!”
阮明涛面有悲戚地说:“反正一个人住,大不大有什么关系!这里也没有保姆!”说完他叹了口气,朝四处看了看,像是在找艾丽的身影。
苏曼宁自打一进房间就格外留心,此时听阮明涛这么说,她心想,双方刚见面,自己只不过随口一问,对方完全可以不说什么,可他的话里却带出个“没有保姆”,可见这是个特别敏感的男人。而一个人要是特别敏感,就往往缺乏决断,心理也较为脆弱,惯于言语上保护自己。如果艾丽的死对他的打击巨大,也不知他是怎么挺过来的。
苏曼宁微微笑了笑,朝侧对着她的一台笔记本电脑瞟了一眼,说:“阮教授怎么没去学校?害我们跑了不少冤枉路!”
阮明涛轻轻合上自己的笔记本,找出烟递给孙劲,见对方摆手不抽,才说:“这段时间一直心情不好,你们也知道,艾丽她……我能在家待着,就尽量待着。”
“看来艾丽的事对你打击很大。”
阮明涛点了点头。
“你是什么时候得知艾丽的死讯?怎么知道的?”
“我是搞生物医学的,出于工作需要,很早就接触生物塑化技术。不瞒二位,一直以来,我都很关注归零人体塑化有限公司的展览,那些模型对我来说,就相当于古董之于收藏家,可惜无缘收藏一二。”
“既然志趣爱好和专业都牵扯到人体塑化模型,那为什么不收藏呢?”
“警官,恕我冒昧,你家里要是摆上那么个模型,你家人还能正常吃饭、睡觉、生活吗?我们都是正常人,总是要居家过日子的!”
苏曼宁点头称是,接着问:“这么说,你也是从《不朽》的展览上看到了艾丽的塑化模型。”
阮明涛点点头,说:“她的家人报的案吧?不然你们也不会来这里。”
“是的!”苏曼宁说,“她的家人也看到了那具模型。我特别奇怪,作为艾丽的未婚夫,你为什么不报案呢?”
“我?哎!”阮明涛用力搓了搓脸,说,“实际上,早在那之前,我就知道了她的死讯。”
苏曼宁闻言很是意外,她示意孙劲记好,静静地盯着阮明涛。
阮明涛说:“一周前,也就是《不朽》展览前夕,我收到一份快递,里面有封信。谁寄的快递我不知道,但信的字迹肯定出自艾丽之手,那封信告诉了我她的死讯。”
“能看看那封信吗?”
阮明涛示意稍等,起身找到信件递给苏曼宁。
信纸上字迹娟秀,内容却很简单:“阮明涛,你收到这封信时,我早就死了。我只想告诉你,我把我的器官给了别人。肾脏给了孙桂珍,心脏给了王大力,肝脏给了王文吉。这三个名字之前对你来说是陌生人,但在这之后,你应该会无比熟悉,因为他们身上跳动着我的脏器。另外,《不朽》尸体塑化展览即将开始,对此你应该很期待吧?我在那里给你备了一个巨大的惊喜,那对你来说,应该也是最好的礼物!”
信的内容就是这些,文末附着几个字:“不见不散,艾丽。”另外,信里还包着几张照片,分别是孙桂珍、王大力、王文吉三人的证件照,照片背后分别写着三个人的基本信息,这些使得信纸上那三个名字生动具体起来。
苏曼宁来来回回看了几遍,才抬头说:“这封信我们能带走吗?以后会还给你。”
阮明涛眼看着心爱女人最后的字迹被警察收了起来,没理由拒绝。
对苏曼宁来说,这封信有些奇怪。她反复看过几遍,只觉得信里的信息过于纯粹,内容除了器官移植和那几个人的名字,就是《不朽》的展览信息,再无任何情感表达。对于两个曾经恩爱至深、如今生死两隔的人来说,最后的一封信,不管从情感上还是逻辑上,都不该这么写。
苏曼宁没有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而是继续问:“既然提早收到这封信,为什么不报警?”
阮明涛盯着苏曼宁反问:“警官,您觉得这封信有什么问题值得我报警吗?”他停顿片刻,继续道,“她明确告诉了我两件事,她把器官给了别人,她在展览上给我留了礼物。她是子宫癌中晚期,活不久了,她向来果断、干练,她这是告诉我她自己的决定啊!这里头好像没什么事需要警察出面吧?”说到这,阮明涛的眼圈红了。
“你至少应该就此通知她家人吧?”
“不!”阮明涛闻言大声说,“伯父伯母知道后,怎不肝肠寸断?从我的角度讲,他们晚知道一刻也是好的!只是我也没想到,她的塑化模型那么特殊,以至于伯父伯母一眼就会认出来!”
“这正是我来找你的目的,在你看来,那个模型为什么那么怪异,与众不同,或者用你的话说,那么特殊?”
阮明涛低头一言不发,半晌后他突然抬起头说:“那是礼物!一份永久的礼物!”
“就因为你的志趣爱好和专业都牵扯到人体塑化模型,她又苦心给你留下那份礼物?”
苏曼宁见对方默认不语,心说,你这自我感觉也太良好了吧!
“我还有事需要出去一趟,警官您看……”阮明涛打破了沉默。
“最后一个问题,”苏曼宁语气强硬起来,“实际上从艾丽的死,到你收到她那封信,中间隔着将近三个月时间。这段时间对你来说,艾丽应该算失踪吧?”
“是的!那段时间我也在到处找她。”
“是吗?”
“你怀疑我的话?”阮明涛激动地站了起来,说,“我有报警报失踪!就在离这不远的派出所!你可以去查!”
听阮明涛这么说,苏曼宁暗自怪自己太粗心,没提前到派出所了解这个情况。她略有尴尬地跟着站起来,说:“不好意思!那你先忙。”
她往外走了两步,突然停下,转身问:“恕我冒昧,你现在的感情生活……”
苏曼宁话还没说完,就被阮明涛打断了:“你这叫什么话!艾丽才走了没多久,她是我最爱的女人,我怎么可能……”
“你想太多了,你就算有了新女友也不违法。”苏曼宁笑着说,“对了!艾丽的车还在栖凤区车管所,你去办个手续开回来吧,怎么处理是你的事。”说完和孙劲告辞离开。
两人回到车上,苏曼宁问孙劲有什么看法。
孙劲想了想,说:“说不出哪不对,但是他肯定没说实话!”
苏曼宁笑了笑,说:“是不是他自我感觉太良好了?”
“就那么个意思吧!还有,那封信语气也不对,不像诀别信。”
“你看出来了?”
“谁看不出来?”孙劲切了一声,说,“问题是谁发的那份快递呢?”
“只能是黑子!回去一审就知道!”苏曼宁说,“信上的信息,包括把器官移植给了谁,只有黑子知道。一定是艾丽从黑子那得到信息,提前写好信,嘱咐他在《不朽》展览前寄给阮明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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