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入滇·办学 十三(2 / 2)
圣经学院操场 白天 外景
男生们正聚在操场上练习打绑腿。
程嘉树拿着刚领到手的许可证过来:学这个干吗?
查良铮递给他一块长布条:步行团全部施行军事化管理,到时候统一都穿军装,当然要学了。
(字幕:临大文学院学生 查良铮)
程嘉树尝试着打了半天,却怎么也打不好。
叶润名已经打好绑腿,他拆掉了自己的绑腿,又把程嘉树扔掉的布条交回给他。
叶润名:看好了,我示范一遍。
程嘉树:我怎么知道你示范得对不对。
叶润名:放心,我之前在29军学过,教不坏你。
程嘉树没再说什么,开始跟着他学。
叶润名:从鞋帮开始,绕腿部平裹,每两圈翻个面……
那些不会打的男生们,全部跟着叶润名的动作开始学习……
圣经学院图书馆 白天 内景
图书馆的图书大多数已经被分门别类装好箱,方悦容正在忙活收尾。
“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吧?”裴远之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方悦容回头,微笑:就剩最后两箱了。
裴远之注意到方悦容头发上沾了灰,他指了指自己的头:这里……
方悦容明白了他的意思,赶紧擦了擦,但显然没擦对地方。
裴远之想了想,拿出手帕帮她仔细擦拭起来。
两人都有些僵硬,脸色微微泛红。
方悦容为了缓解尴尬:你呢?都安排好了吗?
裴远之小心翼翼地折好手帕:我明天就走。
方悦容愣了:这么快?
裴远之:我要随外文系叶公超和陈福田先生去香港筹办招待处,为过往师生订票、办理签证。所以来跟你道个别,下次碰面,就要在广州了。
方悦容:恐怕广州碰不了面。
裴远之:为什么?
方悦容:我要先跟董树屏先生他们一起去趟武汉,处理运输图书的事。
裴远之有些失落:哦……
他想起什么,拿出一个纸袋:你也是北方人,估计没坐过船,我买晕船药的时候顺便帮你带了些。
方悦容感动地:谢谢。
两人都想对对方说些什么,但相视片刻,却无从说起。
裴远之清了清嗓子:那……昆明见。
方悦容:昆明见。
裴远之有些恋恋不舍:保重。
方悦容:你也保重。
裴远之离开。
方悦容仔细地把晕船药放进行李中。
这时,门口传来双喜的声音。
双喜:悦容姐。
方悦容:怎么了,双喜?
双喜:二少爷要跟着旅行团走着去昆明,我想跟着他。但是他说我不是临大的人,不能去。
方悦容:嘉树已经是大人了,他以前自己在美国都独立生活过,你没必要非得跟着他去昆明啊。
双喜:可这是老爷的吩咐。悦容姐,老爷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方悦容:这样吧,你不是会做饭吗?正好旅行团需要厨师,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带你一起去申请一下。
双喜:愿意,愿意!谢谢悦容姐!
程嘉树住处院子 黄昏 外景
程嘉树揉着酸疼的胳膊腿回家,抬眼一看,林华珺竟坐在房顶上,他被吓了一跳。
程嘉树:华珺,你在那儿干吗?
林华珺:不是你说的吗?视野开阔。
程嘉树也轻松地爬上房顶,坐在她旁边,仔细观察林华珺。
程嘉树:有心事?
林华珺摇了摇头。
程嘉树:家里没出什么事吧?
林华珺:没有。
程嘉树不太放心,还想追问。
林华珺:程嘉树,你说,昆明是在哪个方向啊?
程嘉树:西南……应该是那边吧。
他指着西南方向:这里又看不到,你很快就去了,到了那里随便逛。
林华珺:昆明真远啊……
从林华珺的表情语气中,程嘉树察觉到一丝不对劲,还没来得及问,叶润青回来了。
叶润青:大晚上的你俩坐房顶上吓唬谁呢!华珺姐,去广州的车票我已经买好了,你赶紧收拾收拾行李吧。
林华珺:好。
她下来,接过叶润青递给她的火车票。
看着她的背影,程嘉树总觉得有些不放心。
程嘉树住处林华珺卧室 夜晚 内景
去广州的火车票放在桌上。
林华珺正在收拾行李,她把书本一本本地放进行李箱中,放着放着,她突然控制不住情绪,趴在床上失声痛哭,为免被人听到,她把脸紧紧地裹在被子里。
好一会儿,敲门声打断了她,门外传来程嘉树的声音:华珺……
林华珺赶紧止住了哭,努力平复了下情绪:什么事?
程嘉树:我总觉得你今天怪怪的,是不是家里……
林华珺打断他:没有,你想多了。我行李还没收拾完,不跟你聊了。
程嘉树:真没事?
林华珺:没事!你明天一大早还得去打疫苗,早点睡吧。
程嘉树:好吧,你也早点休息。
关上房门,林华珺深吸一口气,平复情绪,继续收拾行李,一张纸从《飞鸟集》中掉落出来,林华珺拿起一看,正是当初程嘉树向她表白的那道数学题。
她整整齐齐地叠好,重新夹进《飞鸟集》里。
圣经学院操场 白天 外景
旅行团的师生们都已经身穿土黄色军装,佩戴着“湘黔滇旅行团”的臂章,各自身负干粮袋、雨伞,齐聚在操场上,一边打着绑腿,一边和自己的同学、家眷告别。负责人正在统一发放军用水壶。
叶润青、毕云霄也来跟程嘉树和叶润名道别。
图片来源:《战火中的青春》剧照
叶润名对叶润青:照顾好自己,要服从集体,尽量不要给老师和同学添麻烦。
叶润青:知道了。
叶润名:云霄的身体还没彻底康复,多照顾他。
叶润青点头:知道了。
叶润名对毕云霄:云霄,记住你的任务,养好身体。
毕云霄:程嘉树,你要是半途而废,我会瞧不起你的。
程嘉树:你要是到了昆明病还没好,我也瞧不上你。
叶润名和程嘉树同时发现了林华珺没来。
叶润名正想问,程嘉树已经抢了先:林华珺呢?
叶润青:她要晚点过来!
“少爷!”双喜的声音传来。
程嘉树扭头看去,只见双喜竟也一身军装,正背着行李兴冲冲地向他们走过来。
程嘉树:双喜,你怎么也穿了身军装?
双喜得意地咳了两声:我现在的身份是长沙临时大学赴昆明旅行团后勤部——炊事员!
程嘉树:哎哟,你挺有能耐啊,是不是找悦容姐帮忙了?
双喜挠挠头:什么都瞒不过二少爷。
程嘉树:华珺呢?
双喜:林小姐说她要赶在上火车之前给家里回封电报,就不来送你们了。
程嘉树和叶润名都有些失落。
黄钰生带着四位军官一起过来。
黄钰生:诸位老师、同学,我是此次湘黔滇旅行团的辅导团团长黄钰生,与植物学教授李继侗、文学系教授闻一多等十一位先生、同事,一起承担学术辅导职责。省主席张治中特派黄师岳中将担任旅行团团长,大家欢迎!
所有人热烈鼓掌。
黄师岳年约五十岁,他先向所有师生敬了个军礼:各位教授、同学好,鄙人黄师岳,奉张主席之命护送各位远赴昆明。本团长接获的军令是保证你们每一个人都完好无恙地抵达昆明。因此,从现在起,你们就不再只是教授、学生,还有一重身份,那就是军人。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本团长要求也仅此一项:服从命令。只有绝对服从命令,我们才能完成使命。能做到吗?
所有人齐声地:能!
黄师岳:好!下面我宣布:旅行团首先从长沙乘船出发,在益阳下船,之后步行,途经湖南、贵州和云南!此次搬家,步行意义甚为重大,是为保存国粹,保留文化!
黄师岳继续宣布:旅行团实行军事化管理,军事教官毛鸿任旅行团参谋长,所有成员分为两个大队,分别由教官邹镇华、卓超任大队长。
毛鸿、邹镇华和卓超听到自己的名字之后分别出列,挺拔站立,各自向师生敬了军礼。
黄师岳:下面,请宣誓。
毛鸿举起右拳做宣誓状:我自愿加入旅行团——
所有成员也纷纷举起右拳宣誓:我自愿加入旅行团。
毛鸿:严格执行命令,遵守旅行团规,绝不当逃兵。
师生们表情肃穆:严格执行命令,遵守旅行团规,绝不当逃兵。
庄严的宣誓仪式中,送别的家眷和女生们注视着这一切,目光中充满崇敬和笃定。
圣经学院门口 白天 外景
前方,两辆卡车运载着旅行团成员的行李,旅行团踏着整齐划一的步伐,浩浩荡荡地出发。
送别的人群中,叶润青用8mm摄影机记录着旅行团出发……
(字幕:1938年2月下旬,长沙临时大学旅行团所有成员,前往码头乘船,下湘江,入洞庭,告别衡山湘水,踏上前往云南昆明的求学之路。)
查良铮诗词独白:
黄昏,幽暗寒冷,一群站在岛上的鲁滨逊
失去了一切,又把茫然的眼睛望着远方
凶险的海浪澎湃,映红着往日的灰烬
一扬手,就这样走了
我们是年轻的一群
独白声中,送别的人群外围,林华珺恋恋不舍地目送着旅行团离去,目光紧紧地追随着队伍中的叶润名。
林华珺摘下衣服上长沙临时大学的校徽,收进了衣兜。
林华珺抬起手,红着眼眶,无声地跟叶润名告别着……也跟自己的同窗师生默默地告别着……
程嘉树住处 白天 内景
叶润青和毕云霄回来。
叶润青看着空荡荡的房间:虽然只住了几个月,可真要走了,还有点舍不得。
毕云霄:时间差不多了,我们也出发吧。
叶润青点头,敲林华珺的门:华珺姐,你回来了吗?
没人应声,叶润青轻轻一推,门开了。
她愣住了,只见林华珺房间已经空空荡荡,行李箱也不见了,床铺上只留下了一把她的小提琴。
叶润青走过去,只见小提琴上放着一封收信人为叶润名的信,另有一张没有信封的留言纸。
叶润青拿起留言纸,上面写着——
润青、云霄,对不起……
长沙街道 白天 外景
留言化为林华珺的独白:突然接到家母病重的消息,我无法跟你们一起前往昆明了。为免你们担心,原谅我只能不辞而别。烦请将小提琴和信带给润名。愿诸君旅途平安、学业顺利。
独白声中,一辆人力车急匆匆穿过狭长的街道——林华珺独自坐在车上,一脸落寞;行李箱摆放在人力车上。
人力车一路远去,逐渐消失在清冷的街道之上。
湖南路上 白天 外景
平坦的大道上,卡车在前面缓缓行驶。
步行团成员像正规军一样,满脸朝气昂扬,整齐划一地走在汽车后面。
队伍后面,文颉跟闻一多走在一起。
文颉贴了过去:闻先生,我帮您分担一些吧。
闻一多笑了:小瞧我了吧,这点东西我还是背得动的。
袁复礼(低声说道):行千里路,破万卷书!几位先生加油啊!
李继侗:路遥知马力!
曾昭抡:玄奘曾一路西行游学取经!我们南迁,会不会也遭遇妖魔鬼怪?
闻一多:几位先生兴致勃勃啊!我提议我们一路南迁,一路教学授课如何?
吴征镒:那太好了!
队伍之中,程嘉树按捺不住,小声问叶润名:叶润名……
叶润名扭头看他:怎么了?
程嘉树:林华珺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你啊?
叶润名:说不好!
众人跟随队伍一路远去。
常德军山铺镇老乡家院子 黄昏 外景
(字幕:常德 军山铺镇)
“热茶来了——热茶来了——”
几位老乡热情地端着热茶出来。院子里,步行团的师生们正在歇脚。走了一天,他们显然已经很疲倦,解绑腿的解绑腿,捏脚的捏脚,接过老乡送来的热茶,纷纷道谢着。
几位教授围坐在一张木桌旁喝茶。
曾昭抡身上长衫纽襻歪斜,衣襟长短不一,鞋袜破旧,难以蔽足。
袁复礼:(打量着曾昭抡的衣装,谈笑起来)曾先生衣着潇洒朴素,不修边幅!在学校是一道风景!
曾昭抡:(笑谈回应)哪里哪里!对了,我有一个谜语供各位先生玩味!
袁复礼(上身西装,下身马裤,十分帅气):说来听听!
曾昭抡:谜面是天不知地知,你不知我知。请各位先生破解吧!
袁复礼(瞟了一眼曾昭抡的双脚):是曾先生的袜子!
李继侗:怎么是袜子呢?
吴征镒:曾先生的袜子常常有洞,但又藏于鞋中,那不就是天不知地知,我们不知他知吗?
闻一多抽着烟斗,扑哧笑了;随后众人大笑。
闻一多:品茶!品茶!
女主人带着几个妇女,抱着稻草向屋内走去。
文颉留意到,跟着进去。
常德军山铺镇老乡家卧室 黄昏 内景
几位校工正跟老乡一起,把门板等东西拼成了一个大通铺,往上面铺着稻草。
文颉一眼就注意到,靠墙角处有一张原本属于这间房的单独床铺。
文颉赶紧走了过去,把行李放在床上先占了下来,又从通铺上拿过一些稻草,加铺在那张床上。
铺好后,文颉赶紧走到门口。
常德军山铺镇老乡家院子 黄昏 外景
文颉赶紧拉起正在歇脚的闻一多:闻先生,快跟我来。
他一边拉起不解其意的闻一多,一边顺手把闻一多的行李也一起拿上。
常德军山铺镇老乡家卧室 黄昏 内景
文颉把闻一多带到床铺前,把自己的行李拿开,又把闻一多的行李放了上去。
文颉:闻先生,床铺我已经帮您选好铺好了,我试了试,很厚实,累了一整天,您晚上可以好好睡个踏实觉了。
闻一多打量了一眼:不用,我就跟大家一起睡通铺。
文颉:您是先生,怎么能跟我们挤在一起呢。
闻一多:我现在跟你们一样,都只是步行团的一员,没什么区别。
正说话间,黄钰生进来了:闻先生,找了半天,您在这儿啊。
闻一多:黄先生,有事吗?
黄钰生:老师们的房间已经安排好了,十一个老师睡一间,在隔壁房,走吧,我带您过去看看。
闻一多:行。文颉,你费心了。
说着,他拿着自己的行李,跟着黄钰生走了出去。
文颉的殷勤落了空,有些失落。
这时,双喜和程嘉树进来了。
双喜一眼看到文颉留给闻一多的床,赶紧过去把行李放了上去:这张床好,少爷,你就睡这里。
文颉皱眉:这是我留给闻先生的。
双喜:你哄谁呢!当我不知道啊,所有老师都住在隔壁。
文颉:就算闻先生不住,也轮不到你们。
双喜:怎么就轮不到我们了?谁先看到的就归谁。
文颉:那你睁大眼睛看看,我的行李是不是在上面?
双喜:在哪儿呢?在哪儿呢?
文颉指着床脚下自己的行李:这是什么?
双喜:这是在地上,又不是在床上。
文颉语塞。
双喜不管他,把程嘉树的行李放好,开始铺床。
文颉:也对,大少爷嘛,总比我们特殊些。
他上前,挤开双喜,把床上刚才加铺的稻草重新搂了回去。
文颉:这些稻草是我铺上的,你们总不能抢了铺位,连稻草也一起抢吧?
双喜还想上去争论。
程嘉树:双喜,行了。睡哪儿不一样啊。
双喜瞪了文颉一眼,不再说什么,开始默默铺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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