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一(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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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华珺:他刚走,跟裴先生去昆明了——

话未说完,阿美已经转身,旋风似的跑掉了。

山坡  白天  外景

阿美抄近路在山坡上奔跑,在山坡的顶端,她看到了马车上的叶润名。

阿美跳着脚:叶润名,叶润名——

裴远之和叶润名都听到了阿美的喊声,叶润名愣住了,回头看去——

只见山坡上,阿美正边追边喊:叶润名——

叶润名也赶紧挥手:阿美——

阿美发现他看到了自己,一边跑,一边挥动着钢笔大喊着:叶润名,我会好好读书的,你要早点回来——

裴远之笑了。叶润名有点尴尬:小孩子。

昆明图书馆  白天  内景

在一排书架前,整理书籍的方悦容从书架上取下几本书,从空档处看见了裴远之和叶润名。

方悦容惊喜:裴先生,润名。

叶润名:悦容姐。

裴远之和方悦容目光交汇,他们表情波澜不惊,实则已经内心翻涌。

裴远之和叶润名从那排书架后转过来,方悦容引着他们来到她办公的桌子前,分别坐下。

方悦容柔声:你们在蒙自还好吧?

裴远之:嗯,很顺利,文学院和法学院大部分课程都已经恢复,叶润名、林华珺、程嘉树等同学还利用课余时间办起了夜校,教蒙自当地人学文化,好多人参加呢。

方悦容欣喜地看着叶润名:是吗?那可真不错,这事嘉树他也有份儿么?

叶润名笑:对,他现在是夜校的算学老师。这次夜校能顺利办起来,还多亏了他呢。

叶润名顿了顿,又补充:经过这一路行军,程嘉树可不是以前那个娇生惯养的少爷了。

方悦容笑着点头:那我就放心了,家里人要是知道这些,指不定多高兴哪。

方悦容说着,忽又想起了程家的事,不由得心生忧虑,忙转换话题,对裴远之:裴先生,你们这次来昆明,是为了拿教材吧?

裴远之点头:是的,都准备好了吧?

方悦容:文学院的教材我都整理好了,只是数量不够,品种也不全,还需要请裴先生清点一下,看缺什么我找找再补充。

裴远之点头表示理解:困难时期,条件有限,尽力而为吧。

方悦容:咱们现在就去清点一下。

裴远之转头对叶润名:润名,你先回会馆休息吧。

路上  白天  外景

细雨蒙蒙的路上,一把伞下,走着裴远之和方悦容两个人。

方悦容:组织关系已经接上了,王亚文也到了,新的工作正在开展。你知道云南省工委的负责人是谁吗?

裴远之:谁?

方悦容神秘一笑:等你见了就知道了。

方悦容指着远处依稀可见的楼:前面就是文学院的新图书馆。

裴远之:这么近啊。

他的声音有些失落。

方悦容的声音也有些失落:是啊,是挺近的,走路几分钟就到了。

两人都刻意放慢了脚步。

方悦容:蒙自那边怎么样?我听说和当地人发生了冲突?

裴远之:蒙自闭塞,民风淳朴,对我们这群外来者的行为和举止难免看不惯。不过,现在好多了,咱们的同学办起了夜校,一方面开发民智,一方面宣传抗战,我们很多同志,还有学联的同学都积极参与了进去,现在蒙自已经大变样了。

前方的楼更近了,裴远之的脚步几乎慢到停了下来。

方悦容看了裴远之一眼,语气里含着些嗔怪的意味:蒙自闲适,远之同志在文法学院乐不思蜀了。

裴远之被这一眼扫得心慌意乱,伞一歪,身体几乎全部暴露在雨里:哪里,我无时无刻不盼着新校舍的落成,搬回昆明。

方悦容笑了,她深深地望了裴远之一眼,裴远之也在看着她。

雨下大了,方悦容看到伞边滴下的雨浸湿了裴远之的衣衫,便往伞内靠了靠,两人靠得更近了。裴远之愣了愣,欢喜又紧张。

方悦容低着头,轻声说道:昆明雨并不多,不知道今儿怎么就忽然下起来了。早知道你回来,就多备一把伞了。

裴远之:一把伞,就挺好。

某会馆  白天  内景

双喜(画外音):叶少爷——

毕云霄(画外音):润名——

屋内的叶润名闻声站起来,走到门口,毕云霄和双喜已经挑帘走了进来。

双喜一看见叶润名便急切地:叶少爷,听说我家少爷生病了?

叶润名含笑安慰:放心吧,嘉树就是吃坏了东西拉肚子,已经好了。

双喜脸色这才缓了一些,又拉住了叶润名问:那,蒙自那地方怎么样?少爷在那边吃得好不好,住得习惯不?

叶润名:双喜,我看你是人在昆明,心却在蒙自啊。干脆这次跟我回蒙自,亲自去看看嘉树在那边的情况不就放心了嘛。

双喜一挺身,笑嘻嘻:我现在是国立西南联合大学的校工了,不能擅离职守。其实我也知道少爷跟你们在一起,一定会好好的,就是,就是挂念他嘛。

叶润名含笑:嘉树也知道你挂念他,特地写了一封信叫我转交给你呢。

叶润名这才意识到三人都站在门口,忙往里面让:别光站门口说啊,进来进来,坐。

叶润名去挂在墙上的袋子里取信,机灵的双喜到桌边倒了两杯茶,放在桌前,期待地看着拿信回来的叶润名。

叶润名:哦对了,嘉树还让我问你,为什么上次他要你寄钱,你才给他寄了五块,他说你也太抠啦。

双喜神色暗淡下来,叶润名看见,放下信。

叶润名:双喜,五块确实也太少了。

双喜只闷声闷气地蹦了几个字:我知道。

叶润名察觉到什么:双喜,你是不是有什么困难,瞒着嘉树没让他知道?

双喜忙摇头:没,没有。

叶润名注意到,双喜脚上的鞋子已经磨破了洞。

双喜发现他在看自己,悄悄往回缩了缩脚。

叶润名:真没有?

双喜不看他,只是摇头。

毕云霄:嘉树平时花钱是有点大手大脚,双喜就是想治治他这毛病,等我这次去了蒙自,帮你一起提点他。五块怎么了,不少了,饭可以吃食堂,住学校管,还能有什么开销。

叶润名:云霄,你要去蒙自,有事?

毕云霄得意:嘉树虽然在蒙自,但他选修了我们物理系,赵先生派我去给他送考卷,顺便当他的监考官。

叶润名:都能答考卷了?

毕云霄:不得不说,他在物理方面还真是有点天分。对了,好些日子不见,嘉树、林华珺……他们都挺好吧。

叶润名淡淡笑:都好。

毕云霄:那……叶润青呢?

叶润名忽然洞察到什么,他笑了笑:润青……等你到了蒙自可以亲口问她。

毕云霄的脸不禁红了。

夜校  白天  内景

教室里,学生坐得满满当当,以女学生居多,原本穿着保守的妇女们,此时已经换上了清凉的短袖。

黑板上写满了乘法口诀。

程嘉树:……今天的算学课就先上到这里,同学们回去后记得要经常在心中默背。

学生们陆续离开。

坐在后排的叶润青走到正在擦黑板的程嘉树身旁。

叶润青:可以啊,窗户都快挤破了,我就奇怪,怎么你的课上这么多大姑娘小媳妇儿,那天踩你脚的都来了吧?

程嘉树:是啊,你不是也来了么?

叶润青脸一红,气得又踩了他一脚,结结实实踩在程嘉树脚面上。

程嘉树疼得黑板擦都掉了,抱着脚跳,瞪着叶润青。

程嘉树:踩上瘾了啊?你这力度可以,就是踩错对象了。

叶润青:你!

她抬脚又想踩,哪知程嘉树已经机灵地躲了过去。

叶润青气得扭身便走,没想到直接撞到了一个人身上,还踩到了那人的脚。

那人哀叫着:哎哟……

叶润青:对不起啊……

她抬头一看,才发现竟是毕云霄。

叶润青:毕云霄?

程嘉树看见了这一幕,大笑:对喽,对喽,你踩他就对了!

叶润青脸色发窘:程嘉树,你少胡说八道!毕云霄,你怎么来蒙自了?

程嘉树:他早就电报告诉我他要来了。云霄,你带礼物了吧?

毕云霄挥着手里的东西:带了啊。

程嘉树:赶紧拿出来,叶润青踩你一脚,你得回送她礼物的。

毕云霄不明白其中深意,真的拿出了一盒鲜花饼:润青,这是给你带的鲜花饼。

叶润青接鲜花饼,冲着程嘉树生气地:程嘉树,我再也不理你了!

说罢转身就走了。

毕云霄呆呆地看着叶润青的背影,对程嘉树:她怎么生气了?不喜欢这些?

程嘉树笑,跳过去一搂毕云霄的肩膀,大大咧咧的:没什么。女生都这样,尤其这位叶大小姐,脾气比个子都大,你得学着适应。

毕云霄被戳中心事,反拎住程嘉树:少得意,一会儿监考的时候你给我等着。

男生宿舍  白天  内景

两人走进宿舍。

毕云霄:你们文法学院可以啊,住的这蒙自小镇,比我们舒服十倍百倍。

程嘉树:蒙自是小,但是地理位置好,紧邻越南,以前是云南最大的通商口岸,这个哥胪士洋行可是外国商人在蒙自开的最大的商行。昆明校区现在怎么样了?

毕云霄:刚刚复课没多久,转运过来的仪器和图书好多损坏,还有一部分没运回来,学校在想办法解决。校舍暂借在华农、华工和师范学校等好几个地方,每天都要跑好几个地方上课,怎么着,要不要回去体验体验?

程嘉树:还是免了,蒙自挺好的。一会儿我带你去吃这里的土八碗。

毕云霄:还有钱下馆子啊?

程嘉树:双喜没让你给我带钱吗?

毕云霄:你怎么知道双喜让我带了?

程嘉树:我都给他写了信,他要是再不带,我得饿死在蒙自。

毕云霄取出一个纸包递给了程嘉树:给你。

纸包包得很严实,程嘉树一层层打开,开了很多层才露出里面的钱,还是一堆零钱。

程嘉树数了数:又是五块钱?

毕云霄:你在这里住又不花钱,吃能花几个钱,五块钱绰绰有余了。

程嘉树:算了,够带你吃土八碗了。

毕云霄:省省吧,我不吃什么土八碗,跟你一起吃食堂就行。

程嘉树:那我带你出去逛逛。

毕云霄:这个行。

程嘉树:对,到处逛逛,说不定就能碰到想见的人。

毕云霄脸一红:看谁啊?

程嘉树:看谁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啊?

毕云霄:少扯些有的没的,考试!

毕云霄拿出试卷,放到程嘉树面前。

程嘉树偷笑,随后拿起笔,开始答题。

女生宿舍  白天  内景

林华珺坐在桌边看书,一阵急促的脚步走了进来。

叶润青气哄哄地把自己往床上一扔。

林华珺放下了书:怎么了?你不是去夜校了么?谁惹你生气了?

叶润青:还不是程嘉树那个家伙,老是拿我跟毕云霄开玩笑,气死我了!

林华珺:他就是爱开玩笑,你要是跟他生气,那可真要气死了。

叶润青:我懒得理他。主要是那个毕云霄也奇怪,好好的送什么礼物给我啊。

林华珺:云霄来蒙自了?

叶润青没好气地点点头。

男生宿舍  白天  内景

程嘉树认真答题,毕云霄坐在桌子上,高程嘉树一大截,一副监考官的架势,一会儿盯着程嘉树,一会儿看看手表,有模有样地监考着。

程嘉树举手。

毕云霄:什么事?

程嘉树:报告考官,交卷。

毕云霄看表:这么快?你确定答完了?

程嘉树:确定。

毕云霄接过卷子:我要开始批卷了,你没机会修改了。

程嘉树伸伸懒腰:但批无妨。

他为毕云霄倒上水:毕考官,请品尝我们蒙自的水。

毕云霄坐在桌前,拿着笔抵着额头,认真地批改试卷。程嘉树靠在旁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程嘉树:怎么样?

毕云霄在试卷上写下96分。

毕云霄:真没想到,你这家伙分数比我还高。

程嘉树耸耸肩:这就是天才。

毕云霄斜了程嘉树一眼,放下笔站起来:也就高5分,至于那么骄傲嘛。

忽然外面传来轻快的脚步声,接着是林华珺的声音:嘉树,云霄——

话音未落,林华珺和叶润青已经进了宿舍。

毕云霄惊喜地看着叶润青,还有些紧张:润青,华珺,你们来了?

林华珺:听润青说你来蒙自了,我们决定带你尝尝这里的小吃,以尽地主之谊。

程嘉树嬉笑着凑上来:我也正有此意,算我一个。

叶润青瞥他一眼:有你什么事儿?!

程嘉树举起试卷:我刚考完试,吃点好的补补脑子。走走走!

昆明某茶馆  夜晚  内景

一阵脚步声传来,茶馆包间,叶润名和裴远之坐在桌前,盯着关闭着的房门。

门开了,一位年约四十岁上下,穿着整洁长衫,戴着一顶礼帽的男人进来,那人礼帽压得极低,看不清长相。

叶润名和裴远之起身。那人这才拿下礼帽。

裴远之认出了他,上前握住对方的手。

裴远之:郭铁林同志,怎么是你?

郭铁林:你好远之同志,我们又见面了!

裴远之和郭铁林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郭铁林看到叶润名:这就是叶润名同学吧……

叶润名伸出手,握住了郭铁林:郭铁林同志!您好!

裴远之问郭铁林:你怎么来昆明了?

郭铁林:说来话长,原本联大的工作一直是李群同志负责,本来也是要派他过来的,可是半个月前组织上安排李群同志去了延安工作。因为我是云南人,所以组织指派我回到云南,在长江局的帮助下成立了云南省特别委员会,由我任书记。

裴远之:太好了,以后我们又在一起工作了。

两人大笑,两双手再次握在一起,无需言语,目光中全是默契。

裴远之:你们聊。

裴远之退出包间,关上了门。

郭铁林把礼帽放在桌子上,做出手势:叶润名同学,请坐。

叶润名坐下,郭铁林却不坐,上下打量着叶润名。

叶润名被看得不好意思,忐忑地站起:郭书记,是不是我有什么不妥?

郭铁林哈哈一笑,摆摆手:坐坐坐,没事,你的情况远之都跟我讲了。听说你父亲是武汉的银行家,但我看你,可一点不像个豪门公子啊!

郭铁林说着坐了下来,叶润名这才放心落座。

叶润名笑:我就是个普通学生。经商是父辈的选择,不是我的兴趣。

郭铁林:喔,那你的志向是?

叶润名:我想跟你们走一样的路,加入共产党,为国人解放和幸福而奋斗!

郭铁林:这条路并不是一条平坦的路,一定会有流血和牺牲,这一点,你可曾想过?

叶润名:您和裴先生,还有无数走在这条路上的志同道合者都能义无反顾,我为什么不能?不仅是我,和我一起的还有五位同学,他们也跟我有着同样的想法!

郭铁林:人的生命只有一次,在你做选择之前,我也希望你能够想清楚。

叶润名:是,人都应该珍惜生命,更要尊重生命存在的意义!当国土被占领,亲人被杀害,民族即将灭亡,尊严和价值在消亡,我宁愿奋斗而死,也不愿苟延残喘地活!如果个体的牺牲可以换来更多人的幸福,我觉得,奉献我的人生也是值得的。

郭铁林:有时候,人最难割舍的,并不只是自己的生命,还有爱情、亲情……选择这条路,要牺牲的,也许远非自己的生命那么简单,你都想好了吗?

叶润名顿了一下:我想用裴多菲的诗回答您,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郭铁林点头,向叶润名伸出了手,叶润名也伸出了手。

两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程嘉树和叶润名在步行团(图片来自《战火中的青春》电视剧剧照)

湘黔滇步行团在茶馆歇脚的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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