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既见君子,我心则休02(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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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仲笑了笑:“假如不能全身而退,我还来这里做什么?”

大僧侣性格古怪,喜怒无常,心情好的时候跟谁都能嘻嘻哈哈,心情不好的时候谁也不搭理。众人都知晓他的毛病,两个族人顿时不敢说话。

“丁戌这些老头子们还不悔改?”他脱下脏污的外袍说道,“跟战鬼一族打架,今天是子非死,明天不知是谁死,一起死光他们大约就满意了。”

两个族人面面相觑,不知怎么回应。

源仲将纠缠的长发拆开慢慢梳理,忽然道:“你们走吧,我要沐浴更衣。”

族人甲犹豫了一下,急道:“大僧侣殿下,我二人是丁戌长老派来辅助您……”

“回去。”他放下梳子,转过身来,面无表情,然而一双眼却冷冰冰的。两个族人被他的眼神一扫,登时心中悚然。

“可是……橘子湖的族人……虽说他们脱离方外山已久,但我族与战鬼一族龃龉颇深,所有族人都要被牵制,团结一致才是正道。今日是您替他们出了头,想来他们也不会拒绝方外山……”

“不要让我说第三遍。”源仲冷淡地打断他的话,“回去告诉丁戌长老,右手被斩断后,有劳他替我接上,此情我已还,此后他如何行事与我无关。”

难道连大僧侣也准备脱离方外山了?两个族人大惊失色,他们自小就生活在方外山,丁戌长老这些老一辈长老的规矩在他们心中简直是铁律,大僧侣此番行事已经可以算离经叛道。

“但……”族人甲还想说,然而此刻大僧侣面沉如水,他们竟感到恐惧,踯躅片刻,还是行礼告退了。

一天到晚打架打架,搞得好像他们有狐一族真的很擅长打架似的,不过是仗着他的左手,将他当作杀人利器而已。

源仲放出结界笼罩客栈,抬手将假脸摘了,露出下面满是血污的半张脸,揽镜一照,果然额头上被撕开一道血口。他也不去管,扯了衣服,一头扎进放满冷水的浴桶里。

他心情不太好,任谁看到族人死在自己面前,心情都不会好,何况子非原本无事,是他派了子非四处调查姬谭音的身份。结果姬谭音的事是他自己多疑,她也死了,子非的死越发显得不值得。

僧侣辛卯临死的时候唯一担忧的便是他,他跟着丁戌长老他们的时间长了,做了无数不光彩的事,变了太多。丁戌长老曾说,这是他的命运,那么多年了,那只手终于又出现在族里,他注定要成为有狐的刀尖,毫不留情地斩杀任何敌人。

僧侣辛卯问过他:“源仲,我问问你,你现在除了自己,还会相信世上任何人吗?”

他那个时候没有回答,现在也依然无法回答。

僧侣辛卯说:“我族曾经何等逍遥自在……”那是他的最后一句话,说完便过世了。

源仲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撩起冷水胡乱泼在脸上,靠在浴桶上怅然四顾。桌上放了一只茶杯,中午姬谭音还用那杯子喝过茶,一眨眼一条人命就没了。其中当然也有他的推波助澜,或许再来一次,他还是会这么做,并且毫不犹豫,但可能是子非死得太冤,连带着他对姬谭音也有了一种愧疚。

他要离开了,僧侣辛卯说的逍遥自在是怎样的,他不知道,但继续留在方外山,一切只会更糟糕。

他取了巾子擦脸,正准备起身,忽听窗棂“喀拉”一响,锁得好好的窗户就这么被打开了。应该已经死掉的姬谭音从窗台刚探了半边身子进来,却不料见到他光溜溜地靠在浴盆里,两个人都是一愣。

谭音一路上想了无数种解释的方法,譬如我体质特殊,所以没死,再譬如我是工匠所以冻住我没用。可仔细想想,这些借口只有白痴才会相信,她毫无办法,只好骑着机关鸟在外面绕圈,苦思冥想。

难道再借一个身体吗?但是,她与大僧侣虽然相处时间极短,也能看出此人极其多疑,只怕从来不用侍女,之前会用她,不过是建立在疑心的基础上而已,她即便再借一个身体,毫无破绽地进入方外山,也抓不住他半根狐狸毛。

更何况,能借到这具身体,也是因缘巧合,世间又哪里有那么多巧合呢?

她想破头也想不出什么妙计,索性不想了,直接去见他。

客栈窗户的锁对她而言就像不存在似的,随便拿一根细铜丝就打开了,有狐一族的结界她更是毫不在乎。她原本做好了大僧侣不在客栈的准备,也做好了他正在睡觉,或者正在吃饭等等状况的准备,可偏偏没想到他正在沐浴。

他头发上还滴着水,长长的睫毛上也挂着水珠,摇摇晃晃,颤颤巍巍。睫毛下两只眼湛然有神,眼尾上挑,面上肤色极白,想必是常年戴假脸皮的缘故。谭音突然理解他为什么要戴假脸,这样一张脸,无论是谁看了一眼便再也不会忘掉,那种浓冽却又冷酷的风情,足以让人为之疯狂。

源仲先是定定地看着她,目光惊讶中带着愕然,可是几乎只有一瞬间,他的目光变得比冰还要寒冷,“哗啦”一声水响,谭音被他拽得一个踉跄半趴在浴桶边,窗户在身后无声合起。

他的左手没有戴手套,离她的脖子只有不到半分的距离,她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他指尖散发出的幽幽寒意。她面不改色,平静地抬头直视他。

“……你是什么东西?”源仲声音低沉,问得毫不客气。

他不相信一个凡人能活下来,被战鬼打碎了全身骨头,又被他的冰封住,她却可以毫发无伤地出现在他面前,是被什么妖物附身了?还是什么别的他不知道的东西?

杀不死的妖他遇见过,南蛮二十四洞的那些妖物,就算把脑袋割下来,再切成一片片的,也死不了。可杀不死的凡人他从未见过,也不相信会有。莫非他看走了眼,姬谭音不是凡人?可她身上确实没有半点妖气,他也不相信自己会看走眼,人与妖还有仙人的区别,他再清楚不过。

谭音想了很久,才道:“我是姬谭音。”

源仲露出一个古怪的笑,紧跟着她只觉整个身体一阵麻痹,厚厚的冰雪几乎眨眼间就将她封住。她在心底暗叹一声,张嘴轻轻一吹,那层厚厚的冰雪顷刻间变成粉末,扑簌簌掉在地上。

她静静看着他,柔声道:“我不会害你。”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也不会害有狐一族。”

源仲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她,一个字不说。

直到这时,他才发觉眼前这个姑娘似乎与曾经有些微不同,可他却说不出有什么不同。鼻子眼睛嘴巴还是一模一样,连发髻都没变,可确实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记忆里的姬谭音似乎更像凡人一些,漂亮却无神的眼睛,沉静却略青涩的气质,是一个真正十七岁的小丫头模样。现在她的眼睛太亮,久远的记忆里,那双黑色宝石般的眼睛一晃而过,他自己也觉得荒谬。

他退了一步,转过身,挂在架子上的皂衣像长了眼睛一般飞来,自动附在他身上,再转身时,面上已经换了张平淡无奇的面具。

谭音觉得自己还是要说点什么,她想过大僧侣勃然大怒要杀她,也想过他会毫不犹豫问上一堆问题,可他什么话都不说,她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那个……”她刚开口,大僧侣突然化作一道金光,眨眼便消失在了客房里。

他居然跑了。

源仲骑在极乐鸟背上,他本来心情就不好,眼下更不好了,一连串疑问和未知的恐惧牢牢锁住他。

他自信没有杀不死的仙妖,就连威名赫赫的战鬼也要臣服在他的左手之下,可是他为什么杀不死姬谭音?杀不死,他只有离开,有狐一族的大僧侣何曾这般狼狈过。

突然觉得身后不对劲,他回头一看,就见谭音骑在一只怪模怪样的机关鸟背上,远远地跟着他。

阴魂不散!她到底是什么东西、什么来路?

源仲从怀里掏出一枚玉棋子,这还是他从棠华那里摸过来玩的,当下瞄准了机关鸟的胸口位置,他缩指把玉棋子弹过去,只听“咔”的一声,估计那只怪鸟身体里什么精密的机关被打坏,歪歪斜斜地掉下去了。

他松了一口气,这才发觉背后一片冷汗,自己也苦笑,今晚发生的一切简直荒谬到了极点,难道他是在做什么噩梦吗?

前方不远处金光闪烁,源仲一眼便认出那是有狐一族的结界,这里应当是橘子湖族人的地方了。此情此景,他心头突然升起一股“总算到家了”的安全感,不由得感到一阵无奈和好笑。

橘子湖曾经是一片湖,因形状颇像橘子而闻名。传说湖水一夜之间干涸,橘子湖变成了平地,还开始闹鬼,时常有猎户、樵夫在此失踪的传闻传出,这里慢慢就变成了人迹罕至的地方。

诚然这些是橘子湖的有狐一族搞的鬼,与方外山的族人不同,橘子湖的族人更加避世,并不与凡人有过多接触。事实上,连源仲也有近百年没来这边了。

他刚从极乐鸟背上跳下,对面早已迎上一群白衣族人,为首的那个老者须发俱白,一把好长的胡子已快垂到腰间。

源仲笑眯眯地对他双手合十行礼:“辛丑长老,好久不见,您的胡子越发长了。”

当年这位长老第一个与丁戌长老闹翻,带了一群族人迁移至橘子湖的事件他虽没有经历过,但也大为辛丑长老的魄力倾倒,毕竟族里敢和丁戌长老唱反调的人实在不多。

辛丑长老双手合十还礼,神态甚是亲密:“小源仲,战鬼前来挑衅的事,多谢你了。”

源仲笑道:“辛丑长老,多少年前的名字了,这会儿就别提了吧?”

辛丑长老淡声道:“你跟着丁戌那么多年,也学会搞这神神秘秘的一套了。”

源仲仿佛没听见,他眼尖,早看见辛丑长老身后有一个白衣窈窕的身影,登时笑成了花儿,脚不沾地飘过去扭麻花似的黏着那姑娘,连声道:“子清姐姐,许多年不见,你越发好看了。可有想我?”

子清笑着拍拍他的肩膀:“你可真是老样子,一点儿都没变。”

“子清姐姐却变了不少。”源仲恨不得黏她身上,“变得那么好看,方才差点没认出来。”

子清大大方方牵着他,道:“这嘴甜心苦的性子还没改,也罢,既然来了,多住几日,把子非的事和我说说,这次还未来得及见到他,他已经死了。”

她虽然竭力掩饰情绪,但说到子非死了的时候,还是哽咽了一下。

源仲不由得沉默,慢慢站直身体,良久,才低声道:“抱歉。”

子非是子清的弟弟,子清随着辛丑长老离开的时候,子非还小,被丁戌长老强行留下。源仲对子非的死始终不能释怀,加上那个莫名其妙的姬谭音又没死……想到姬谭音,他心情更坏了。

子清急忙拉住他的胳膊,笑道:“与你无关,不用自责。这次多住几日,夫君一直埋怨你不来便没人陪他饮酒。”

源仲没心情说笑,勉强应付两句,随众人绕过中庭,却见小湖泊上建了六座高台,分别有六个族人盘踞高台施法,接连不断地加强外围结界。

他望向辛丑长老,苦笑:“倘若我赶不及,长老便打算加强结界来防御那群战鬼吗?”

有狐的结界纵然厉害,但六个战鬼同时发难,结界做得再厚,也一下就会被打碎。倘若遇到郦朝央那种百年难遇的完美战鬼,结界更比瓷器硬不了多少。

辛丑长老抚着雪白的长胡须笑眯眯地看着他:“连你都能想到的事,我会想不到?此番是为了迎你,等你出去了,想再进来,只怕难了。”

源仲“咦”了一声,此时才发觉那并不是平时有狐一族所做的防御结界,似真似假,如梦如幻,与其说是结界,倒更像一个幻境。其性质,倒与挽澜山皇陵周围的云雾阵有些相似,却又比云雾阵高明许多。

“我族与战鬼一族世代龃龉,可倘若丁戌不主动挑衅,原也没那么多事情。”辛丑长老叹息一声,“这几层结界不过是缓兵之计,他日若有战鬼寻来,也可以为我们橘子湖的族人腾出逃命的时机。”

他见源仲欲言又止,心里明白他要说什么,淡声道:“我与丁戌道不同,归顺方外山不可能。他野心太大,而我,只求逍遥二字。”

源仲摸了摸肚皮,看看他,突然笑起来:“我只是想问,有吃的吗?我饿坏了。”

辛丑长老哈哈大笑:“有!你跟我来。”

昔日辉煌无限的有狐一族是什么样,源仲并不知道,史料的记载也不过是空洞的文字。

可眼前鲜花似锦,幽香笼罩,夜明珠的光晕将姑娘们的脸映得如白玉一般,悠扬的笙箫与婉转的歌声隐隐约约,似真似假,空中无数巨大莲花下雨般纷纷坠落。他便觉得,或许曾经的有狐一族正应该是这样,无忧无虑,逍遥自在。这是方外山不会出现的景象。

辛丑长老将斟满名为“醉生梦死”美酒的青铜酒爵递给他,浓烈醇厚的酒液让全身的血都沸腾了,满腹心事渐渐远去,子非之死的内疚哀伤也慢慢淡化。

辛丑长老的声音也变得很遥远:“小源仲,不如就在这里住下吧。你不小了,该娶个合意的姑娘,为我们添更多的族人。”

源仲笑眯眯地看着周围的姑娘们,有狐一族颇有美色之名,明珠下看美人,更是别有一番风情。他也爱美人,谁不爱呢?他最喜欢在美人堆里打滚。

“可是那么多美女姐姐,我娶了谁都会遗憾。”他嘴里说着没品的玩笑,把脑袋枕在一个姑娘的大腿上,好软,好香,他仰头看美人的眼睛,灿若星辰,温柔多情。

脑海里却浮现很久很久以前,他在天神的高台上望见的那双眼眸,他全身所有的灵窍都为那双眼睛而开,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再也找不到同样的一双眼。找不到,天下所有的美人便都没有什么不同了,他的时间好像一直停在高台上,再也没有流逝过。

你当然找不到——心里有个冷然空洞的声音回荡,你看到的是天神,你怎么找得到?

源仲遗憾又满足地翻个身,搂住美人的腰,开始耍赖:“姐姐我醉了,我要吃葡萄。”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隐隐的躁动,源仲嚼着葡萄醉意蒙眬地扭了脖子去听,有个守门的族人正与辛丑长老交代情况:“有人闯入了结界,但并不是战鬼,竟好像是个凡人女子。”

源仲一个激灵就蹦了起来,送到嘴边的葡萄掉在了衣服上,又滴溜溜滚到了地上。

“我走了。”他的脸都变色了。

辛丑长老大为惊讶:“这么快就走?”

源仲化作一道金光,眨眼就闪到了数丈之外,只留下一句话:“别放那女子进来!”

他急匆匆找到正在吃饭的极乐鸟,很显然这漂亮高傲的灵禽很不乐意被人打扰吃饭,冲他十分不满地尖叫。

“下回请你喝最好的天下无双酒!”源仲情急之下乱许诺,“赶紧给我飞!”

极乐鸟颇不情愿地拍打翅膀,缓缓飞起,还没飞多远,源仲就看见了后面的姬谭音。她又骑在一只怪模怪样的机关鸟背上,慢吞吞地在自己身后跟着。

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源仲头皮都硬了,在怀里摸了半天,玉棋子没了,倒是钱袋里有几锭银子,当下想也不想,丢了一锭出去,果然那只怪鸟又“咔咔咔”地掉下去了。

这口气还没松出去,只见谭音又从乾坤袋里取出一只巴掌大的小机关鸟,迎风一晃变老大,骑上去继续孜孜不倦地追着他。

源仲只觉这噩梦仿佛不会停了,他又丢一锭银子,机关鸟被砸中掉下去,他鼓舞极乐鸟赶紧飞,没飞一段,谭音召唤出新的机关鸟,继续追在后面,他再继续丢银子……

然后……他的银子丢光了。

源仲仰天长叹,吹了一声口哨,极乐鸟安安静静停在了半空。

“喂!”他隔了老远,对着后面的谭音大喊,“你到底跟着我做什么?”

谭音想了想,回答得很认真:“保护你!”

“我不要你保护!”源仲气急败坏,有狐一族的大僧侣倘若沦落到被一个凡人小姑娘保护的地步,他的脸要往哪里放?

谭音继续想了想,回答:“照顾你!”

“谁要你照顾!”

谭音又继续想,最后犹豫着问:“我会修车?”

“我早就不用车了。”源仲声音冷漠。

谭音绞尽脑汁地想:“我……”她再也想不出什么有利的条件。

源仲冷冷地看着她,夜风很大,她满头青丝被风吹得凌乱,青丝下的两只眼睛那么亮,像……黑色宝石一样。

他沉默片刻,突然开口:“你到底是什么人?”

“姬谭音,工匠。”她回答得很快。

“我不是问这个。”他笑起来,语带讽刺,“你也挺会装傻,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

谭音默然摇头,良久,方道:“我不会害你。”

她翻来覆去只有这几句话吗?源仲心中怒意凝聚,说她有心机,她偏生这么蠢,做事不漂亮,说话也不漂亮;说她没心机,她身份却又瞒得那么好,他先前竟一点也没看出她有这么厉害。

“哦……”他突然拉长音调,笑了起来,声音暧昧,“你看上我了?喜欢我?”

谭音摇摇头,静静看着他,目光澄澈。

“别不承认了,女人最爱口是心非。”源仲哈哈大笑,“你看到了我的真脸,又看了我的身子,你暗恋我,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她还是不说话。

源仲潇洒地拨动长发,叹息道:“我只有多谢你这番情意了,抱歉,我早已心有所属,你找别人吧。”

谭音轻声道:“请让我跟着你,我不会害你。”

大僧侣唯有苦笑,软磨硬泡,对她都没用。他杀也杀不了她,跑也跑不过她,他能说什么?

“跟着我,跟一辈子吗?”他问。

谭音的声音轻得像微风:“是的,直到你的生命尽头。”

源仲“哎哟”一声,又叹又笑:“我好感动,第一次有女人对我说这话。”

说完,他的脸色又慢慢冷下来,盯着她,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说道:“可是我不想让你跟着,你滚远些,别叫我看见,我不想看你。”

他吹了一声口哨,极乐鸟长啼一声,飞入长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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