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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完全忘掉了,今天是肖哲的生日。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电话打过去解释。我不是故意失约,相信他们能理解的吧。
可是这一次,她却没有接。过了好一会儿,她发来了一条短信:“你跟毒药走了,他哭了,我伤心了。”
我把手机放到桌上,继续吃饭,没想到毒药的电话却又响了起来,依然是那首歌:天上风筝在天上飞,地上人儿在地上追,你若担心我不能飞,你有我的蝴蝶……
他看了夏花一眼,也同样按掉了它,没有接。
电话又不折不挠地响了起来,他故伎重演,关了机。
夏花狠狠地拨拉了两口饭:“我他妈早警告过你,要是让他知道我现在在这里,我饶不了你。”
毒药解释:“我什么也没说。”
夏花还是不满:“早就叫你不要去惹那个神经病的女儿,你偏不听。”
毒药头也不抬地回答:“要不是你他妈的傍了她的秃瓢老爹,她妈能变成神经病吗?”
夏花大怒:“要不是我他妈的去傍秃瓢,你他妈现在死哪里还不知道呢!”
毒药回嘴:“我宁愿死!也不愿意陪你丢这个脸!”
夏花丢掉碗,站起身来,对着毒药:“你再说一次。”
“怕我说?”毒药站起身来,手指着门外,“你躲得了初一躲得过十五么,整天待在这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你看看你的样,跟个农村妇女有什么区别?胆小鬼!”
夏花拿起桌上的一只空碗,向着水泥地奋力一砸,碗在地上开了花。这个惊天动地的动作之后,她指着半开的大门,对着毒药恶狠狠地吐出一个字:“滚!”然后,她自己跑进了里屋,把门砰的一声带上了。
空气里,能听到尘埃破碎的声音。
我看到毒药颓然地坐下,他拿起了另一只碗,慢慢地把玩。我等着他把它砸碎,等他出了气,我就可以上去安慰他一两句。可是,他没有,他只是把碗放回了原处,然后对我说:“没办法,我们总在吃饭的时候吵架,从小就这样。”
我不知道该如何劝他,这简直是我最不擅长做的事。
他站起身来对我说:“走,我们出去透透气。”
“去哪里?”我问他。
“吃人谷。”他做个吓我的表情说,“专吃小羊。”
看上去,他心情不算坏。但我想刚才他的愤怒,应该也不是装出来的吧?“毒药”的意思,难道就是滋味难辨真假?我看他的眼睛,眼珠分明,此时此刻显得一派天真。可我发誓,这不是他的真表情。我怀着忐忑的心转身要往屋里走,他却伸出长长的手臂把我一拦:“早知道你这么不给面子,我昨晚就应该趁你迷糊,把你扔了喂狼。”
“换双鞋不行吗?”我回身对他说。
对付这种人,只有声音比他大才行。
二十分钟后,我已经和他来到了山顶。虽然我身体仍有微恙,刚落过雪的山路也不好走,但经过昨夜强化训练过的我,这些小困难都显得不在话下。山顶上黄昏的天美得不可言语,我觉得用任何语言来形容它都是苍白的。我仰着头惊喜地往前走,却被他一把拖住说:“小心,前面是悬崖。”
真的是悬崖。
孤悬在半空中的悬崖,除了后半部与山体相连,大部分都悬在高空。夕阳温柔地倾泻下,照在地面上依旧残留着末化的雪,反射着隐隐的白光。一切跟我上午刚刚做过的那个梦完美吻合,我屏住呼吸,生怕又是一场梦。
他早有准备,从口袋里掏出两个塑料袋,铺在地上,拉我坐下。
我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我觉得我有很多的话要跟他说。我同时也觉得,他有很多的话要跟我说。但此时,沉默的力量却超越一切,我还是宁愿将千言万语藏在心里,那样才是最安全选择吧。
怪只怪这美好的风景,彻底扰乱了我的心。
“小时候常常一个人在这里坐着。”他做个飞的手势对我说,“琢磨着自己会轻功,跳下去,像飞。结果没一次能鼓起勇气。”
“你别跟夏花吵,”我说,“她对你挺好的。”
“我们不是一个妈。”毒药说。
“嗯。”我说。
“你为什么不惊讶?”他转头看我。我只是笑笑,其实我早就知道,我只是不想出卖于安朵。
“你最怕的是什么?”他忽然问我。
我想了半天后答:“失去。”
“呵呵,小丫头也懂失去吗?”他说,“你可真正尝过失去的滋味?”
“什么叫真正失去?”我问他。
“比如,失去父母,失去信任,失去爱,甚至,失去自由……”他看着远方,叹了一口气,“你不会明白的。”
“我懂。”我说。
“谢谢撒谎。”他臭美地说,“每个喜欢我的女生,都喜欢这么说。”
“那你是不是喜欢跟每个喜欢你的女生说这些呢?”
“不。”他飞快地回答我,“你是唯一一个。”
“我是孤儿。”我看着他,不再回避他的眼神,吐出了这四个字。这是这么多年以来,我从来都没有跟人提起,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我的四个字。我早将它当作一个秘密,或者一个黑色的锦囊,扎紧口攥在手中塞进心里,谁也不能尝试得到或者发现。当我终于吐露,心像撕裂了一小块,有轻微的疼痛,又像本已缺氧的鱼,终被狠狠地抛进碧蓝的海水里,一瞬间拥有了永恒的无边无际的自由。
原来,直面这些,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
他把手悄悄地放到我肩上,轻轻地,若有若无。和往日那个他完全不同。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我才听到他坦白的声音:“那晚我并不是有意要侵犯你,我发誓。”
我的脸微红,继而变得潮红。
然后他又用宣誓一样的声音补充了一句:“马小羊,放心。以后,我不会允许任何一个人欺负你,包括我自己!”
我抬起眼,和他对视了一眼,又很快地转开了眼神,望着远方一汪深黄色的天。
他伸出一根冰凉的手指,放在我的眼角,替我轻轻擦去泪水。
山顶的寒气早就悄悄袭来,可我却丝毫不觉寒冷。我们彼此依偎着坐在一处,什么话也没再说。说来也奇怪,所有刚刚还在心里翻腾着恨不得一吐为快的话语,随着那个伸手抚过我脸的动作而归于了平静。也许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明白了什么叫懂得。如果不是因为懂得,我们不会那样一直坐着,就像所有的问题都得到了答案,所有的故事都不必清楚结尾一样,直到落日洒进了最后一抹余晖,天空也收敛了它原本的色彩,眼前的世界终于像疲惫的孩子回到了母亲的身边,满足地合上了眼。
直到那一刻,我才明白,书上说的相望即相知,原来是这样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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