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左左(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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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是这样的。”我把手机塞进口袋,恍然大悟地对左左说,“我想起来了,我爸好像说今天要出差,没准现在在飞机上呢,所以电话打不通。”

“不可能。”左左说,“我问过他秘书了,最近他都不出差。”

呀,原来是有备而来。

“临时决定的吧。”我并不擅长撒谎,强装镇定,“短差,短差。”

“短差需要坐飞机吗?”她脑子转得可够快的,看来智商不低。

“我是说短时间的差,不是短途的差。”斗嘴是我长项,我可不想输给这样一个莫名其妙从天而降而且对米诺凡明显有不良企图的女人,尽管她的琴弹得真的好得没话说。

“呵呵。”她笑,“果然是虎父无犬女。”

我再次认真地打量她,她最多不过二十五岁,身材一般,喜欢名牌,擅长自作聪明,看到成功男士就加紧巴结也说不定,都市里有很多这样的女子,她一看就和米诺凡不是一盘菜。会弹琴又有什么用,再说了,么么的琴弹得也是一级棒,最后的最后呢……

再者,凭米诺凡对她的态度,她一定不是什么知书达理的类型,否则,撵个客人罢了,堂堂米总也不必靠躲吧?

看这阵仗,我已经得出强有力的结论:洗洗睡吧也许是她的唯一结局。

“他很久不见我,我只想跟他说几句话。”她哀怨地对我说。

我对米诺凡的风流事不感兴趣,而且,我也不能想象自己有一个如此年轻的后妈,因此,我什么话也没说,用比她更哀怨的眼神看回她。

当一个人让你无语的时候,你就用无语来回应,效果有时远胜过张嘴胡说。

谢天谢地,我赢了。

她终于离开了钢琴,走到沙发边把她的包拎起来,再走到门边换上她的高跟鞋。在她离开我家的时候,她转过身无比优雅地丢下一句话:“麻烦转告米先生,我会找到他为止。”

我一时没弄明白,这是威胁吗?

老天,米诺凡到底欠她情,还是欠她钱呢?

估摸着她走远了,我才换了身衣裳出门,没想到那天晚上打车出奇的难,米砾一个短信一个短信地催,搞得我心烦意乱。当我赶到圣地亚的时候,米砾已经吃完了他的牛排,正在悠哉悠哉地喝他的咖啡。噢,看来他要做假洋鬼子的心已经早如滔滔江水一泻千里永难收回了。而米诺凡表情平静地在喝红茶,并不理会有人为了找他正要死要活。

我忽然,为那个叫左左的女孩感到莫名的不平。

“你自己点。”米诺凡说,“这里的甜点特别好。”

他忘了我最怕吃甜点,或许他根本就不知道我不爱吃甜点。我一面翻着菜单一面低声问他:“爸,你关机了?”

“哦。”他说,“手机没电了。”

“有个叫左左的找你。”

“哦。”他说。

我装作若无其事地问:“她干什么的,琴弹那么好?”

“学这个的吧。”他说,“好像是音乐学院毕业的。”

他用“好像”这个词,我觉得有些好笑。不就是想告诉我连对方的底细都很模糊,关系这一层更是谈不上么!噢,其实他这把年纪了还有人追,而且是小姑娘追是件值得骄傲的事,完全犯不着这样遮遮掩掩的。

当然,至于那个叫左左的妞为什么会把手那样放在米砾的脸上,我还是很想借题发挥一下,以报米砾把烂摊子丢给我之仇。

这样想着,我趁米砾不注意,用手狠狠地摸了一把他的脸,说:“哇噻,哥哥,你的脸好滑哦。”

他立刻没好气地丢开我的手,涨红着脸回应:“去你的!她在指导我保养好不好!”

“什么?”我装作听不明白。

“噢,懒得理你!”

米诺凡喝着他的红茶,全当我们在打哑谜。

我对气急败坏的米砾眨眨眼,微笑着点好了我的餐,可是,当我把菜单还到侍应手里的时候,轮到我气急败坏了,因为,我惊讶地看到了站在餐桌边的左左。

“米先生,”她挽着她的FENDI包包轻声地问道,“介意我坐下么?”

这个阴险的女人,她,居然,跟踪了我。

虽然早就知道,我老爹米诺凡是一个非同凡响的人物。可是,他对女人的狠,却是我想也没有想到过的。面对着自说自话坐下来的左左小姐,我完完全全没想到的是,米诺凡竟然把他的卡丢给我,只留下冷冷的一句话:“米砂,买单。”就带着他的儿子扬长而去。

这演的是哪一出戏?

我以为左左会去追,去纠缠,谁知道她没有。她只是静静地坐在米诺凡坐过的位子上,僵着背,好像还微微地笑了一下,然后我看到她的眼泪很汹涌地无声地掉了下来。看着她这样,我的心忽然像被谁用指甲剪剪去了一小块,不算很疼,却再也没法齐全。哭了一会儿,她开始发抖,她用双臂抱住自己,努力想让自己镇定一些,可是一切都无济于事,她的泪更多更多地流了下来,像老式言情片里悲情的女主角。

我从座位上弹了起来,追到外面。我想劝米诺凡留下来,有什么事跟她说清楚再走。可是,哪里还有米诺凡的宝马730的影子。我没办法了,只能再回到餐厅坐下,递给那个泪人儿一张纸巾,苍白地安慰她说:“他走了,你别哭了。”

她接过了我的纸巾。

“我知道我输了。”她抽泣着说,“我跟踪你不过是拼死一搏,可是你看,他连看都懒得看我一眼。”

我心里想:“知道就好。”嘴上却说,“他这人就这样,你别介意。”

她还在哭,睫毛膏全部糊到眼睛上了,很难看。这叫我的同情指数又蹭蹭蹭向上蹿了好几个等级,一个为了男人连仪态都不再在乎的女人,无论如何都是有点儿可悲加可怜的。就在我思忖着用什么话语来安慰她最为得体的时候,我的牛排终于上来了,我难为情地捏着米诺凡的卡晃晃说:“要不你也吃点?反正他请客。”

出乎我意料,她很快地擦干了眼泪,用黑油油的熊猫眼望着我,点了点头。

侍应把餐单递给她,她显然是这里的熟客,并且不是一般的能吃。餐单到手,几乎看也没看就把招牌菜都点了个遍,侍应连忙笑容可掬地收了餐单。

看来,吃定不了人,吃他一顿饭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这真是一个尴尬的时刻,我敢说我长这么大从没经历过这样一个饭局,不过比起我来,左左小姐倒是表现得很自然。但她举着刀叉的样子相比她的仪态就不是那么优雅了,四分熟血肉模糊的T骨牛排在她的餐盘里被很快地大卸八块。我估计她在心里多半把牛排YY成了米诺凡先生。

我低头闷声说:“我们就要移民了,你不知道吗?”

“知道。”她满不在乎地擦了擦嘴,说,“那又如何呢?不是还有几个月吗?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明天他继续不理你。”我打击她。

“不好意思,让你嘲笑。”她居然笑。

“你为什么要去捏米砾的脸?”我问她。

她愣了一下,然后回答我:“就是他当时一笑,我觉得和你爹特别像,所以……”

“你爱米诺凡啥?”我把自己搞得像新华社记者。

“你爱一个人的话非要问自己为了啥么?”她反问我。

我发现眼前的角色并不像我想象中那么肤浅,我对她越来越好奇,所以就算她不肯回答,我也控制不了继续问下去的欲望。

“你多大了?”我问。

“怎么相亲还要过女儿这关么?”看来她真是吃饱了,比刚才伶牙俐齿多了。

为了打败她,我只能使出下等招数:“想我帮你就回答我,不然免谈。”

“你会帮我么?”她机敏地反问。

我想了半天,叹息一声,老实答:“其实我就是想知道你的年龄,关于我家米老爷的事,任何人都帮不了,他的性格,很古怪。”

她回我一句话差点没把我堵憋气:“那是你不了解他。”

好吧,好吧,你了解,算我多嘴。我正准备让侍应来买单走人的时候,她用餐刀刀柄在桌上敲了敲,“不过我是真的想请你帮个忙呢,米砂。”

“什么?”

她放下刀,从她的包里掏出一个小小的LV钱包,又从钱包里掏出一把闪闪发亮的钥匙。

我吓得右眼忽然开始狂跳!钥匙!难不成米诺凡已经和她同居?!难怪米诺凡处心积虑,用差不多半年时间转变心性,米砾那个乌鸦嘴,难道真的言中了?

可是,她又仿佛读出了我的心思,见我不接,她直接把它放在我的餐盘旁,说:“你就对他说,我会在丹凤居C幢1805室等他。如果今晚十二点前他不来见我,他就永远见不到我了。”

“你要干吗?”我说。

“我还没想好。”看来她是受刺激了,总不能好好地回答我一个问题。但只是一秒钟,她吱吱地嚼完一块牛肉,满不在乎地擦了擦嘴角不知是血水还是调料的一片红色汁液,答:“那就让你爹来替我收尸好了。”

为什么有这么多人想过自杀?

或许,是我的伤痛还不够重,失去的还不够多。最最绝望的时候,我也从没那样想过,真的,我怎么可能为谁去死,要死,也是一起死!

幸亏关键时刻我的头脑没有跟着发热,我立刻拿起那把钥匙,扔回她的地盘,坚决地说:“对不起,这个忙我是绝对不会帮的。”

“为什么?”她白痴地问。

“因为,我是米诺凡的女儿。”

她也没有强求,只是愣愣地看了我几秒,就知趣地收起了钥匙,背上包包,说:“好吧。我去下洗手间。”

在她去洗手间的时间里,我喊了侍应买单。这个已经为爱半疯的女人,我还是快快躲避为妙。

侍应拿着米总的信用卡去总台结账,好一会儿才回来,除了带回信用卡,还带着一把钥匙和一张小纸条。那个傻头傻脑的高个子男生低头摊开手心在我眼前,说:“刚才那位小姐让我转交你的,她还要我转告你,她说的都是真的。”我低头一看,纸条上写的竟是她家的地址:丹凤居C幢1805室。

“她人呢?”我问。

“走了。”侍应指着门外。

我抓起钥匙冲出圣地亚的大门,哪里还有她的踪影。

我真想骂娘。

在出租车上,我一路都在做思想斗争。如果我真的把这把钥匙交给米诺凡,他会去吗?不,他一定不会,不仅不会,说不定还要怪我多管闲事。不过,这半年来,他不是转性了吗?我若实话实说,他能体谅也说不定。

再说,这根本不是我的错,谁叫他到处拈花惹草又拒绝打理后事,人家来这套,也都是拜他所赐。

但是,等我到了家,小心翼翼地对米诺凡坦白一切时,我所有对他刚刚燃起的希望又统统毁灭了。

他就那样用两根手指捏着那把钥匙,在我的鼻尖上戳了好几下,一边戳,一边说:“你的脑子是肉包子做的吗?你居然收了这枚钥匙?”

我被他戳得生疼生疼的,虽然只有米砾看着,但对我来说,这仍然是从未有过的奇耻大辱。我明明已经解释过了,她对我耍了一个诡计,为什么他还是要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教训我?

他摆出了他那张摆了十几年都不厌倦的臭脸来臭我——而且,让我觉得最不能接受的是,原来他根本没有忘记这种臭表情,只不过为了赢得我们的认可,在这半年里把它藏了起来而已!

“不管教不成话,”他继续说,“别以为你高考完了就是大人了,看看你做的事情,幼稚到极点。”

说我幼稚?总比招惹上一个女人又要靠躲避来解决问题的人好多了。

我毫不客气地又变成了“对着干”型,立刻回敬说:“我的脑子才不是肉包子做的,谁喜欢你谁脑子是肉包子做的。”

米砾最近和他老子真是相亲相爱,大声指责我:“米砂你鬼迷心窍了,不要胡说!”

米诺凡把钥匙一把摔在茶几上,干脆直接指着我的鼻尖:“你的智商呢?你不是一向自诩为才女吗?你不是谁也看不起吗?没想到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处理不好,简直乱来!”

我气得七窍生烟。我什么时候自诩为才女了?!简直信口开河!真不知道米砾这个马屁精平时都跟他胡咧咧什么了。我向坐在沙发上抱着一杯可乐喝得黑白颠倒是非混淆的他横过去一眼,他用杯子挡住眼睛,只敢隔着杯子看我。

亏我还替他挡过皮带。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真该让米诺凡把他的皮抽薄点才好。

“我真是太信任你了。”他在米砾身边坐下,背对着我。我到底做错什么了?错的是他,谁让他拈花惹草自己又不肯负责?他,米砾,还有某某人——男人都是一样,除了对你好的时候说大话,剩下的,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我咬咬牙,还是决定必须说到他的痛处去:“喜欢你的女人脑子都是肉包子做的,所有女人都该不喜欢你,说不定么么也是这样被你忽悠走的,你就是个女人大忽悠!”

米诺凡和米砾一起回过头来,他们俩的表情一模一样,像是被电打过了,脸上一阵乱动后忽然僵死在那里。

我才管不着,我飞快地跑到楼上去,把自己锁在门里。用一个枕头盖住脸,准备着一阵风雨欲来。

可是许久,都没有发出一点动静。

我把话说得那么难听,难道,他就这样算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打开门,走到楼下去。米诺凡已经不在了,只有米砾,仍然以那个不变的姿势窝在沙发里看《越狱》。他看到我,立刻以一种抽风般的阵仗笑了起来,一边翻着白眼,阴阳怪气地表演:“女人大忽悠。”

最欠抽的永远是他!

我懒得理,问他:“米诺凡呢?”

他说:“不知道。”

我发现,那把钥匙仍然躺在茶几上,看来,他真的不打算去见那个女人。

我看了看身边的钢琴,不由得想起她弹的那首曲子。

她弹得真好,这样的女孩,值得拥有幸福,其实,哪个女孩不值得呢?如果,真的发生什么不幸,我完全能想象得到米诺凡泰然处之的样子。我一定是中邪了,居然对么么的“情敌”心生同情。我心里那块不齐全的地方又开始作祟,指引着我必须做点什么。

“米砾。”我拿起那把钥匙问,“现在几点?”

“自己不会看钟么。”他头也不抬。

我抬头看墙上钟的指针:十一点三十五分。也就是说,从现在飞奔出去打车和找到那个该死的左左的家,我前前后后只有二十五分钟。如果因为什么原因耽误一时半刻,她选择跳楼,我就没机会;她选择吃安眠药,可能还有救……

“米砾。”我一面思考一面神情恍惚地打听,“从这里打车到丹凤小区要多久?”

“你要干什么!”他终于肯拿正眼看我,“你别告诉我你要去救法场!”

“我得去看看。”我说。

“米砂你疯了!”米砾站起来说,“我劝你别发神经。”

我沉着地说:“是兄妹的,就跟我来。”丢下这句话,我不再管他,转身打开门,一头冲进了茫茫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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