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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咯咯地笑。

他当然不知道,我包里都带着刀的。瑞士军刀,我使起来利落,有一次离家出走,我差点用它削掉了一个男生的下巴。

那个男生家里开了一家中餐馆。他带我吃完鱼香肉丝和糖醋排骨后说是要带我去后厨玩。后厨很乱,没什么好看的。后厨的后面有一个窄窄的木楼梯,上去是一个小小的阁楼。男生一只手抓着酒瓶,一只手抓着我的手。我们摇摇晃晃地上了楼。

“你可以住这里。”他说,“条件是你要陪我睡。”

我问他:“我为什么要陪你睡?”

他说:“Try,so  happy!”

他话音刚落我就掏了刀子。

我当然打不过他。被他重重地摔在阁楼地板上差点摔成脑震荡,刀子也被扔到了窗外,他把我压在身子底下,扯破了我的衣服,我尖声呼救,叫来了他家的胖厨师才幸免于难。

十三到十七岁,是我一生最叛逆最不懂事的时光,不值一提,回想起来只有羞愧。

是的,我不是盏省油的灯,也远远没自己想像中那么神勇,特别是在失去父亲的保护以后。我整日守着一个孩子一样的母亲,

安全感从零变成可怕的负数。所幸的是罗文来得及时,他毫不介意我吐脏他的车,而是去后备厢找了矿泉水给我漱口,还温柔地替我拍背。

我就着水,从包里拿出我的镇定药,好不容易剥出一颗来,却被他伸手无情地夺走。

“有些药喝了酒是不能乱吃的,会要了你的命。”

“关你屁事!”我大声吼。

“我遇到了,就关我的事。”他说,“我是医生。”

我听到“医生”两个字就丢了药片开始打他。那些天在我眼里,医生都是骗子,我们花了很多钱,他们依然治不好我的爸爸甚至无法在他生命最后时刻稍微减轻一下他的痛楚,真是够了!我挥舞着失控的双手,指甲划过他的面颊,留下浅浅的血痕。他一把抱住我说:“于小念,好了,没事了,没事了,于小念。”

他居然知道我大名。

后来他留下名片,让我不开心的时候记得去找他。

我天天都不开心。但我一直没主动去找他。所以还是他主动来找我,在我学校的外面,他靠着他的车子,像老朋友一样对我说say  Hi。

那时我刚念大一,课余在一所语言学校兼职当老师,教孩子们中文,那个校长是我爸爸的学生,对我照顾有加。我喜欢这份工作,孩子们的笑脸让我变得松驰和温柔,也让我渐渐忽略内心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愤怒和焦躁。不知道从哪一天起,罗文开始隔三差五来接我下班,带我去吃鱼香肉丝,糖醋排骨。酒足饭饱以后我们去他诊所聊天。

他当然是很忙的,有很多病人,我也算一个,只不过我不用付钱。和他正式谈恋爱其实是一个月以前的事,我却一直没有问他从何时起开始认识我或者爱上我。我以前是个爱热闹的女生,去过很多的PARTY,但我有脸盲症,记不住别人的脸。所以出于礼貌,我也只好装出一幅其实早就跟他认识的样子。

反正他知道我大名。

我心里清楚一件事,在这个偌大无边的异国城市里,有人清楚地记得你的中文名,应该就是爱你的,至少,是对你有兴趣的。

我对爱情没那么多遐想。这一点或许遗传自她,反正罗文对我好,他眼里有对我的欣赏和疼爱,让我每个夜晚能安稳入睡,每个白天肯安份生活。

我为什么不能爱他呢?

“想什么呢?”罗文伸出手臂,亲热地帮我理了理流海。

“我夜观天象,总觉得最近有大事要发生。”

他不接我的话岔,而是说:“你有没有想过换个发型?”

我客气地问:“你喜欢什么样的?”

他坐到我身边来:“我觉得你长发或许会好看些。”

“你妈可曾为她偶像献过花?”我轻声问。

“我不知道。”他说,“我五岁时她已经离开,我对她所知甚少。”

“你恨她吗?”

“小时候会。”他说,“长大就懂她一定有自己苦衷,无所谓了。”

“要不我们结婚吧,我想要个孩子。”

“再过几年,”他说,“你需要想清楚,你要嫁的是什么人,你到底要和什么样的人过一辈子。你现在还太小,需要长大一点才能够想得明白。”

“这算我求婚失败吗?”

“小念你太有趣。”他大笑。

我抬起头,他的吻正好落在我额头上。

像儿时,爸爸的吻。

我忍住热泪,他或许从来就未曾离开。

他又怎么可能真的放得下心离开?

那个浪漫黄昏的终结者是我的母上大人安女士。她敲了敲露台上的门,用很小但很清楚的声音对我说道:“小念,我们要回趟中国,你爷爷不行了,他想再看你一眼。”

“什么时候?”我问她。

“明天晚上十二点多的航班。”

“可是你都没征求过我的意见!”我不满。

“死神也从未征求过任何人的意见。”她说,“你赶紧收拾一下。”

“我不去。”我说,“我要上学,要去你自己去。”

“这是特殊情况,尽量早去早回。”

我没好气:“你凭什么替我作主?”

“凭你是我女儿,你爷爷的孙女。”她说,“你要不肯上飞机,我就绑你上飞机,我说到做到。”

我吃惊的看着她,像看着一个怪物。一个平时连话都懒得讲的女人,何时何地变得如此强势,口齿伶俐兼思维敏捷?不仅忘记

自己不能长途飞行不说,甚至还把自己幻想成特工,想要学“玩命快递”里那样把我快递回中国!

我只好将求助的眼光投向罗文。希望他会脱口说出:“小念,你别去,我可不想和你分开”之类的话来。

但他只是同情地对着我耸了耸肩,就转头问我妈说:“时间很紧啊,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谢谢。没有。”她说完就转身利落离开。

“果然是有大事发生。”罗文看着我说,“小念,或许我应该找时间研究一下你与众不同的第六感。”

“罗医生,那要看你肯给多少钱。”

“不过,我在想,你超强的第六感应该来源于你妈妈,因为她也很,很特别。”

果然是金牛座,一说钱就绕道走。

后来我回想起来,那一天还真是非同寻常的一天。因为就是从那一天开始,我开始渐渐明白一件事,比起罗文对他母亲的“所知甚少”来,我对和我朝夕相处的母亲大人安然女士的了解,竟然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那就是:一无所知。

想不刺激都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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