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阴差阳错(1 / 2)
高大霞沮丧地走来,旗袍下摆一片褶皱,头发因为出汗,也打了绺。
不远处,赢天下赌局门前传来一阵阵吼叫:“大、大、大!”“小、小、小!”
高大霞循声看去,下意识地要绕开。走了没几步,忽然一怔,门口一张赌桌前,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定睛一看,正是那个让自己恼怒了一路的小偷。
此时,小偷正死死盯住牌桌上的一个大碗,荷官把它按在了手下,众人的目光都汇聚在那里。荷官急速地晃动着桌上的大碗,骰子在碗里叮叮当当地碰撞,牵扯着人心。忽然间,荷官停住动作,意味深长地环视了众人一圈,小偷立时大喊起来:“大、大、大!”
在众人恶狼般的目光盯视中,荷官猛地开碗,短暂的安静后,炸响的欢呼和沮丧,小偷懊恼地捶着牌桌,忽然感到脖领子像是被人从后面揪住了,让他整个身子偏离到一边。小偷恼火地回头,刚要开骂,忽然怔住了。是高大霞。
高大霞扯着小偷的衣领走到一旁,小偷拼命挣扎,突然感觉腰下有硬硬的东西一顶,高大霞低吼:“再不老实,一枪嘣了你!”
小偷一下子怔住,目光下移,高大霞的衣服里,支楞起的是一杆硬硬的“枪”,小偷立时脸色煞白。
“还我钱包!”高大霞一脸杀气。
小偷苦着脸:“都输了……”
“我不管,你去给我赢回来!”
“我没有本钱呀姐。”
高大霞气得哆嗦起来,衣服里的“枪”也跟着哆嗦,小偷吓得两腿发软,急忙说道:“姐,要不你要给我点本钱,我保证加倍赢回来还你。”
高大霞瞪着小偷:“你要赢不回来呢?”
小偷抖了个聚灵:“你毙了我!”
高大霞怒视着小偷,目光停留在他脖子间的一团金光上,那是一串分量不轻的金链子。小偷刚要伸手去捂金链子,却被高大霞一把扯了下来,掉头便走。小偷慌张地追了上来:“别介呀姐,这可是我家祖宗传下来的保命大金链子,要是没了,我祖奶奶能要了我命!”
“不还钱,我今天就是你祖奶奶!”高大霞手上的“枪”一指,押着小偷朝牌桌走去。
“几个钱的事呀,至于动枪嘛,太不讲究了……”小偷哭丧着脸。
同一时刻,一场秘密的接头计划正在两条街外的茶点铺子悄然进行。与赌场前的喧嚣嘈杂不同,茶点铺子内平静祥和,一双纤细的手用报纸包裹起一根哈尔滨红肠,圈弯了盘在礼帽里,递给了一个年轻人。
“记住。”一个声音低沉的女人说,“门口2号赌桌玩的是‘小人老虎枪’,你把帽子放在桌上,要是有个大连口音的人坐到你右手拿走帽子,那就是接头的人。”
一张中年女人严肃的面孔在阳光下逐渐显露。一头烫过的乌发,一身利落的短身打扮,她叫麻苏苏。
年轻特务不时点头,余光却不时描向麻苏苏的身后,一个长相怪异的年轻男子正捧着大碗在喝面汤,脖子上挎着的女式挎包分外扎眼。他叫甄精细。
“去吧。”麻苏苏吩咐道。
年轻人把礼帽扣在头上,起身走开。
喝着面汤的甄精细转过头来:“姐,再不喝面条子就泡囊囊了。”
麻苏苏看着年轻特务离去,从甄精细头上取下包来:“走。”
甄精细愣了愣,目光落在手里的面碗上:“还剩这老些哪,不能糟蹋好东西……”
麻苏苏像是没听见甄精细的不舍,自顾走开,甄精细无奈起身,看看面汤,又端起碗喝了两大口,这才放下碗追了出去。
牌桌前的热闹还在继续,叼着烟的荷官不失时机的动员着众人下注,脖子上金光灿灿的大金链子反射着光芒。小偷盯看着荷官的脖子,满脸沮丧。
高大霞朝小偷的后脑勺上拍了一把:“老溜号儿你能赢回金链子吗?押呀,等菜哪!”
小偷面色涨红,还在犹豫。
“再没人押,我就开啦。”荷官催促道。
“快呀,我还着急办事儿哪!”高大霞捅了小偷一把。
小偷脸都憋成了酱紫色,抿着嘴仍是犹豫不决。高大霞满心的闷火,一把抢过小偷手里的钱拍在桌上:“大!”
“小,准是小!”小偷低声争辩。
“小个屁!”高大霞反手就是一记手刀,“你都输几回了,听我的,大!”
荷官用一个磨得锃亮的煤铲子铲走钱,众人便七嘴八舌地大喊起来:“大、大、大!”“小、小、小!”
高大霞的情绪被点燃,也跟着“大、大、大”地疯魔起来。
“哗啦”一声,荷官开碗,有人率先爆出兴奋的一声:“大!”
高大霞尖叫一声,开心地欢呼起来,小偷也万般兴奋,两人不由击掌相对。
二人的兴奋,都被街道对面二楼窗帘后的傅家庄尽收眼底。
傅家庄看着楼下的赌局,脸上露出困惑的神色:“那小子在马迭尔旅馆出现过吗?”
“没有,他可能是帮手,在这等着配合吧。”前进帽说。
傅家庄问:“在马迭尔旅馆就她一个女的?”
“这能差吗?在旅馆见过她的又不止我一个人。”前进帽回头看着身后的几名手下,“这么漂亮的女人,谁过目能忘呀。”
“指定是她,错不了!”“错不了!”身旁的年轻人异口同声地附合。
前进帽盯着高大霞:“当时她老镇定了,肯定是老姨夫,没跑儿!”
牌桌上的赌局仍在继续。荷官再次扣下大碗:“押大押小,麻溜点啊。”
小偷看了看一旁的高大霞:“姐,这回大还是小?”
“大!”高大霞不假思索。
“大!”小偷豪气冲天地拍下钱。
荷官用煤铲子铲走钱,人群再度喧哗起来,小偷随着众人喊叫着:“大、大、大!”
荷官开碗,这回又是“大”。高大霞兴奋地一拳砸在桌子上,大碗都跟着晃动起来。
傅家庄看着此刻像打了鸡血似的高大霞,忍不住笑了。
前进帽看了看手表:“快一点了,接头的特务,该来了吧。”
前进帽的话音还未落,一名手下朝街道上一指:“哎,来啦,这个是!”
来的正是麻苏苏安排的那个年轻特务。他走向2号桌,找了视野好的地方,四下张望了一番,才摘下礼帽,端端正正地放在右手旁。
傅家庄松了口气。
前进帽说:“他的接头暗号都对,这是在等‘老姨夫’,抓人吧。”
傅家庄说:“再等等。”
前进帽说:“还等谁呀?接头的就是那个女人,要不她跑这来干什么。”
傅家庄有些犹豫:“看她上不上2号桌吧。”
“她要是上了2号桌,就一定是老姨夫!” 前进帽回头吩咐两个手下先过去盯住现场。
在高大霞的指点下,几场赌局下来,小偷输多胜少,心情不错,可高大霞还是嫌慢,这样赌下去,不光赢不回火车票钱和马迭尔旅馆的住店钱,就是赢回来了,也要误了三点的火车,小偷献上殷勤:“有快的呀,姐,你今天财运旺,那咱上2号桌,小人老虎枪,那里赌得大。”
高大霞看向2号桌,那里的战况看上去不大激烈,她点了点头,随着小偷走向2号桌。
“果然是老姨夫,行动吧!”前进帽兴奋起来。
傅家庄按住前进帽:“再等等!”
街对面,高大霞站到了年轻特务右手边,在与荷官说着什么,年轻特务的目光越过面前横空窜出来的高大霞,看到麻苏苏出现在不远处的羊汤摊位上,身后跟着甄精细,手里擎着一根冰棍,边吃边看着四下的热闹。
麻苏苏在背对着傅家庄视线的位置坐下,甄精细坐在一旁。
麻苏苏观察着四周,目光落到赢天下门前的2号赌桌上。
“姐,咱又吃饭啊?”一旁的甄精细吸溜着冰棍。
麻苏苏冲小二一招手:“来碗羊汤。”
甄精细惊奇地看了麻苏苏一眼:“姐,我吃不下了,撑得慌。”
麻苏苏瞅了眼甄精细,也不言语。甄精细小心翼翼地说道:“姐,你忘了?我都吃两回饷饭了……”
“吃你的,别废话。”麻苏苏不由分说把筷子拍在甄精细面前。
“姐,你咋对我这么好,一个晌午吃两顿饭……”甄精细嘿嘿笑起来。
前进帽按捺不住了,目光死死黏在高大霞和那个年轻特务身上:“傅哥,快行动吧,老姨夫肯定是她,错不了!”
“你不说老姨夫是男的,坐车跑了吗?你们还追了半天。”傅家庄想再核实一下。
前进帽语气坚定:“那肯定是打马虎眼。”
傅家庄点头:“有这个可能,我在苏联的时候,没少遇到过这种事,经常是两个特务一起出现,一主一次相互打掩护。”
“你是说逃走的那个是次,这个女人才是主?”前进帽问。
傅家庄不语,还是盯望着赌场。小偷手里抓了几张牌,还在犹豫着打哪一张时,高大霞一言不发地观察着对手,果断从小偷手里抽出一张牌甩出,赢下了这一局,两人兴奋地击掌庆祝。
“冷静观察,分析对手,蓄势待发,果断出击!”傅家庄低声赞叹。
“评价这么高?你是瞅见人家漂亮就思想动摇了吧。”前进帽在一旁嘟囔。
“胡说什么?注意阶级立场。”傅家庄扬了扬眉毛。
前进帽嘿嘿一笑,用肩膀撞了撞傅家庄:“你心眼子不正啊傅哥,夸奖咱们也没用过这些狠词。”
“我是就事论事。这个女人道行不浅,一进场就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身在赌局,心在接头,找了个帮手,就是为了一会儿好进退自如。”
前进帽连连点头:“可不,鬼心眼老鼻子多了,要不能在马迭尔旅馆骗过我们弟兄几个?”
“快动手吧!”手下忍不住催促。
“不行,必须等他们接完头再动手,一招不慎,我们就前功尽弃了。”傅家庄盯着街道。
“傅哥,我都让你说糊涂了,那她到底是不是老姨夫呀?”前进帽茫然。
“她要接头就是。”傅家庄注视着街道。忽然,他的瞳孔微微缩了缩,神色凝重起来,杂乱的人堆里,缓缓走来了又一个戴着礼帽的人。礼帽遮住了方若愚的面孔。
傅家庄的目光又落在高大霞身上。
赌场上,小偷沮丧地把手里的牌甩在桌上。这一局他输了。一旁的高大霞给了小偷一巴掌:“血笨,滚一边去!”说着话,一肩膀撞开小偷,显然是准备亲自上阵。小偷哭丧着脸闪到一边。青年特务听到高大霞嘴里的“血笨”,怔了怔,朝这边凑过来。
挽起旗袍下摆,一脚踩在凳子上的高大霞气势如虹,一如江湖女侠,她单手按着纸牌,嘴里念叨着:“小人老虎枪枪枪,今天不赢我不回家!”说着,猛然翻开了一张“老虎”,赢下了对家的“小人”。
荷官用铲子把钱推到高大霞面前:“厉害啊老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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