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笔墨生灾(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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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有句谚语,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现在,免费的洋房来了,大连的老百姓是否会欣喜若狂呢?当李云光兴奋地抖动着手里的电报,宣布中央同意大连市委提出的在市民中开展住宅调整运动的消息时,与会的每一个人都激动不已,为即将见证一个历史时刻的诞生而自豪。傅家庄介绍,日本投降以后,在大连的25万多侨民成了弃民,经过中美苏三国的努力,已经陆续将他们遣返回国。

听到25万侨民这个数字,许多人都大为惊讶,日本人还真是把大连当成他们自己的家了,怪不得他们一度还厚颜无耻把大连划进了日本的版图中。现在,这25万侨民被遣返走了,腾出的房子够多少中国人住啊。

傅家庄将调查的户籍资料进行了公布,大连的基层政权采取4级制,这四级分别是市、区、坊、闾。其中,区有5个,中山、西岗、沙河口、寺儿沟和岭前。目前,划出3786个闾,每闾平均20户,这样算来,全大连就有75720户人家。

“同志们,我们这次分房行动意义重大。”傅家庄站起身来,目光从与会人员脸上一一扫过,“《论语》中有‘民不患寡而患不均’之说,这‘不均’是对比出来的,这次搬家运动,也要讲究个‘均’字,要让尽可能多的人住尽可能好的房子。”

“一下子要解决全市居民的住房问题,这个难度可不小。”有人提出了疑虑。

“全部解决当然办不到。”傅家庄说,“市委经过研究,决定将住在劳工房和贫民屋的穷人,作为搬进洋房的第一批人员。这些人长年住的都是‘风来透、雨来漏’的劳工房、贫民屋,改善他们的住房,是当务之急。”

众人都为市委的这一英明决定叫好,李云光说出了上级领导这样安排的深层原因:“大连被日俄统治四十多年,很多老百姓还是会有不同程度的惧怕心理,让他们一下子搬进洋房,可能会有顾虑,而劳工房、贫民屋的工人和城市贫民,他们是真正的无产者,会更加拥护这次搬家运动!”

“咱们的搬家运动一定要搞得大张旗鼓,搞得如火如荼。”傅家庄大声提议,“我们要把大连的搬家运动打造成样板,以供将来我党占领大城市以后借鉴。”傅家庄让高守平展开一张居民公布图,他指着一处标红的区域说道,“这次搬家运动,我提议从最受瞩目的南山区域开始,这里是日本侨民的主要居住地,原来住的大都是日本官员和商人,这一带的房子,已经成片成片空出来了。”

傅家庄的建议,赢得一片喝彩声,不过他后来的话却又让大家担心起来,傅家庄说:“我们在大张旗鼓的时候,也要保持清醒的头脑,防止敌特狗急跳墙,破坏搬家运动。”

城市的清晨,是从报童的吆喝声中开始的,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挥舞着手里的《人民呼声》报,高声呼叫着:“看报啦看报啦,从草屋到天堂,共产党让穷人住洋房!”

公安局门前的告示栏下,聚集了好奇的市民,洋房还能白住的事,大家不敢相信,住进日本人的洋房,更叫人后怕。

傅家庄一直挤在人群里,听着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看到告示前聚集的群众越来越多,他走到前面亮明了自己的身份,针对刚才大家议论的焦点话题,一一进行了解答,很多年轻人欢欣鼓舞,恨不得立即就住进洋房,可年纪大一些的群众却还是挂肠悬胆顾虑重重。傅家庄原来想到这件事的推动会有阻力,但现在看来,要唤醒被殖民统治了四十多年的人民,还是需要些时间和耐心。

《人民呼声》报上刊登的《从草屋到天堂》,方若愚一早上就见到了,他既敬佩共产党使出的这个大招可谓四两拨千金便能收买人心,更预感到大姨马上就会采取行动,扼制搬家运动的开展。果然,没到中午,麻苏苏的电话就来了,约他到上次海边见面的地方会合。方若愚找了个借口走了,出物资公司大门时,他特意观察了一下四周,见没有什么异样才上了一辆出租车,他没料到的是,高大霞今天临时抓了邢团长的差,已经尾随上他了。只是从没有干过跟踪这种事的邢团长没有经验,在海边公路还是被出租车甩下了。好在高大霞看到方若愚在前面下了车,去找起来应该不会太费事。

麻苏苏给方若愚带来了一个好消息,上次方若愚去跟她说了高大霞在被服包上编号的事,麻苏苏也意识到如果那批被服出了事,方若愚就得暴露,所以希望大姨想个办法,大姨还真是办事,说今天晚上等列车过了山海关,就派人把火车炸毁,这样一是给苏联人和共产党一点颜色看看,二则也保护了方若愚。这个消息让方若愚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他问麻苏苏约他见面还有什么事,麻苏苏说起共产党的搬家运动,恨得咬牙切齿:“他们这是空手套白狼,拿着小鬼子倒出来的房子,笼络穷鬼们的心!”

方若愚点头:“这倒也不是坏事,没房子住的老百姓总算可以安居乐业了。”

“糊涂!”麻苏苏呵斥方若愚,“想当年,共产党不过是靠着几杆破枪占山为王的土匪,后来他们靠什么发展成党国的心腹大患?还不就是因为在农村‘打土豪、分田地’?现在,他们又把这一套搬进城了,这是要动摇党国的根基呀。我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千方百计阻止搬家运动!”

“怎么阻止?”方若愚问。

“传单我已经安排人印了,还得写些标语。”麻苏苏打开带来的皮包,居然装着宣纸和笔墨,“咱们这些人里,数你的字最好。”麻苏苏把宣纸铺在船板上,往一个碗里倒着墨汁,“共产党分房,不光登了报纸,在日本人居住区,肯定还要写布告贴标语。他们贴我们也贴,在字上,一定不能输。要让那些穷鬼看看,到底谁是土包子!”

方若愚有些不情愿:“那也不用跑到这来写呀。”

“那就去你家写。”麻苏苏要收起东西。

方若愚连忙按住:“这就挺好,易攻易守。”

麻苏苏叹着气:“要是不急,我也不会喊你出来。这不要跟共产党抢时间嘛,人家有报纸,咱没有说话的阵地,只能印点传单,写点标语。”

方若愚拿起毛笔,在碗里浸着墨:“大姐,你的心机可真不少。”

麻苏苏看着方若愚:“我的心机只用在共党身上,对你小方我可是不动心机,只动真心。”

一听这话,方若愚慌忙岔开话题:“大姐,写什么?”

麻苏苏脸色一沉:“就写‘今日住洋房,明天见阎王’!”

方若愚心下一沉,这十个字还真是叫人听上去就不寒而栗。

方若愚不愧是多面手,麻苏苏带来的宣纸,很快就写完了大半,麻苏苏收拾着写好的标语,一抬头蓦然从礁石缝隙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竟然是高大霞。

海滩上的高大霞四下张望,显然是在找人。麻苏苏把标语塞进包里,方若愚慌张间打翻了盛着墨汁的碗,洒出的墨汁染黑了方若愚的手掌与衣服前襟。方若愚狼狈地脱下外套,擦拭着手上的墨迹。

“你先走。”麻苏苏手里的动作慢了下来。

方若愚一怔:“你要干什么?”

麻苏苏伸手按向腰间的匕首:“既然她来找死,那就成全她,你也揭了这块狗皮膏药!”

“不行,大姨那边炸装被服的火车,你这边杀了高大霞,是头猪也能想到这两件事都跟我有关。”

麻苏苏想了想,把匕首塞进包里:“还是你想得周到。”她看到包里的标语,“这点标语贴出去和撒芝麻盐没什么区别。小方,晚上你再辛苦点儿,回家加班吧。”她把剩下的宣纸推给方若愚。

“我家里有纸。”方若愚把宣纸塞进麻苏苏包里,“你快走。”

麻苏苏刚要起身走,又匆忙蹲下了。高大霞绕过礁石,正朝这边走来。

“看来,不想让她死都不行了。”麻苏苏杀意又起,从包里摸出匕首。

“我引开她,你走你的。”方若愚说着,迅速脱起了上衣。

麻苏苏不由愣住了:“你要干什么?”

高大霞离弃船越来越近,眼看着不过两三米的距离了。弃船另一边,突然站起一个光着上半身的男人,佯装没有看见近在咫尺的高大霞,径直朝大海跑去。

“挽霞子!”高大霞一眼便认出了那个背影,跟着朝海边追去。

穿着短裤的方若愚一头扑进了大海里。初冬的海水透着一阵刺骨的凉意,方若愚不由打了个寒噤。他有意忽略了高大霞的喊声,将盛过墨汁的碗塞进海里,而后开始拼死搓洗着手上的墨汁。

高大霞的目光全然被方若愚吸引,船后的麻苏苏趁机跑向礁石后面。

方若愚见麻苏苏安全离开,悬着的心放下了大半,悠然地在海里畅游起来。

岸边,高大霞气冲冲地朝他大喊:“挽霞子,你滚上来!”

方若愚继续对高大霞视而不见,一个鱼跃扎进海里。

高大霞怒上心头,抄起一块鹅卵石,奋力扔进海里:“挽霞子,你给我上来!”

方若愚从水里冒出头,手里攥着一个硕大的海参,做出了一副惊讶的神色:“高大霞,你怎么在这?来游泳啊?换好衣服下来吧,不过,你最好先在岸上活动活动,抻开筋骨再下来。”

“你别给我装蒜,滚上来!”高大霞大喊。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方若愚并拢五指贴在耳边,大声回应。

海面下,方若愚的另一只手飞速揉搓着手里的沙子,漆黑的墨迹在海水里渐渐晕染开来。

高大霞威胁一般挥着拳头:“少废话,你上来!上来!”

“啊?你要下来?”方若愚夸张地大喊,“对,你好好活动活动,咱俩一起游,做个伴!”

“你混蛋!”高大霞羞红了脸。

“什么?你要管饭?太好了,谢谢你!”

“你想得美!”

“啊?还要加个鸡腿?”

高大霞气得跺脚:“你给我滚上来!”

“什么?扔上来?”方若愚举了举手里的海参,“那你接着——”说着,奋力扔了上来。

一个流着水的硕大海参划出一个美丽的弧线,重重砸落在海滩上。

“帮我看一下,别叫人拿走了啊!”方若愚一个翻身扎进了海里。

高大霞气恼地抓起海参,甩手又给扔进了海里。

礁石后,麻苏苏看着二人玩闹一般的对峙,疾步走开了。

“挽霞子,你到底上不上来?”高大霞不耐烦地呵斥。

“我好不容易来碰回海,你让我再捞点海货不行吗?”方若愚踩着水,高声喊着,他看到麻苏苏已经走运。

“好,你捞吧。”高大霞不再罗嗦,回身走到弃船裤,抱起方若愚的衣裤就走。

“哎,你干什么?放下,放下!”方若愚急了,挥开臂膀往岸上游来。

高大霞头也不回头,犹自往前走着,却有意放慢了脚步。

方若愚赤着脚追了上来,岸上的石头硌得方若愚呲牙咧嘴:“别走,把衣服给我!”

高大霞这才回过身来,见方若愚光着身子,脸上飞起一团红晕:“不要脸!”反手把衣服摔向方若愚。

“明明是你抢走我衣服,怎么还我不要脸了?”方若愚高声质问着,俯身捡起了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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