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洋房魅影(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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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都上楼了,你快去睡吧。”高大霞指指沙发,“我在这儿歇会。”

见甄精细还在犹豫,高大霞督促:“去吧,你大姐胆小,好害怕了。”

“姐,你不怕呀?”甄精细问。

“我们共产党员,都是无神论者,不怕,去吧,我开着灯。”高大霞挥了挥手。

甄精细慢慢离去,眼神复杂。

麻苏苏下的药起了效果,高大霞躺在沙发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吊灯摇晃着,有细微的粉末落下,发出沙沙的轻响,熟睡的高大霞浑然不觉。甄精细倒吊在房梁上,正用锣丝刀撑着吊灯铁索上面的一个环扣。楼梯上,穿着睡衣的麻苏苏不时观望楼下,高大霞还在醋睡。

吊灯晃荡着,吊灯环扣一点点张大,撕扯着粗粗的电线,灯光诡异地闪烁了几下,忽明忽暗。

甄精细看着下面的高大霞,有点于心不忍。麻苏苏低声呵斥:“快点儿!”

甄精细咬了咬牙,又动作起来。

麻苏苏急迫地看着吊灯,吊灯的吊环扣眼看着要断开。甄精细哭丧着脸:“姐,这太坏了吧?”

麻苏苏凶狠地瞪着甄精细,示意他动作快点。

四下一片寂静,晚风吹打着树叶发出细微的沙沙响,车内的高守平轻轻打起了鼾声,傅家庄也睡了过去。街道上突然传来几声狗吠,傅家庄猛然睁开眼,连忙将目光投向楼里。

窗户里的灯光频繁闪烁起来,傅家庄警觉地坐直身子,推门下车,疾步朝洋楼走去。到了门前,傅家庄推门,发觉大门从里面反锁上了,他大力地拍起大门来:“大霞,开门!高大霞!开门哪!”

拍门声和傅家庄的叫喊声越来越急促,麻苏苏示意甄精细赶紧下来。

里面的灯光鬼火一样眨着眼,越来越频繁,傅家庄心里的不安也越来越浓,他掏枪对准钥匙暗锁处,扣动了板击。

突然的枪响惊醒了高大霞,她忽地坐起,睡眼惺忪地四下张望,却见房门洞开,冲进来的傅家庄望了一眼吊灯,张开双臂疾步扑向惊愣着的高大霞,抱紧她随着沙发一道翻向了后面。电光火石间,吊灯骤然脱离房顶,轰然砸落下来,将地板上砸出一个坑来,这个坑的位置,刚才正放着高大霞躺着的长条沙发。

洋楼里一片黑暗,傅家庄扶起惊魂未定的高大霞。

枪声不光招来了高守平,也“惊醒”了麻苏苏,她慌里慌张地出现在二楼走廊上,大声询问着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高守平打开壁灯,明亮的光线骤然驱散了四下的黑暗。

麻苏苏带着甄精细从楼上下来,看到满地的狼藉,故作惊讶地惊呼:“妈呀,真闹鬼了!精细,咱不住啦!”说着,便大呼小叫朝门口跑去。甄精细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跑了出去。

客厅里,傅家庄仔细查看着落地的吊灯环,又看向房顶,眼里现出几分怀疑。一旁的高大霞喃喃自语:“怎么能突然掉下来?”

“不应该是偶然的。”傅家庄盯看着头顶的房梁,“等天亮了,好好查查。”

高守平有些害怕:“姐,不会真有鬼吧?”

天亮后,傅家庄爬上了房梁,检查后确认,确实是人为捣的鬼。

良运洋行门前,一大早很是热闹,麻苏苏站在人群前,面带倦色地哀求着大家:“各位邻里邻居,你们就别问了,让我和精细缓一缓。”

“麻掌柜,你看见的到底是男鬼还是女鬼?”

“我哪记得呀。”麻苏苏满脸苦相,将目光探向了甄精细。

甄精细煞有介事地描述道:“是个女鬼,披头散发,没……没有脸。”

众人大惊:“那肯定是小鬼子的小老婆!”“对,她被剥了脸皮!”

“听说高掌柜还和女鬼撕把起来了?”隔壁老王的老婆问。

麻苏苏夸张地一拍巴掌:“多亏了公安局的傅处长,他朝女鬼开了好几枪,才救下高大霞!”

“听说房梁都砸下来了,差点砸死高掌柜。”老王大声说。

甄精细火了:“这不是胡说八道吗?房梁哪掉了?掉下来的是吊灯!”

“看来,小日本的小老婆这是阴魂不散,要护着她家的房子呀!”隔壁老王的老婆总结道。

洋楼闹鬼的各种版本,一上午就传遍了大街小巷。刘曼丽闻讯跑来时,还以为高大霞真像传闻的那样,已经不在人世了,她一跑进院子,就哭得梨花带雨:“这个死大霞,她逞什么能呀,偏住进这鬼屋来找死,她死的屈呀,还没成家就死了。”

“谁说我死了。”高大霞哭笑不得地从屋里出来,“你就不能盼着我点好!”

刘曼丽一愣神,长舒了一口气:“外面都传昨晚住在这的人,都叫厉鬼咬死了!这鬼闹的,不信都不行了,有说是剥了脸皮的女鬼,有说是长着三个脑袋的厉鬼,还有说是一公一母的两口子老鬼。”

“行了嫂子,你当这是说聊斋哪,这世上根本就没有鬼!”高守平打断刘曼丽的信口开河。

出了昨晚的事,高大霞把嘴皮子磨破了,麻苏苏说什么也不来住,李云光和傅家计合计着不能让洋楼空下来,空下来,就意味着洋楼闹鬼的传言是真的,就意味着搬家运动无法继续开展下去了。高大霞挺身而出,要自己来住,李云光不同意:“我们自己的人住进来,群众不会相信,没有说服力。”

傅家庄说:“我们再好好动员一下,应该有不怕鬼的市民愿意住进来。”

“最好找一位在市民中有点影响力的人。”李云光补充道。

傅家庄面露难色:“昨天晚上的事已经传得满城风雨,这种人,怕是不太好找。”

谁都没有想到,请愿住洋楼的人出现了,居然是袁飞燕。

“小袁,这个事你还是再考虑一下。”经过昨天晚上的事,傅家庄显然有些顾虑。

“我考虑过了,大言不惭地说,我演过喜儿,很多观众都认识我,如果我住进来了,应该会有很高的关注度。”袁飞燕的话,无疑与李云光的想法不谋而合。

“你不怕吗?”傅家庄问。

袁飞燕展颜一笑:“有什么好怕的?我才不相信什么鬼呀神的,就像白毛女,都说是鬼,其实是人。不过,老百姓害怕也正常,他们被殖民者统治了几十年,一下子成了这个城市的主人,肯定不能很快转换自己的角色,即便有些顾虑,也可以理解。如果我们引导和方式方法得当,肯定会有更多的民众响应。”

傅家庄赞许地看着袁飞燕:“不愧是搞文艺宣传工作的,说得头头是道,句句在理。”

袁飞燕脸颊上飞起一团红晕:“傅大哥真会说笑,在我眼里,你可是最大的抗日英雄,我还要向你好好学习呢。”

“好汉不提当年勇,这次你能挺身而出,就是搬家运动中涌现出来的巾帼英雄。”

“巾帼英雄可不敢当,我只是觉得,这件事我能尽一点微薄之力。”

“客气了小袁。”傅家庄说,“我分析,敌人不会就此罢休,你搬进来以后,他们还会继续捣乱,直到把你逼走为止。所以,我会派人暗中保护你。”

“傅大哥想派谁来?”袁飞燕问。

“让守平同志保护你。”

袁飞燕摇了摇头:“如果可以,我想请一个人来保护。”

“谁?”

袁飞燕凝视着傅家庄:“你。”

傅家庄脸上现出一丝为难:“这个……”

袁飞燕佯装生气:“昨晚你不是就在这里吗?你担心别人的安危,就不担心我了?”

傅家庄迟疑了片刻,微微点了点头:“好吧。”

袁飞燕笑起来:“其实,我不光会邀请你一个人,还要邀请很多人。我想好了,我这个家要搬得热热闹闹、轰轰烈烈,让整条街的人都知道,有不怕鬼的人来了!”

傅家庄来了兴致:“你具体说一下。”

“我打算今晚在洋楼举行一场舞会,我要把文工团的人都请来。”袁飞燕顿了顿,含情脉脉地看着傅家庄,“当然,你是我最尊贵的客人。”

袁飞燕把自己搬家的想法回去跟邢团长一说,邢团长有些顾虑:“这个事你可要想好了,洋楼闹鬼的说法儿我可以不信,那也不可怕,可怕的是国民党特务要闹鬼,他们闹起来,那可就是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的事了。”

袁飞燕坚定地说:“团长,你不用再劝我了,晚上你就跟大伙儿一块去参加舞会就行。大家辛苦了这么久,全当是放松了。”

邢团长说:“好吧,这事有傅处长为你保驾护航,我也应该放心,就是多嘱咐你几句。那什么,搬家是体力活,我马上安排人,帮你搬过去。”

“谢谢团长了。”袁飞燕高兴地给邢团长鞠了一躬。

傍晚,邢团长开着他的摩托车来了,挂斗里放满了袁飞燕的日常用品,大家上前动手搬着东西,金青眼尖,看见一个盒子里盛着袁飞燕扮演白毛女时用的白色假发套,好奇地打趣道:“飞燕,你还有私货啊?”

袁飞燕说:“有时候在宿舍练功,戴上这个唱起来才能找到感觉。”

邢团长说:“飞燕这个说法儿对,我要是不扮上黄世仁的妆,怎么也找不着当老地主的感觉。你这个地主婆,也是这样的吧?”

“还真是。”金青笑着说。

杨欢从洋楼出来,朝众人招呼道:“你们辛苦点往里搬吧,我去给各位买点好吃的。”

“我开车带你去。”邢团长跨上了摩托。

金青调侃道:“杨欢,团长要去,这是不用你掏钱了。”

邢团长脸色一白,从车上下来:“拉倒吧,还是你自己去吧。”

众人哄笑起来,看着杨欢小跑着离开了。

杨欢到了良运洋行,一边往篮子里挑着食品,一边把袁飞燕住洋房的事说了。麻苏苏冷着脸说道:“这个丫头片子,还真是不知死活呀。她要是活腻歪了,咱们谁也别拦着。”

“别呀大姐,我俩毕竟同事一场,能不能吓唬吓唬就得了。”杨欢央求道。

麻苏苏斜眼看着杨欢:“怎么着,你还护上她了?杨欢,你可别忘了,她是喜儿,你是穆仁智,黄世仁家的奴才!”

天刚黑下来,洋楼里已经灯火通明,热闹了起来,长长的餐桌上,摆满了冷饮和拼盘。邢团长率先发表起祝酒词:“飞燕搬家,按照传统,第一顿饭是温锅,咱们应该送点粉条、豆腐、鱼、白菜和发糕,可飞燕搬的这是洋房,送这些不太般配,大家伙就凑了份子,办了这桌酒席。”

“谢谢大家,今天都要不醉不归啊!”袁飞燕大声说。

“飞燕,大伙肚子都叽里咕噜叫了,是不是该开席了?”杨欢喊道。

“再稍等会,傅处长一来就开席。”袁飞燕说。

“那大家再忍忍。”邢团长大度地一挥手,“我‘黄世仁’都不怕饿成‘杨白劳’,你们怕什么?”

众人哄笑起来。正说着话,门口传来脚步声,进来的正是傅家庄,他身后还跟着高大霞,袁飞燕刚才还挂在脸上的喜悦,一下子黯淡下来。

高大霞手里提着大葱和粉条:“飞燕,这是我和傅家庄一点心意,来,收下。”

袁飞燕没有伸手,邢团长连忙把东西接过去:“哎呀,刚才还说温锅少不了大葱和粉条哪,二位这就送来了。”

洋楼外不远处,甄精细躲在一棵树后,一直观察着洋楼里面的动静,看到院门关上了,他才离开。回到洋行,他跟麻苏苏数落起洋楼桌上摆放的各种好东西,禁不住咽着口水。

“吃吧,就怕他们吃进肚里不消化。”麻苏苏语气阴冷。

“要不,咱现在也过去,或许还能蹭口好的。”甄精细投去探寻的目光。

“不急,等他们吃好喝好完了,咱们再去助兴。”麻苏苏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那时候,这闹鬼的好戏,才能正式开演。”

外面传来门铃声响,进来的是方若愚,他手里提着一个白色帆布袋,里面装着他新写的一些标语。

“你的标语可是起了大作用,让共产党的搬家运动闻风丧胆,我得跟大姨给你邀功呀。”  麻苏苏说道。

方若愚说:“那用不着,我干的都是小事,大姐你亲历亲为,才让搬家运动成了笑话,这一天里,全城都在说洋房闹鬼的事。”

“今天晚上我们还要接着闹。”甄精细得意地补充道。

“怎么,大姐今晚还要去住洋房?”方若愚问。

麻苏苏一笑:“我不住了,我负责去闹鬼。”

“闹谁?”

“喜儿。”麻苏苏说。

一听这个名字,方若愚的心不由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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