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猫和老鼠(2 / 2)
你本是个连鸡都没杀过的白领,唯一“杀”过的东西叫病毒,一日之间竟成了个屠夫。
眼前的局面不容他细细品味。标致里走出一个男人,脸色和步履都能看出喝了酒。
“酒后驾车?!你想坐牢啊!”少妇的斥骂声像夏日里劈头浇下来的热粥。
“坐牢谁怕啊!”醉酒者完全不理会这一套,出手推推搡搡起来。
少妇想打开他的手,谁知却激起了对方的蛮劲,推搡很快变成了扭打。原本坐在副驾驶座的另一个男人也走了出来,戴着墨镜看不出表情。他是去劝架的。好,这样就好了。等等,他在干吗?
他大概比同伴醉得更厉害。证据是他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居然伸手把少妇婴儿车里的孩子拽了出来。
少妇惊呼:“你要做啥?!”
是啊,他要干什么?
不管他要干什么,陆仁甲的第一反应是上前阻止。婴儿车距离他不过两米远,醉汉看起来也并不特别强壮。
但是,他的手动不了。
就在刚过去的几个小时里,这双手驾驶过杀人的方向盘,从尸体上拿走过枪,扣动过扳机打穿过人头,现在被派去握一条醉汉的胳膊,居然说“报告大王,我动不了”。太矫情了。陆仁甲对自己说,却没法驱赶头脑里那个清晰的声音:
别去,别做任何显眼的事。
你应该当做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默默走过,作为交换,就会谁也没看到你,谁也没听到你。
醉汉抱起婴儿不是像抱起一条狗,甚至不是像捧起一块蛋糕,而像是举起一个奖杯。那婴儿反倒没有哭,好像在这个岁数就已经了解到哭泣只对关心他的人有效,眼前的意外处境值得他安静地观察。醉汉的手举到最高了,陆仁甲看不出婴儿有没有判断出什么来,身体里却有一个声音在怂恿他出言提醒:孩子,你就要死了。
如果这个婴儿也参加了5W游戏,会在游戏中看到什么?又选择了什么?是“2015年7月8日”?是“被过路醉汉高举过头”?还是自己的名字?不,他连话都不会说。那么是谁替他做的选择?谁选择把他拖进了游戏?玩家是那女人吗?玩家是那个司机吗?玩家是那个正准备行凶的人吗?还是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冷眼旁观的任何一个人?
一只手钳住了醉汉的手腕,紧跟着是另一只,托向了婴儿,保护他不被伤害。
这两只都不是陆仁甲的手。
是一个路过的男人夺下了婴儿,说着“你昏头啦?”之类呵斥的话。他的长相、穿着陆仁甲都不关心。那些突然冒出来,如梦初醒般七嘴八舌的人们说了什么,他也不关心。那个婴儿没事了。不会再死人了。没有游戏。如果有,也被破坏了。
他可以继续低头向前走。
但是,能走向哪里?
在答案明晰以前,一辆公交车避过标致停靠在车站上。陆仁甲跨了上去。
这不是一条陆仁甲熟悉的公交线,但车窗外掠过的风景与城市的其他地方大同小异。成片的商业区在一分钟内就退去了,随之而来的是一段因为拆迁成本高昂而被时间抛弃的街道,好像老相片般,陈列出二十年前风格的小饭馆、鞋店、面包房、发廊、网吧……
网吧。
陆仁甲第一眼看到它,就立刻拿定了主意,挤向下客车门。
陆仁甲上一次在网吧通宵还是大学时,热衷团战的“周爷们”,敲开六扇寝室门,挨个问“通宵吗”,并给每个回答“去”的兄弟递上一张十块钱,活像发英语培训广告的小哥。今时今日,这样的经验给了他提示,在没证件投宿旅馆,也没钱藏身浴场,更没胆量睡在公园的窘境中,他至少可以在这里猫一晚。
而且更重要的是这里有电脑。没有电脑,就算口袋里揣着一支枪,陆仁甲也觉得自己好像赤手空拳的战士,脆弱而尴尬。
无论怎么抵抗时间,网吧这种地方毕竟也和二十年前大不一样了,成排的显示器无论什么牌子,都是至少二十五寸的,但好在这里不是那种窗明几净,提供饮料咖啡、情侣雅座和会员充值卡的网咖。
“身份证。”
“拜托,我看着还未成年吗?”
管理员小哥看了陆仁甲一眼,“不是成不成年,按规定……”
“按规定这还算赌博呢……”陆仁甲指了指柜台对面靠墙摆放的三台老虎机。
小哥不再坚持了。
“手机号。”
“手机号?”陆仁甲那年月上网吧倒是没要过这个,“要来干吗?”
小哥的眼神里已经透出了看土包子的不耐烦,“发密码给你。”
“哦,手机没电了,你直接告诉我得了。”
小哥叹口气,甩了支笔给陆仁甲,“账号是070915,密码是011638”。
两组六位数而已,出于自尊,陆仁甲很想不用笔凭脑子记,但以防万一——尤其是在经历过那么多万一之后——他还是拿起笔把这两串数字写在了手上。
网吧的上座率有八成左右,组队玩家们吆喝的口音,说明了第二代进城务工人员已经与父辈们的业余生活截然不同。陆仁甲尽可能地找了一个左右无人,背对门口的位子坐下。在等待开机的十几秒里,他发现了这个位子空着的理由:Z、X和S键被烟头烫得凹下去了一块,看着很不舒服。
好在按键本身没坏。陆仁甲打开IE之后在地址栏里试了试,这不是机械键盘,但好在他现在也不追求速度。
软件方面,主页面上跳出来的是LOL,星际2,甚至还有象棋之类的冷门游戏,还有就是视频网站。固然没有Wireshark和UltraEdit之类的工具,但网速不错,想要什么都可以下载,包括他藏在云空间的Hot Pepper。
他要找到谁,至少QQ是现成的。
陆仁甲当然不能用自己的QQ登陆。绑架犯、小偷乃至皮条客因为QQ被追踪而落网早已屡见不鲜,尽管陆仁甲非常想掌握现状,也不敢直接登上去问一问周致淑:现在是什么情况了?警察来找过你吗?
微博哪怕仅仅是只看不发,现在也要求你登陆,陆仁甲花几分钟扫了一扫主页,完全没看到枪战的任何消息。
封锁得倒好。
这时候要能看看朋友圈就好了。
朋友圈……朋友……突然陆仁甲想起来,自己帮王珍妮找回过QQ号。
她的号码是什么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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