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目标距离21.7公里”(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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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让她知道这一点。被“绝对诚实”粉碎的感情太多太多了,他可不是蠢货。她还在幼儿园,距离这里几乎隔着大半个市区,而现在,已经过了十二点了……

他这沉思的片刻,徐杰和王珍妮都注意到了,但他们只以为这是热恋中的男子发现小小幻想破灭后的过激反应。徐杰还在试图说点什么缓和气氛,陆仁甲已经从床上蹦了起来,同时对徐杰说了两个字:“钥匙!”

“什么?”

“你的车钥匙!”

“哦……”徐杰下意识地掏出钥匙递过去,却没想到问一下对方这是要干吗,这不怪他,他从没见过这样的陆仁甲。

“车停在楼下还是地下?”陆仁甲一边把脚伸进柜子里的皮鞋一边问。

“外面马路上……”徐杰立刻反应了过来,“你这是……还是我来开车吧?”

如果换了别的场合,这个建议还真的会让陆仁甲考虑一下,而现在,连停顿一秒钟都做不到。

“谢啦!”喊出这句话的伤员陆仁甲已冲出病房,留下了呆若木鸡的两位同事和一位病友。

“他这是赶着去捉奸吗?”直到此时,王珍妮才说出一句话来。

徐杰不理她,只是捡起自己亲手挑的衣服摸了摸,“幸好吊牌没拆掉。”

同事那么久,陆仁甲从来都没见过徐杰的车,因为每次徐杰提出“一起喝一杯”他都说了“下次吧”。不过这不成问题,在医院门外摁下车钥匙上的按钮,立刻就有车发出了嘟嘟响——是一辆崭新的路虎极光!开越野车上班?这娘炮充什么硬汉啊!

没时间抱怨,陆仁甲坐上驾驶座,冒着撞坏后面那辆307的风险,用了五秒钟就把车头拉出来,驶上了公路。在第一个红灯前,他打开导航,输入了幼儿园的坐标。

目标距离二十一点七千米。现在是十二点十一分。

四十九分钟,足够韩寒在上赛道跑二十二圈了。不过在中午时分的马路上……我们来比比速度吧。

这是一条完全没走过的路线,陆仁甲没法像上班时那样,凭借对每个红绿灯切换时间的了然于胸,而开得轻车熟路,所以只有全速行驶。糟糕的是,他对越野车的大小不熟,超起车来提心吊胆,对油门和刹车的力度也把握不好,总觉得方向盘发飘,还有播放器里的CD也是他不熟悉的,但是开车不听点音乐,他还真不习惯,所以只好任由一个听起来像白人的家伙在喇叭里没完没了地唱Rap。

White  America,  I  could  be  one  of  your  kids……这家伙是这么唱的吧?

卡着黄灯,陆仁甲冲过一个路口。横向闯红灯过来的一辆摩托从车头划过,车把后面的傻逼还扭头看了一眼,好像对自己这一次仍然差了零点五秒没能暴毙街头深感遗憾。

陆仁甲和着CD里的歌词一起大声骂了句“fuck  you”,于是没能听见那辆摩托撞到卖水果的三轮车时发出的闷响,西瓜掉到地上摔碎时的咕咚声,被溅到裙子的女人发出的尖叫,她男伴过来帮腔以后引起的吵骂,还有西瓜刀被有意无意摩擦时发出的噌噌声。

就好像他不会听到此时此刻维也纳国家歌剧院里引起指挥皱眉的一个和弦,横滨一座地下赌场里种下杀机的两颗骰子的撞击,休斯顿唐人街里将要卡到一个胖子喉咙的鸡骨躲过的菜刀砍剁,乌普萨拉大学图书馆里催生一场热恋、无数争吵和一名单亲女孩的那本《情人》的坠落,帕萨迪纳一名犹太妇女在屋顶见证自己儿子结婚时发出的激动呜咽……还有有限座城市或乡村里的有限的信众在神父或牧师率领下念的“我们在天上的父……”

世间万籁,他此时真正在听的只有GPS发出的“前方路口请向右转”。

时间分秒流逝,快得让人舍不得用“一分一秒流逝”,陆仁甲对这辆极光的操控也渐入佳境,有一刹那,他恍惚觉得自己像是在玩赛车游戏,不是Sega  Arena带震动体感、方向盘比真车还重的那种,而是小时候黑白手掌机上的那种。左,加速,右,左,加速,右。越过了多少次黄线,他记不清了,如果是夜里,拍摄违章的摄像头闪光一定能帮他计数。抱歉了徐杰,你要是被吊销驾照,我会每天开车送你上班的。

可是,并非每条路都有空荡荡的对面车道能让他越过黄线去超车,他已经违背了一次GPS的命令,刻意避开了一段最堵的高架,但地面交通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下一个匝道口,他咬牙遵照指示上了高架。

然后被堵住了。

这座城市有些高架路段永远在堵,即便是工作日的中午也跟上班高峰时段差不多。如果车主徐杰在,就会从后座掏出一本《1Q84》,告诉陆仁甲,书里那个叫青豆的女主人公,从一段高架路上下车,通过路旁的一条扶梯走下地面,从此就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里不见得会事事如意,但也许就没有了会预告人死亡的游戏。但徐杰不在。现在也不是1Q84年,而是2015年7月8日中午十二点四十一分。所以陆仁甲唯一能做的是掏出手机打电话给周致淑。

没有人接。

她在干什么?喊口令带孩子玩“我们都是木头人”的游戏吗?不,那太老了,现在的孩子应该玩些更高级的游戏。但是不管怎样,都不该不接电话不是吗?Andy无数次教训下属时说的话太对了:既然一个人买了手机,告诉了别人他的电话号码,意思就是在工作时间可以通过这个号码找到他。在“工作时间”!现在正是她以为自己应该好好工作的时间,然而随时可能有个疯子冲进他们幼儿园用砍刀或者自动步枪大开杀戒。而预言中她的“疏忽”会是什么?可能就是给这个看上去像快递员的疯子开了门……

陆仁甲快要不能忍受胡思乱想带来的焦虑了,这份焦虑比他自己等待十二点的谋杀时更为难熬。如果他开的是坦克,现在前排的所有车都要倒霉了。也许是察觉到了这一点,它们开始了起初龟速,随后渐渐加快的前行。

快呀,宝贝,快。下到地面,他还有差不多十分钟赶赴现场,而GPS上显示的目的地距离只有五点六千米了。

红灯,又是红灯!他急中生智,向右强插到转弯道,无视前车,毫不减速,压着人行道的边角转到了横路上。GPS大叫“偏离路线,请掉头”,但他不予理会。

果然在下一个路口,幸运地遇到绿灯,左转回到了正确的方向。GPS乖乖地接受现实,重新计算了路线,还有四点一千米。

他再次拿起手机,摁下周致淑的号码,没有耳机,就用肩膀夹住。

突然,一处高出路面的井盖让车身颠了一下,耳朵里的彩铃声骤然小了下去。在堪堪要掉落的刹那,他抬起右手把手机塞回了肩膀和脖子中间,又得立刻去换挡。

该死的徐杰,学人装酷开什么手动挡!

为了夹住手机,他只能把脑袋侧偏七十度,一对注视路面的眼球从左右运动变成了费力地上下运动。

接呀!宝贝,接电话!该死!

还有两千米,一点九千米,一点八千米……而时间,进入了最后一分钟。

前方还有一个路口,绿灯闪烁,闪烁,闪烁,变黄——他闯过了。

只剩下最后两百米了。他已经想好了,绝不去找什么停车位。现在的难点在于他从大门跑进幼儿园里面找到周致淑得花多少时间。啊!糟糕,周致淑所在的教室到底是哪一个?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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