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永不坠落的夏天(七)(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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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医生受邀参加那场聚会的时候,于夫人已经去世三年了。

于先生与夫人伉俪情深,在夫人逝世后一度长病不起,也在一年前撒手人寰。乔医生想起那个低着头坐在器官移植科外的少年,心里有些许不忍,于是便驱车前来。

聚会上还有许多其他人,看着并不像是于浩那个阶层常见的人。餐桌上有个媚眼如丝的女孩,一直在桌子底下用脚勾他的小腿。

乔医生忍无可忍,以为于浩在连丧双亲后一蹶不振,认识了什么不三不四的朋友。

饭后,喝得醉醺醺的客人们回到卧室休息,乔医生则被于浩叫到了六楼。

两个人进行了一次不太愉快的谈话,于浩一直在纠缠于夫人那场手术的事。于夫人死于术后器官排异,这不是乔医生能够决定的。

他愤怒地起身想要离开,却被腹中突然爆发的绞痛掀翻在地。于浩的表情冷酷,看着他大口大口地呕出鲜血,提起了桌上的刀。

——

裴雪听静静地听完了乔医生的陈述,“你的意思是,于浩因为于夫人的死记恨你,所以杀了你?”

“我只有这个猜测。”乔医生苦笑道,“除此之外,我和他并没有交集。”

还是不对。裴雪听想,其他十个人是掺和不进于夫人的手术这么大的事的。他们之中一定有一个尚未被察觉的共同点。

“不是这样的。”躲在蔷薇花丛后的一个女孩突然叫出声来,指着于浩说,“他是记恨我们害死了余湖!”

这女孩还保持着生前的样子,眉梢高高吊起,杏仁眼凶巴巴的。她大概是第一次来这种场合,不合身的墨绿色连衣裙也没能遮掩她的风尘气,血迹从手腕一直蔓延到心口。

这是那个在夜场里卖酒的女孩。

裴雪听扬起眉,“余湖是谁?”

这是个全然陌生的名字,警方的卷宗里没有这个人。

“是那颗心脏的主人啊。”女孩痴痴地笑了起来,“余湖的心脏和于夫人的匹配上了,但是这个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居然爱上了他,想带着他离开,最后被于先生抓回来了。”

女孩头发散乱,目光怨毒,“他恨我暴露了他们的逃跑路线。可我也是帮了他的母亲!他居然为了余湖要杀我!”

裴雪听翻了一下卷宗,这个女孩是死在三楼的女孩之一。

“我跟他,不是你们想象的那种龌龊的关系。”于浩的目光冷而静地扫过去,“你再提他一个字,我就让你再死一次。”

女孩颤抖了一下,把自己严严实实地藏了起来。

“没事,你接着说。”裴雪听敲了敲桌子,“你看他像是能把你怎么样的样子吗?”

——

小薰在以脏乱差称著的巷子里长大,十来岁就在这个鬼地方摸爬滚打,把各种乱七八糟的规矩摸得明明白白。她很早就没有上学了,职校学费太高,她的酒鬼爹不愿意付。

她也乐得不用上学,成天在各种灯红酒绿的场所厮混,赚一点微薄的工资。

她遇见于浩的那天,是小城夏季的第一场雨。

小薰蹲在酒吧熄灭的灯箱旁边抽烟,街上一个行人都没有,只有出租车嚣张地掀起一人高的水浪。她穿着鞋跟高高的凉鞋,脚痛得要死,索性赤脚踩在地上抽烟。

跑车的发动机低吼着奔驰而过,她尖叫一声,刚想跳起来躲开飞溅的泥水,就有一个身影不偏不倚地挡在了她面前。

“你没事吧?”

少年身量修长,肤色匀净,不是病态虚弱的苍白,而是玉石般的光泽细腻。小薰没读过多少书,她形容不出来,但这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人。少年的衬衫下摆被跑车掀起的水花溅湿了,但他没有在意,只是递给小薰一块手帕。

那块手帕上有淡淡的香气,后来她才知道,那是龙胆花的香味。

少年是来找工作的,他没有身份证,登记的名字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经理看他长得乖,不像是作奸犯科的人,就安排他在夜场端盘子。

小薰也知道了,他的名字叫于浩。

她记挂着手帕上的龙胆花香,于是对于浩格外照顾,告诉他怎么让客人大手笔地开那些真假掺半的洋酒。于浩也投桃报李,会故意帮她支开手脚不老实的客人,替她解围。

有时候小薰来不及吃饭,于浩就会把厨房的小饭团留两个,藏在只有他们知道的消防栓背后。

长廊昏暗的灯光里,他们忙里偷闲,躲在角落里吃冷掉的饭团。

“你看着就像个乖学生,怎么会来这里打工?”小薰问,“你很缺钱吗?”

“不是缺钱,谁来这里?”于浩很聪明地把问题抛回她手上,“你为什么来这里?”

“没有书读,没有学历,只能干这个了。”小薰表面无所谓,心里却有点紧张,吊着一口气观察于浩的神情,“我觉得我这样也挺好的。”

于浩沉默了一会儿,说:“你这样会过得很辛苦的。”

“谁过得不苦?”小薰耸耸肩。

“说的也是。”于浩淡淡地笑了。

于浩笑起来实在是漂亮,那种不染一丝尘埃的漂亮。小薰第一次心领神会了“小鹿乱撞”这个做作的修辞,于浩的嘴角挑起来的时候,她的胸腔里像是塞了几百只活蹦乱跳的小鹿。

后来于浩消失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小薰想,如果没有余湖就好了。

那天,小薰负责的包间里来了几个难缠的客人。

酒吧虽然不正规,但有的东西总是不会摆到明面上来的。小薰头一次遇到这么不规矩的客人,裸露的肩头和手腕被他们一下下地摩挲着,却也只能陪着笑,连把手抽回来都不敢。

于浩进来送酒的时候,轻描淡写地说:“薰姐,经理叫你。”

这是他们的暗号,小薰可以借这个缘故溜出去一会儿,等她再回来,这这些男人喝得差不多,就没力气折腾她了。

但这百试百灵的一套,这次失败了。

“把这张桌子上的酒都喝了再走。”大腹便便的男人抓着小薰的手腕,把她拽着坐在了自己的大腿上,“不然你明天就不用来了。”

他的手掐着小薰的腰线,她疼得脸色都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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