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乐土(四)(2 / 2)
裴雪听从杂物箱里掏出来一张符箓,拍在了宋小明脑门上。
很难说清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短短一刹那,世界的丝丝缕缕似乎都在他的眼底清晰起来,就像换了新的眼镜。
“他他他他……”宋小明结结巴巴地吐不出第二个字。
桥边站着个瘦高的人影,黑粗框眼镜、羊毛衫搭衬衣,即便脸庞青白浮肿,也遮掩不去那股逼人的学生气。
那是齐朗。
他彷徨地站在桥边,似乎不知道自己该去何处。
“再说一个没用的字,我就把你调去执行科,天天看他们砍鬼脑袋。”裴雪听阴恻恻地说。
宋小明委屈地闭上了嘴,司南以过来人的老成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难过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那天第一次来看现场,裴雪听主观臆断这人是枉死,必有怨气,应该立时就能在执念深重的地方找到魂魄。但她在京州大学把腿都逛断了,也没捞到这鬼半根头发,猜测他是个寻常生魂,须等到头七才能重回此地。
可是不应该。
难道他真是自杀的吗?
裴雪听下了车,走到齐朗旁边,没忍住大流氓似的吹了个口哨,“你是京州大学生命科学院的学生,齐朗么?”
齐朗混沌的眼神这才清明了一些,“我是。”
“我是特调局行动科科长,裴雪听。”
齐朗听她自报家门,半晌才慢吞吞地问:“有这个部门吗?”
“当然,你要查我的工号吗?”裴雪听一笑,流利地对他报了一串数字。
旁边的司南咬牙切齿。
宋小明现在是惊弓之鸟,立刻察觉了他起伏的情绪,“怎么了?”
“这是我的工号。”司南咬小手绢。
“注意看,”空气似的檀真忽然说,“齐朗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死了。”
宋小明愣住了。
“所谓‘生魂’就是自然死亡或者没有怨气的魂魄,人死之后,魂魄消散,若没有强烈的执念凝聚,就只能在头七那天短暂地拢在一起,隔天又消散无踪。”檀真想到了什么,又说,“当然,也有一种说法是去投胎了。”
宋小明萌生了一点科研精神,“特调局不管投胎?”
司南匪夷所思地看着他,“特调局又不是地府分部,你看我们局里谁长得像阎王了,陆吾还是老大……执行科那个确实挺像阎王的。”
“特调局不管投胎,只管阴阳平衡。”檀真说,“凡人上天入地、翻江倒海,也管不到生死的头上去。这不是我们可以干涉的范畴。”
听了裴雪听报的工号,齐朗还将信将疑,伸手想摸手机查一查,却摸了个空。他茫然地透过自己半透明的双手,视线直接砸到了地上。
裴雪听笑吟吟地看着他。
生魂在反应过来自己死了的时候,一般很难接受,轻则崩溃、重则化身厉鬼。裴雪听方才循循善诱,已经算是很温和的手段,但她背地里已经做好了这鬼暴起的准备。
“我这是死了吗?”齐朗问。
“显然。”裴雪听说。
“我是怎么死的,”齐朗难以置信地看着身后的池子,“总不会是在这里淹死的吧?”
知晓实情的几个人默然。
“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裴雪听疑惑道。
“承蒙裴科长看得起,”齐朗苦笑道,“我连我自己死了都是刚刚知道。”
裴雪听对这个学霸有些敬佩了,“我现在认可你辅导员的说法了,这么好的心理素质,绝对不会因为保研失败睡不着。所以,你最后的记忆是什么时候?”
“星期一晚上,我在实验室等一组数据。”齐朗心平气和,兴许是因为死得不大痛苦,所以回忆起来也没什么波动,“公式导完,我趴在办公桌上眯了一会儿,做了个梦……”
裴雪听打断他,“什么梦?”
“我不记得了。”
——
真理桥大庭广众的,不适合跟鬼说话。
裴雪听索性把齐朗带回了特调局。
行动科半夜拷回来一个大学生鬼魂,一跃成为特调局学历最高的科室——执行科那些被处决的高智商犯罪鬼魂没被列入其中,枭大科长不屑与其为伍,对这个闲得没事干的榜更加嗤之以鼻。
宋小明顶着那张符纸,碰都不敢碰,跟被封印的小僵尸似的,笨手笨脚地回了办公室。
齐朗出奇镇静,甚至在反应过来自己死了之后,还能认真地对自己的存在形式进行了一番理论性研究。宋小明肃然起敬,觉得要不是碰不到仪器,齐朗一定能对自己进行一个全方位的检查。
“这么惨,连个寄托的容器都没有。”白茵颇为唏嘘,当场给齐朗烧了盘供果。
齐朗兴致勃勃地看着出现在自己手边的果子,“这又是什么原理?”
“别原理原理的了。”
裴雪听一路上被此鬼灌了一耳朵量子力学、弦理论,听得脑门上的筋都在跳,要不是司南拦住,齐朗早被抡下车了。
“你来看看,认识这个人吗?”裴雪听从桌肚里掏出来一张照片,放在桌上。
齐朗乖巧地过去看了一眼,表情变得很微妙——裴雪听觉得这个表情有些熟悉,忽然想起来了,白喻在见到这个人的时候,也是一样的表情。
照片上不是别人,正是杨智。
“认识,一个专业的同学。”齐朗轻描淡写地收敛了眼睛里的厌恶,“是他杀的我吗?”
裴雪听似是而非,“没证据别乱说话啊——你和他关系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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