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乐土(七)(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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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真拎着一兜活蹦乱跳的鱼过了闸机,怀里还搂着一包新鲜的蔬菜。他个子高挑,身量修长,束着清水流瀑般的长发已然很吸引人的目光。但檀真毫无察觉,自顾自用两根手指夹着地铁卡刷了一下。

他学会坐地铁也就是这几天的事。裴雪听给他办了地铁卡以后,他又往上面贴了一堆花里胡哨的贴纸。

檀真是翘班出来的,为了去商场买刚到的新鲜东星斑。他似乎下定决心要融入这个社会,除了出外勤就是学做菜,俨然是新时代的二十四孝好男人。

地铁隧道里回荡着温柔的女声,提醒乘客下一班地铁抵达的时间。

檀真翻着手机,他的手机壁纸是裴雪听的照片,拍照的角度非常刁钻。彼时裴雪听正滚在沙发上用毛毯裹着自己,像一只蜷缩起来的猫。清晨的阳光淡淡地在她眼下一扫,愈发显得她睫毛漆黑浓密。

不知道是不是空调开得有些狠,檀真莫名觉得有些冷。

手机没有信号。

他发给裴雪听的微信卡了半天也发不出去,最后不甘不愿地在前头挂了个感叹号。

檀真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周围安静得有些过分。

他突然往后退了半步,旁边那个妆容精致的女白领正往他这边倒,猝不及防地扑了个空,手里的玻璃碎片暴露无遗。

檀真左右扫视,西装革履但仿佛只剩最后一口气的上班族、抱着五颜六色大扇子的广场舞大妈、被沉重的书包压得个子长不起来的小学生,纷纷抬头看着他。

他们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却偏偏有几百个心跳声在这个寂静的空间里回想。

檀真皱起了眉。

“大天师,久违了。”被变声器扭曲过的声音从地铁广播里传来,“你的天眼呢,你的长明灯呢?”

“我不和鬼鬼祟祟的人说话。”檀真放下手里的东西,取下了胸前口袋上别着的钢笔,“你是谁?”

“真是可笑啊,堂堂提灯天师,现在也甘愿洗手作羹汤,沦为庸碌之辈吗?”那个声音含混地笑了一声,透出嘲讽来,“你只身杀出大徵皇城的样子呢?”

“等我把你抓出来,就让你和他们一样,看着自己的天灵盖被剥下来的。”檀真冷冷地说,一掌劈晕了抄着桃木剑冲他冲上来的老大爷,纵身一跃,避开五六个围上来的人,落在楼梯上。

檀真一拳砸碎了身边柱子上的应急按钮,警报声惊天动地。

——

“地铁二号线幸福家园站发生暴动,有人控制了一整个站点的乘客。”司南扯着嗓子在电话那边吼,“檀真被困在里面了!老大,我们正在赶过去……怎么办?”

“跟警方说封锁现场,除了特调局的人,谁都不许放进去。”裴雪听一边狂奔一边下命令,她熟悉京州大大小小的街道巷子,伸手敏捷地翻过一堵矮墙,“信息科随时待命,黄昏议会可能会把地铁曝光到网上。”

“那檀真怎么办?那个站点里有几百个人!”

司南的声音仿佛正在渐渐远去,和耳边掠过的风一起消散。

是啊,檀真怎么办?

裴雪听听见心里有个小小的声音在质问,他那么信任你,依赖你,为了你什么都肯做,你就不管他了吗?如果你不能及时赶到,他死了怎么办,又或者,他为了自保伤害了普通乘客……你怎么办?

她咬牙切齿地对司南说:“执行命令。”

裴雪听抄了近道,五六分钟就抵达了幸福家园站。

汹涌的人流被堵在警戒线外,警察艰难地维持着秩序。从她下令封锁站点的那一刻起,所有经过此站点的地铁都不再停留,避免造成更大混乱。着急回家的人们并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一场风暴正在他们脚下的土地酝酿。

几辆车急停在了地铁前,上面急匆匆冲下来一群人,强硬地把躁动的人群和地铁口分隔开。

“裴科,这里!”宋小明在人堆前高高对她挥手。

裴雪听根本挤不进去,干脆一个纵身蹿上路边的树,神兵天降般落在警戒线内。司南神色严峻地把手枪和通话中的手机递给她,行动科除了早退的玄武,全都跟着她下到了地铁里。

“我是裴雪听。”

“控制住局势,不要伤害到普通人。”陆吾沉声道,“那个学生我们还在想办法让他苏醒过来,另一个人还在审讯中。”

“明白。”

“檀真……要保护好他的安全。”

裴雪听沉默片刻,回道,“明白。”

有人用铁链把广告牌和通往月台的楼梯锁死,堵住了月台的人往上走的路。下面的人焦躁地撞来撞去,身体强健些的年轻人踩着下面的人的肩膀往上爬。

行动科众人一下来就撞见了几个游荡的乘客,他们却像是没有看见这群气势汹汹的人似的,眼神没有焦点。脖子上挂着耳机的肌肉男和几个学生不断地用肩膀和头去撞卫生间的铁门,传出闷响。

地上留着一串血迹。

“没有夜视能力的人退出去。”

裴雪听冷淡说完,抬枪打碎了头顶上的灯,警报器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中,整个地铁大厅熄灭下去。方东青拿着一张纸蹭上地面上的血迹,打着手电筒掠到了大厅另一侧。

堵在刚刚从月台爬上来的人懵懂地在原地打转两圈,冲着方东青去了。裴雪听四两拨千斤地扒拉开肌肉男和学生,在对方狂躁密集的攻击下,见缝插针地打晕了他们。

裴雪听敲了一下卫生间的门,低声道,“檀真,是我。”

卫生间的门推开了一条缝,裴雪听喉头滚动,在雪白的灯光中看清了檀真的脸。檀真手上握着一支钢笔,笔尖上是还未凝固的血迹,手心上的血还在往外渗。他脸色苍白地对裴雪听笑笑,然后一头栽倒在她肩上。

这人每天变着花样给她做吃的,自己却没长几两肉,轻飘飘地伏在裴雪听身上,像是坠落在她肩头的枫叶,无端让她心头沉沉地往下一坠。

裴雪听架住了他,熄灭了灯光。

“我用了阵法让他们行动迟缓,拖了点时间。”檀真艰难地和她解释,“血是我的,有个小孩差点撞上来,我……”

“我知道,”裴雪听心上酸楚,拍着他的脊背说,“我都知道。别说了。”

同时用阵法定住几百个人,还是在没有任何仪式、法器的情况下,对天师而言是巨大的消耗。

“我想回家。”檀真垂下眼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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