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化蝶(七)(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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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局全名方定山,年幼时因为身体不好,所以拜在一个老道士门下修行。

老道士颇有点名气,不过还是过得很清贫,住在闹市里的一间旧书店里。方定山小时候就跟着老道士在故纸堆里长大,脑子里装的卷宗可以和分局档案科里的卷宗有的一比。

虽然老道士自己成天打最便宜的白酒喝,身上随时挂着五帝钱,但他总是戳着小方定山的脑袋,告诫他要相信科学。

小方定山耳朵里听着师父“科学是人类进步阶梯”的教导,手上还得帮他整理画了一半的符箓。

“师父说,我十七岁那年,命里有一劫。”方定山低头看着茶杯里的倒影,这张脸已经不年轻了,平庸、谦和,“但是十七岁生日那天我没死,我师父死了,我就进了特调局。”

这中间省略的字句里有谁的泪,又有谁的血,裴雪听不得而知。她默默地看着方定山,想起陆吾对这个人的评价——“与天争”。

“我只是个普通人,甚至开阴阳眼都费了很多年的功夫。”方定山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如果说我还有什么优点,应该就是学习,不断地学习。所以你大可以相信我所说的话。”

裴雪听坐直了,摆出一个很端正的姿势,“嗯”了一声。

“西南地形复杂,有很多地方交通闭塞。越是固步自封,就越是容易滋生扭曲、疯狂和贪婪。所以我特意派人到落后地区编整当地传说、神话、诗歌。”

“兰舍这个名字,在苗语里是‘蝴蝶’的意思。接手分局以后,我曾经到纳西古寨专门考察过。”方定山顿了顿,说,“根据时间推算,她大概是大徵末年的祭司,但有一点很奇怪。”

“死亡时间?”裴雪听略一思索,道。

大徵末年战乱不休,但主战场是帝都所在的北方和富庶的江南地区。大徵残军和北方蛮族来回拉扯,今天埋了将士血肉的土地,明天就能撒上种子种庄稼。

但西南不同,大徵年间的西南地区还是江南士子避之如蛇蝎的“蛮夷之地”,娇媚的苗女和恶劣的环境一样出名。

但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战火尚未席卷此处,也算是乱世里宁静的一隅。

“对。”方定山点头道,“纳西古寨的祭司都是女性,基本是从十六岁开始担任一直到死去,平均年龄是四十岁。但兰舍夫人二十五岁就死了。”

兰舍夫人是怎么死的,裴雪听心知肚明。

分局只负责扒大徵末年有名的大天师的坟,关于青铜棺的内幕却一无所知。

裴雪听不动声色道,“所以,在纳西古寨的传说里是怎么描述她的死的?”

“这就更奇怪了。”方定山笑了一声,“不是每一个祭司都有资格被传诵名字,直到几千年后还有人记得。寨民称颂她的纯洁、善良和勇气,却只字不提她做了什么。”

很有可能是兰舍夫人自己抹去了诗歌里的这段内容。裴雪听想。

“不过关于蝶蛊,倒是有那么一段记载。”方定山说。

相传,兰舍夫人在年少时爱慕过一个中原男子。

但这男子在中原早有未婚妻,既撩拨了兰舍夫人,又不愿意放弃外头千娇百媚的未婚妻。他哄着这头,瞒着那头,终有一日纸包不住火,被兰舍夫人知晓了一切。

苗女最恨背信弃义之人,兰舍夫人告诉那男人,若是愿意留在寨子里陪她一生一世,便不再计较过往种种。兰舍夫人当时尚不是祭司,只是圣女,却也有无数寨民拥护。

男子被寨民们豢养的虫蛇吓破了胆,在深夜离开了古寨。

他跌跌撞撞地穿过危机重重的深林,却在脱离雨林的瞬间,发现自己身上覆盖了一层银灰色的磷粉。他惊恐地看着蝶蛹在自己的皮肤下蠕动,蝴蝶撕开他的血肉振翅而飞。

“他最后后悔了,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想回古寨,让兰舍夫人救他。”方定山淡淡道,“但还没等回到古寨,就已经在沼泽里化作了一堆白骨。”

“俗套的故事。”裴雪听面上索然无味,但心里已经警惕起来——仰阿莎说蝶蛊是从死人身上长出来的,但显然方定山的说辞和现在的情景更像。

“这是民间流传的版本,我曾经和现任祭司仰阿莎求证过真实版本。”方定山笑笑,说,“据说事实是一伙胆大包天的偷猎者,潜入后山企图猎杀某些珍贵动物,最后被蝶蛊吞噬。找到的时候只剩骨头了。”

裴雪听心下一动,“所以有人找到过祭司们的坟墓吗?”

方定山摇摇头,“分局从来没有往那片山里派人,虽然我们有精通蛊术的干员,但祭司们的蛊术远远超乎常人想象,我们没有必要冒这个险。”

裴雪听闭了闭眼睛,心想,那檀真是去送死吗?

“裴科长,现在轮到我来问你了。”方定山放下茶水,不容闪躲地与她对视,“你们来西南是为了蝶蛊,还是为了纳西古寨祭司的坟墓?”

“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不必再问我。”裴雪听起身道,“我会部署接下来的行动,至于檀真……保护好他。”

方定山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如果可以,他想保护好每一个置身险地的干员。

裴雪听也知道这不是他能决定的,只是求个心理安慰罢了。她重重地叹了口气,带上病房门离开了。

——

檀真在颠簸的车厢里醒来,车子正停在最后一道卡哨前。

从山脚到半山腰上的纳西古寨,一路上林林总总设了六个卡哨。西南分局里能力卓越的蛊师们轮流值守,生怕山上的蝶蛊流出来。每个上山的人都要经过查验盘问。

“就到这里。”檀真说,“剩下的路我自己走。”

护送他的干员点点头,递给他一套防护服。

“不用这个。”檀真推了回去,整理好自己的衣服下车。

“您什么装备都不带吗?”干员有些惊讶,不知道这人是胸有成竹还是缺心眼,专门上山送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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