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百鬼夜行(四)(1 / 2)
檀真从混乱不堪的梦里挣扎着醒来。
梦的尽头,那个人背着手大踏步地往前走,半透明的发丝在风里起落。
他跌跌撞撞地跟着她的背影穿行在纷乱的人流里,几次被人群阻断了脚步。檀真焦虑地想要抓住她的手,手指却在触碰到她的一瞬间,直接穿过了她的身体。
她像是灰烬堆出来的海棠花,碰一碰就碎在了他手上。
檀真费力地睁开眼睛,温暖的灯光洒进他的眼底。裴雪听敞着睡衣领子坐在床边,见他醒来便替他换了额头上的毛巾。
“你发烧了。”裴雪听淡淡地解释。
檀真像是还沉浸在梦里,墨色的眼睛里蒙着一层水雾,像是雨天被淋湿的小猫小狗。裴雪听剪开退烧药倒进热水里,搅匀了让他喝下去。檀真坐起来把药一口喝完,反倒让裴雪听皱眉。
“不烫吗?”裴雪听审视他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檀真的舌尖在破了一层皮的口腔里扫过,毫无预兆地撒开杯子,抱住了裴雪听。他的双臂环住裴雪听的腰,额头抵在她的脖颈间,滚烫的呼吸灼烧着裴雪听的皮肤。
裴雪听的手僵在空中半晌,轻轻地落在他的后背上,“做噩梦了吗?”
“对不起。”檀真宛若叹息般说。
温热的眼泪浸湿了裴雪听的肩头。
“为什么道歉?”裴雪听问。
“这些年,让你吃了很多苦。”檀真颤抖着声音说,“以后不会了。”
“我能吃什么苦啊?”裴雪听若无其事道,“广大的非洲大地还有那么多儿童吃不饱饭,我哥不短我吃不短我穿。我除了活得比较社畜,还真没什么不顺心的。”
她说的没心没肺,心里却慢慢地揪紧了。
裴雪听半夜口渴起来倒水,在客厅里听见檀真惶急又无奈地喊了一声“烛”。
她推开房间门,才发现檀真发烧了。
“烛”,这听上去倒是很像灯灵的名字——而且有点耳熟,不记得在哪里听过。
檀真烧得迷迷糊糊的,靠在她肩上昏沉睡去。
——
白喻在礼堂遇到裴雪听的时候吃了一惊。
京州大学的礼堂集功能性和美学价值为一体,礼堂外是飘满落叶的湖泊,礼堂里是多功能媒体加蜂巢式回音结构。礼堂门口的宣传海报一星期一换,头发抹得油光瓦亮的成功人士来回演讲。
“裴科,”白喻吃惊地回头确认自己没走错地方,海报上的的确确是个笑容和蔼、鸡皮鹤发的老教授,“您是来……抓捕的?”
“我来听课。”
现下已经是三月,京州却还是有点冷。
裴雪听穿着卫衣牛仔裤,像是感温系统失灵了。她形容懒散,姿态随意,乍一看上去跟那些选修课必逃、必修课选逃的学生没有什么区别,如出一辙的混日子。
“您还对历史感兴趣啊?”白喻客气地和她寒暄,“龚教授讲课很受欢迎的,深入浅出,很多同学去他的教室蹭课。”
“有所耳闻。”裴雪听给面子地吹捧道。
两人在最靠近空调的位置坐下。
对龚教授大名有所耳闻的裴雪听坚持了不到讲座的一半,就在徐徐暖风里睡着了。白喻贴心地给她身上披了一件外套,聚精会神地看着大屏幕上打出来的照片。
七张照片从七个角度拍摄了青铜棺的全貌。
白喻有一种很古怪的感觉,看见那青铜棺的一瞬,她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威慑了,想要跪下顶礼膜拜。她忍耐下那股冲动,仔细地观察青铜棺上的花纹。
一般来说,青铜器很少会用于铸造棺椁这么大的东西。而且在冶金技术发达的大徵,铁器早已取代了青铜成为主流使用金属。
青铜器更多用于祭祀,但祭祀所用的器具上会有非常浓烈的宗教色彩,比如图腾、宗教动物或者文字。
“看出什么来了吗?”
白喻被吓了一跳,裴雪听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她十指交叠放在膝盖上,是一个很端正的倾听的姿势。
“没有,我只是觉得那上面的线条很混乱。”白喻摇头道。
“如果你能从上面提取出有效信息,说不定我会特批你进行动科。”裴雪听浅笑着摇头,“棺椁除了底部以外,所有地方都有花纹,而把那五面的线条拼合起来,就可以从里面提取出一道符文。”
“什么符文?”
“镇魂符。”裴雪听的目光有些飘远了,“镇亡者之魂,安生者之心。”
白喻仔细的观察着她的表情,“裴科长,您心情不好吗?”
“没有。”裴雪听否认道,又将目光放到了讲台上的老教授身上。
“这具青铜棺是从西北的一处古墓发掘出来,墓室损毁严重,没有研究价值,但是好在这具青铜棺保存下来了。”
裴雪听好整以待地候着他的下文。
“以大徵的冶金技术是完全可以造出来这样的东西的,但是大徵年间的西北,可不像现在这样经济繁荣。”老教授说,“大家思考过,为什么这具青铜棺会流到西北去吗?”
大礼堂里人声嘈杂,人美声甜的主持人游走在观众席上,把话筒递给了一个瘦高的男生。
“会不会是因为战乱,被流寇掳掠到西北去的?”
老教授摇头道,“可能性不大,青铜器在大徵没有那么高的价值,何况这具青铜棺体型庞大,不易携带。如果你是流寇,金银珠宝、粮食人口,无论哪样都比青铜棺有吸引力吧?”
男生一时语塞,挠挠头坐下了。
“还有想要回答的同学吗?”
“你身边那个人,是大徵时候的人?”
裴雪听猛地抬头,看着漂浮在白喻身旁的那个虚影。白喻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惊疑不定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在看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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