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美丽新世界(六)(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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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徵末年的天师销声匿迹,行走在市井间的少之又少,多的是走街串巷的骗子。青城山、天师府是骗子们最热衷的名头之一,十个道观里有六个说自己是天师府传人,剩下四个简称自己是青城山下来云游的。

那时候的姑苏也不例外。

但所幸,林家作为姑苏的天师龙头,还真的记下了一笔。

“青城观,师徒共五人。师父受枭首之刑而死,其余弟子流放或罚没为奴。最末者不到总角之年。”

寥寥数语,没头没尾的,连个人名都没提及。可裴雪听的心脏却忽然狂跳起来,她分明从褪色的墨迹里看出了隐隐的血红,仿佛干涸的陈年血迹。

“这个青城观,在今天的哪个地方?”裴雪听问林致。

林致端详半晌,又打了个电话,最后回复她,“在山塘和森林公园的交界处一个悬崖上,好多年前那边还有过一个研究所,专门研究那里残留的道教文化。”

“大徵年间的道观,这么多年没有人,能留下来什么?”裴雪听立刻领悟了其中关窍,却懒得计较,摆手道,“有无人机吗?安排一个飞上去看看。”

林致应了一声,扭头去安排了。

裴雪听焦灼不安地坐在路边的长椅上,面前是脉脉的流水,红灯笼朦胧的光晕映在雪白的墙上,像是一幕红色的纱。在短暂的几秒里,裴雪听觉得自己的灵魂浮起,漂泊在碧色的水面上。

我要是来不及呢?裴雪听不由自主地想。

——

“三师兄,这么多年,我才知道我从来没有明白过你。”檀真摇着头后退,像是十分不忍,“你欺瞒我、利用我、坑害我,看我堕落癫狂、看我痛苦不堪,从始至终,你都没有惦念过半分同门情谊吗?”

“同门情谊?”明安笑了一声,伸手在腰际比划了一下,“你被师父带回道观的时候,才这么大一点,小猫似的,看着像是养不活。大师兄一勺米汤一勺米汤地喂你,二师兄深夜下山给你买药,被店家泼了冷水,回来自己发了热。檀真,我们本该是有同门情谊的。”

明安站在昏暗的屋子里,眼睛亮得像是两盏火,火舌燎着人的心尖。

“你以为我死于三皇子之手,又为什么不杀了他?你本来有机会和我站在一起的。”明安嘲讽道,“可见我的死在你心里自始至终都没有分量,你凭什么和我攀扯同门情谊。”

“因为我没有替你杀了三皇子,所以你觉得我不堪托付是吗?”檀真自嘲般低下头去笑了笑,“师兄啊,你神机妙算,可惜走错了一步。若没有烛,或许我真的会豁出去杀了三皇子。”

“是你亲手把她送到我身边,她让我想活下去,哪怕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卑鄙。”

明安叹息般摇头,“你居然会听信神的谎言。人生不过百年,对神而言,人的生命就是弹指一挥间。等你身死道消,她已经在另一个人身边。你以为的陪伴、情谊,都是你一厢情愿的幻觉。”

“如果你真的这么想,我们今天就不会站在这里谈话了。”檀真指着自己的心口说,“你不是知道吗?”

高高在上的神明俯身轻吻尘埃中的凡人,用她的滚烫灼热的心,换取了凡人沧桑痛苦的眼,自此走下神坛。

“我一直很好奇,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檀真说,“这件事连我自己都不清楚,只有陆吾一个知情人。师兄,你还真是神通广大。”

“这一点都不难,人的本性就是贪婪,只要你的筹码足够大,会有无数人为你达成你的目的。”明安抬手在唇上擦过,“你以为特调局铁板一块?你觉得为什么会有黄昏议会?”

檀真没说话。

明安得意得想要大笑,却强自按捺着即将冲破胸腔的快意,“我们明明才是掌握世界运行规律的人,却要伏低做小、遮遮掩掩,你不觉得不公平吗?”

“你的教义简陋粗糙,我在审讯室里已经听过很多遍了。”檀真不动声色道,“你就是这么鼓动银藏的?”

“不止银藏。”明安得意洋洋道,“档案科、通讯科,都有我的人。你永远不可能剔除人性的恶,就像你永远摆脱不了影子。檀真,你赢不了的。把长明灯的火给我。”

“既然你已经做好了硬抢的准备,何不直接攻上来?”檀真抬起手,邀请般勾了勾手指。

他的外套口袋里,一部手机亮着通话界面。檀真的声音通过无线电,飞过茫茫的几百公里土地、灯火通明的城市群落在了特调局的办公桌上。

——

陈厅把关掉免提的手机递给等候在一边的宋小明,嘱咐道,“这是军用的手机,即使在很偏远的地方也可以通话和定位。你现在立刻定位檀真的位置,同步给裴科长。”

宋小明用力点头,捧着手机飞奔出去。

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的方东青用牙签剔着指甲,漫不经心地往这边看了一眼。陈厅对着他点了点头,方东青立刻夺门而出,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咔咔咔的响。

陈厅身后的秘书目瞪口呆,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本来他们在这里问话过了行动科全部的成员,突然之间那些人就返回了办公室,还带着一部手机。

陈厅也没有流露出任何意外的神色,淡定自若地接过手机放在桌面上打开了免提。

“很意外吗?黄昏议会花了很多年渗透天师世家甚至特调局,就是为了掌控我们的动向。”陈厅拿起桌面上的裁纸刀,轻盈得像是裁剪花枝,秘书根本没看清她是如何动作的,那把裁纸刀就抵在了他的颈动脉上。

“把你的外套脱下来。”

秘书不敢不从。

那把裁纸刀虽然没有开刃,但秘书听闻过陈厅的事迹,她完全可以用这把小铁棍似的刀把他的脖子捅个对穿。陈厅低下眼帘瞄了一眼那件外套,伸出脚尖挑开、摊平,低跟鞋踩在内兜上,把里面的微型窃|听器碾了个粉碎。

“陈厅,你听我解释,我不是……”

“嘘。”陈厅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前,“你知道大部分人说谎的时候,心率和血压会上升吗?现在你的心跳声和你站在我背后时,窃|听器的电流声一样嘈杂。”

她抬手劈在秘书颈侧,把他打晕了。

陈厅把他随手绑在墙边的暖气片上,熟练得像个收拾打架斗殴的小混混的片警。

做完这些,她才拨通了陆吾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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