裸戏(2 / 2)
这不是容易正面回答的问题。司马光语塞,好一会儿才又说话,却也并非反驳公主,而是问:“太宗皇帝此事,可有明文记载?”
“自然有,”公主即刻应道,“就在《太宗实录》里,司马学士难道没有见过么?”
司马光诚实地回答:“我看过《太宗实录》,但不记得有此事。”
公主一哂:“那学士就回去查查《实录》罢。”
司马光默然,少顷,他转朝今上,伏拜告退。今上颇有喜色,颔首答应,在司马光站起时,也许是出于对士大夫的尊重,他多说了一句:“小女无状,还望卿勿以为意。”
这让司马光立即意识到了公主的身份。他步履一滞,又恢复了此前精神,目光炯炯地朝公主方向刺去。今上微惊,忙又连声促他归位。司马光伫立片刻,最终选择了隐忍,蓦地转身,阔步回到从臣之列。
公主的表现赢得了珠帘后的宫眷一致赞扬。她最近情绪失常,面对李玮时状若癫狂,宫中甚至有谣传说她疯了,而今日她对司马光说话,声音听起来虽显虚弱,但所言内容却条理清晰,能看出她思维缜密,与前些日子判若两人。
宫眷们纷纷上前夸赞公主出言击退司马光之事,皇后亦对她微笑,有嘉许之意,但也不忘问她:“刚才徽柔说太宗与冯拯一事《太宗实录》上有记载,却不知是在哪一卷?”
公主摆手笑道:“这事是我杜撰来骗司马光的。《实录》有成百上千卷,等他回去慢慢翻完,这年早就过了,咱们该看的相扑也都看完了。”
公主如今体弱,待不到百戏演毕已体乏无力,拜别父母后便先行下楼,回宫安歇。我一路跟随,走至楼下,忽见有一着钗冠霞帔的外命妇快步趋近,在她身后轻轻唤了声:“公主。”
公主讶然转身,打量着唤她的人。
那女子很年轻,冠上有花钗七株,身穿七等翟衣,看起来应是三品官的夫人。她在檐下花灯的陆离光影里对我们友好地笑着,仿佛遇见了久违的故人。
而我们也很快认出了她——冯京的夫人富若竹。她看我们的眼神带有朋友般的热度,必然已经确定了我们就是当年在白矾楼中结识的人。
“富姐姐。”公主微笑着,没有被若竹的突然接近吓到,也没有要避忌的意思,很坦然地这样与她打招呼,等于是向她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若竹很高兴,兴冲冲地向前两步挨近公主,对公主说:“公主请恕若竹冒昧……我只是想告诉公主,我也喜欢看女子相扑。”
她是三品命妇,席位离宫眷不是太远,可能此前窥见公主身影,又听见她对司马光说的话,声音与印象中相符,故此敢前来相认。
听了她的话,公主不由解颐,与她相视而笑。而若竹旋即把一块白色丝巾递到公主手中,低声道:“我那司马姐夫是块顽固不化的愚木头,我从小就想捉弄他,可是一直都没机会。不过我知道他年轻时填过一首词,现在说出来简直没人相信是他写的,他如今也很后悔,一听别人提这词就又恼又羞,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公主不妨记下来,下次他再说什么礼啊义啊那些闷死人的大道理,公主就拿这词去羞他!”
我与公主之事早已成为士大夫之间流传的话题,司马光对我们的指责若竹肯定亦有所闻。从她最后一句话里我感觉到别样意味,于是移目看了看她,而若竹也于彼时抬头,我们视线相触,她对我淡淡笑开,柔和的目光毫不掩饰地向我表达着她的理解和同情。
此时的公主在展开看若竹给她的丝巾,我随后望去,见上面写着一阕《西江月》,字迹殷红,散发着蔷薇花瓣般的清香,应是若竹临时用随身携带的胭脂膏子写的:“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青烟翠雾罩轻盈,飞絮游丝无定。相见争如不见,有情何似无情。笙歌散后酒初醒,深院月斜人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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