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第一个支点(1)(1 / 2)
不知不觉中,随着冷枫对关允态度的转变,随着瓦儿的到来,再随着李逸风对关允观感的微小改变,关允在县委的处境也在悄然之中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不过,别说身为当事者的关允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一点,其他人等,包括冷枫、李永昌和王车军,也是全然不知。
问题由来
关允的三个伙伴,别看混在台球厅,却全是正经八百的大学生,毕业后都分配到县里各乡镇。今天他们特意在台球厅打球,一是为了打听情况,二是为了等关允。
表面上看,流沙河的问题是飞马镇和古营城乡抢夺水源的问题。在不明真相的县委领导眼中,似乎飞马镇和古营城乡的百姓已经因为一条流沙河上升到了势不两立的地步,其实不然——几次抢水闹事的背后,并没有多少村民参加,大部分闹事者是飞马镇和古营城乡的无业青年。
换句话说,这是有人刻意推动的人为组织的事件。
在几次打架纠纷中,雷镔力、刘宝家和李理都在其中起到不可或缺的重要作用。
流沙河的问题,就关允看来,可大可小。大,可以上升到政治高度,关系到飞马镇和古营城乡八万农民的生计,关系到李逸风和冷枫谁胜谁负的较量。小,可以直接搁置不理,反正多少年了,流沙河一直静静流淌,既没有在大旱之年救万民于水火之中,也没有在发大水的时候起到疏通和泄洪的作用。
只不过在小县孔县,流沙河问题就在人为的推动上,一点点上升成了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的大问题。正是因为县小,事少,所以事事都入得了书记之眼。不像别的大县,光是几个大局的人事问题、工业问题和三农问题,就能让书记忙得团团转。孔县的各个县局,小得可怜,书记连每个副局长的名字都记得清清楚楚。
孔县的工业问题更是不值一提,整个孔县只有一家农业机械厂和一家化肥厂,效益也差得要死,别说上交利税了,还得年年银行贷款补贴。
那么孔县大事,剩下的就只有三农问题了。
而流沙河恰恰是三农问题的症结,李逸风认为,治理好了流沙河,就可以造福孔县百姓,而治理流沙河的关键就是要在上游建造一座大坝。
就建造大坝、兴修水利、造福百姓的出发点,冷枫的想法其实和李逸风的出发点没有太大的出入,但冷枫比李逸风现实,并且想得长远。他的观点是,流沙河大坝在一定程度上可以造福百姓,或许还能发电,带动孔县经济的增长,同时也有利于提升孔县形象。但孔县太穷,就和一个刚能吃饱穿暖的穷人要不切实际地贷款盖高楼一样,以孔县的财政收入,举全县之力建造一座大坝,名义是上治理水利、提升孔县形象,实际上还是打肿脸充胖子的形象工程。
拿老容头的话说,在为政者眼中,大坝不是大坝,而是为官一任时记载丰功伟绩的丰碑。冷枫不想要丰碑,只想孔县百姓踏踏实实勤劳致富。
身为孔县人,关允对孔县的情况再清楚不过了,孔县气候温和,风调雨顺,只要肯干,再加上勤俭持家,家家小康都没有问题。但一折腾就不好说了,农民辛辛苦苦省吃俭用,一年到头才挣几个钱?十几年攒下的家当,一个水坝就有可能打了水漂。
冷枫要求他做细流沙河的治理方案,不用做,半年多来,流沙河的问题早在他脑中翻来覆去无数遍了,方案也形成三五个。又在多次请教老容头之后,他根据目前的形势分析,大坝必定非上马不可。那么他为了配合冷枫的计划,就要拿出众多方案之中最犀利也是最冒险的一个。
关允坐在沙发上,刘宝家等三人围在周围,四个人几乎头碰头,在小声地商议什么。刘宝家一脸兴奋,跃跃欲试;雷镔力脸色冷峻,双手攥在一起;李理则是脸上洋溢着千年不变的猥琐笑容,边听关允的话边连连点头。
在台球厅昏暗的角落里,谁也不会留意几个小年轻的古怪举动。更没人会想到,一次影响并波及整个孔县的行动,就从台球厅的角落里起风,然后席卷而起,最终形成一股冲天的旋风,改写了孔县的历史,也改变了几个年轻人的命运。
突然间,一阵大风刮来,吹得外面的塑料布哗哗直响,一股尘土伴随着泥腥气息冲进了台球厅,呛得在门口打台球的几个奇装异服的女子咳嗽连连,捂着鼻子躲到了里面。在风声中,一个人的声音穿透了嘈杂的声音,传到台球厅最里面的角落。
“关允,你在吗?”
李理一脸窃笑,挤眉弄眼地说道:“关哥,还不承认?温琳一个小时前找你一趟,现在又来了,才半天没见,就想成这样了?不得了,还不承认有情况?”
关允用力一推李理,李理躲闪不及,一下摔倒在台球桌上,又打了个滚,摔倒在地上,他在地上就势一滚,嘿嘿一笑:“以后要不要叫她嫂子?”
关允拿他的无赖没办法,正要再踹他一脚,温琳的声音又远远近近地飘来:“关允,你在不在,找你有急事!”
“在!”关允大声回应了一句,“我马上出去,你不用进来了。”话一说完,他冲刘宝家、雷镔力一点头,也懒得再收拾李理,转身就出了台球厅。
台球厅里面又脏又乱,温琳进来不方便,关允心中一紧,温琳接连找他两次,必定是事情有了大变。他快步走出台球厅,一看外面的天色已经昏暗了,狂风大作,飞沙走石,伴随着尘土飞扬,已经有豆大的雨点开始落下。
老容头说得真准,雨果然下了。
狂风中,温琳的裙子被吹得贴在身上,曲线毕现。她一手遮住眼睛,一手推着一辆自行车,裙摆被风吹得乱舞,春光直欲外泄,她却腾不出手来压压裙子。
关允见状,急步向前,来到温琳身后蹲下,将温琳的裙子下摆拿在手中,两头一系,就解救温琳于水深火热之中。不过风太大,裙子乱飞,关允不小心在温琳健美而匀称的小脚上摸了一下,入手之处,弹性和滑腻的感觉一流。
温琳将车子交给关允:“你带着我,快回县委。”又用手去挡关允的眼睛,说:“别乱看了,还不是为了找你才这么狼狈?风真大,你看我的样子丢人死了。你挺聪明,还会系裙子,以前肯定没少给别的姑娘系。”
关允接过自行车,一跨腿就骑了上去:“我没乱看,是怕你走光。以前还真没给别的姑娘系过裙子,想是想,但没机会。”
“你还怕我走光?没想到你挺关心我。”温琳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上,她身子不重,上车之后,一手压下裙子,一手就环住关允的腰,“借你的腰一用,风太大,我怕被刮飞了。”
“当然关心你了,你走光让别人看到,我就吃亏了。”关允蹬动自行车,开了一句玩笑,又问到正事,“急着找我,有什么大事?”
老容头何许人也
“我走光让别人看到,关你什么事?你怎么就吃亏了?我又不是你什么人!”温琳继续和关允斗嘴,她刚才火烧火燎地找关允,现在找到了,好像又没有什么急事了。
关允已猜到八九分,也不问她有什么急事,用力骑着自行车向县委方向挺进。正好顶风,雨点越来越急,他又被风迷了眼睛,就举步维艰。
骑不动,推着走也得走,关允下车,推着温琳前行。温琳也不下车,还摆动小腿,一脸高兴地看着关允,心头浮动一丝甜蜜和幸福。风再大,雨再猛,有一个男人为她负重而行,不舍她而去,她这一生还夫复何求?
想远了,想多了,温琳脸上一阵发烧,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告诉关允:“副科名单下来了,第一个是你,第二个是我。王车军摔了个鼻青脸肿,丢人丢大发了。”
关允弯着身子卖力地推车,温琳的话他听到了,内心的喜悦如熊熊烈火一样燃烧,直想仰天长啸,抒发心中的憋闷之气。第一步,第一步终于迈出了!冷枫果然如老容头所说,紧紧抓住最后一个机会,还强力推他迈进了副科之门。他没有看错冷枫,冷枫确实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并且不会错失良机的厉害人物。
这么说,他要背靠的大树是一棵根深叶茂并且可以遮风避雨的大树了?
老容头眼光真毒,他到底何许人也,怎么就能将冷枫的背景猜得八九不离十,还将冷枫的为人看得准确无误?关允此时心中愈发对老容头好奇了。他在认识老容头之后不久,就一直猜测老容头的来历,也几次开口问过老容头。老容头要么顾左右而言他,要么就是含糊其词地推托过去,说自己就是一个无亲无故无儿无女的流浪汉,四海为家,哪里有什么来历?
如果说以前关允还多少相信老容头确实就是一个普通的孤寡老人,那么在孔县因为流沙河大坝问题而导致矛盾激化之后,他愈加感受到老容头的神奇莫测之处。此刻再回想起中午吃饭时老容头看似无意中说出的一句话,他忍不住对温琳说道:“温琳,平丘山是一个好地方,有丰富的旅游资源,如果进行旅游开发,说不定能赚上一笔,怎么样,咱俩合伙承包了平丘山?”
“你可真敢想,谁教你的?肯定不是你自己想出来的主意,平丘山好看是好看,但孔县交通不发达,发展旅游业,肯定不行。”温琳捂着嘴巴说话,风太大,“再说,你和我合伙,怎么合作?咦,你好像听到自己提了副科,没什么表示,是早就知道了结果,还是你太能装了?”
眼见到了县委,雨已经下成一片了,关允和温琳被淋得全身湿透。此时的温琳比上次从平丘潭中出来时更显诱人,裙子紧紧贴在身上,如同未穿衣服一般,头发也一绺绺地向下滴水。或许是受了雨水的冰冻的缘故,她双颊微红,嘴唇更显娇艳,就如雨后海棠,楚楚动人。
“我是激动得说不出话了。”对于自己终于提了副科,关允心中早就跳跃了一团雄心万丈的火焰,只不过他不想在温琳面前表露出来而已,“开发平丘山就是我的主意,而且我认为,平丘山的旅游一旦开发出来,肯定大有前途,我就问你,你想不想加入?”
温琳想了想,点了点头:“想。”
“想就行,等回头我出一个方案给你看看。”关允在吃饭的时候听老容头讲到平丘山的妙处,当时还不以为然,但在他听到温琳亲口告诉他副科落到他的头上之后,他脑中迅速闪出了一个强烈的念头——他不但要在政治上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在经济上也要抓住时机,一举奠定今后几年的基础。
如果说要选择一个合作伙伴的话,温琳是最佳的选择。尽管温琳不如表面上的直爽那么简单,但她不会背后害人,而且她毕业于财经大学,肯定有经济头脑。
“好呀,我等着。”温琳拧了拧湿透的裙子,用手一指县委大门旁边的侧门,“我先去换衣服,你去秘书科,王车军找你有事。记住了,别给他好脸色。”
望着温琳细腰宽臀娉娉婷婷的背影,不知何故,关允脑中一下冒出了李理的一句粗话——奶大屁股圆,好生养。他摇头一笑,在孔县结婚生子?怎么可能!他的志向在远方,就算不为了让夏德长失望,他一个堂堂的京城大学的高才生,孔县之外的天地广阔,在哪里没有用武之地?被困在孔县,不过是一时的失意罢了。龙困浅水,那么就让他借助一条流沙河一座平丘山,在孔县的一方天地上,开始书写属于他的锦绣文章。
到了秘书科,关允没顾上换下湿衣服,就推门进去,瓦儿的声音已经乱成一团了。
“我不管,我就要关哥哥,别人谁也不要!王车军,你是大讨厌鬼!我就不喜欢你!”
瓦儿的声音穿透了风声雨声,回荡在县委大院之中,关允在门口听得清清楚楚,相信书记办公室和县长办公室,也能听见。他心中暗笑,瓦儿坏得很,就是故意让王车军丢人。
其实丢了副科,王车军已经够丢人了。想想之前,王车军几乎在县委每个人面前都流露过副科在手的自信,大家也都认定王车军必定是副科人选的第一候选人,哪怕县里只提拔一个副科,也会是他。
不承想,偏偏是他最看不起的关允出人意料一跃而上,取代了他的名额,不用想就知道向来在县委心高气傲惯了的王车军会是怎样的灰头土脸!
副科落选也就罢了,还被瓦儿捉弄和贬低,王车军平常可不是一个会吃亏的人,却在瓦儿面前发作不得,哑巴亏吃大了。
一进门,关允就看到了令他惊喜交加的一幕——办公室里,不止是瓦儿和王车军,冷枫也在!
怪得很,冷枫平常可不是一个多事的人,更不会如现在一样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坐在一旁看热闹。王车军一身新衣已经和刚洗了一遍没两样,皱巴巴地粘在身上,打了摩丝的头发被水泡得就如劣质粉丝一样贴在头上,和头上顶了一顶黑草帽一样滑稽。
此一时,彼一时
再看瓦儿,身上几乎没湿,只有头发被雨水打湿了一片,反倒更显得她可爱清纯。她正叉着腰冲王车军大发脾气,样子像极了一头发怒的小老虎。
冷枫则坐在关允的座位上,脸上的表情意味深长,既不劝架,也不走,反倒像是故意看热闹一样。如果仅仅是被瓦儿呵斥也就算了,却当着冷枫的面,而冷枫的目光还颇有耐人寻味的意味,就让王车军脸上火辣辣地发烧,恨不得变成蚂蚁钻到墙缝里面。
王车军本来一早去照顾瓦儿时,就被瓦儿劈头盖脸地嘲讽一顿,他赔着笑脸说着好话,想哄瓦儿开心,瓦儿却就是不听,翻来覆去就一句话——她要找关允。
关允……关允有什么好?王车军愤愤不平地想。
王车军本以为有机会和瓦儿走近并借机和李逸风的关系再近一步,认为凭借他的形象和花言巧语,必定可以哄得瓦儿开心。瓦儿不过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孩,能有多少心思?却不承想,任凭他说得天花乱坠,瓦儿就是不为所动,到最后,瓦儿甚至推他出门。
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赶到门外,王车军几乎要发狂了,他被瓦儿关在门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是平生从未有过的奇耻大辱。换了任何一个人,他转身就走了,才不会低声下气、死皮赖脸地留下,但对方是县委书记的千金,而且照顾瓦儿又是李逸风交给他的一项政治任务,完不成的话,会让李逸风认为他无能。
王车军在门口好话说尽,瓦儿就是不为所动,王车军脸皮够厚,索性将心一横,就是赖着不走了,不信瓦儿能一直不出门。结果瓦儿比他有耐性,憋在屋里整整一个上午,又看电视又唱歌,又吃零食又喝水,还故意弄出各种响声,摆明就是要气王车军。
瓦儿连中午饭都没吃,过了中午,天气突变,忽然间就雷雨大作。王车军在门外实在站不住了,正要坐下休息一会儿时,门突然开了,露出瓦儿美如朝霞的笑脸。
“我要去县委!”
“好,好,你说去哪里就去哪里,只要出门就行。”王车军已经被瓦儿折腾得没有一点儿脾气了,起身就走,才下楼不远,雨就下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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