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一侧是巍峨高山一侧是万丈深渊 (2)(1 / 2)
正面交锋
章系峰的雷霆之怒在意料之中。
多少年了,章系峰对代家的维护不遗余力,向来只有代家欺负别人没有别人欺负代家的份儿。这一次倒好,关允和齐昂洋联手欺负了代家,而且还是在省委大院门口,他不震怒难道还要忍气吞声?
虽然关允和齐昂洋同时住了院,但代家也是血流满面,而且代家的伤势不比关允和齐昂洋轻!关允和齐昂洋伤在了哪里,章系峰不管,伤有多重,他也不在乎,他只知道,代家伤在了脸上,整个脸上血肉一片,差点被毁容。
章系峰无比盛怒,大动肝火,按说打架斗殴的事情上省委常委会讨论,不但有小题大做之嫌,而且还有失体统,不过章系峰就是章系峰,他不会按常理出牌。
常委会召开的通知下发之后,章系峰一改以前最后一个与会的习惯,第一个来到了会场,坐在主位上,一言不发地铁青着脸,等着每一个常委的到来。
“章书记,这么早?”第一个到来的常委是省委常委、省纪委书记赵迒。
一见赵迒,章系峰铁青的脸色稍微缓和了几分,哼了一声:“赵迒同志第一个到会,很好嘛。”
赵迒点头说道:“既然是紧急会议,就应该放下手头全部工作,第一时间与会嘛。”一边说,他一边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想起昨夜和赵迒的一番密谈,章系峰心中又多了几分信心,今天的常委会,一定要为代家讨还公道,一定要让关允和齐昂洋付出惨重的代价!
不多时,陈恒峰第二个赶到了。
或许是没有想到章系峰会早早到来,陈恒峰一进门先是微微一愣,随后说道:“系峰同志来得真早,少见。”
“少见?”章系峰半是冷笑半是开玩笑,“谁规定书记就必须最后一个到场了?我倒觉得,书记就应该第一个到场,为所有人做出表率。”
见章系峰神态反常,陈恒峰也没继续和他多说,也没接话,只是面无表情地坐到了二号的位置上。
当然,陈恒峰心里也清楚章系峰反常是为了什么,他心里一阵冷笑,心说章大书记果然和代家有得一比,真的以为靠权威就可以压死别人?都这个时候了,还不知道团结大多数人,如果说章系峰过于自大,也不算是对他的蔑视。
随后,胡峻议、齐全、木果法以及几名常务副省长、省军区司令等常委相继到齐。
“下面开会。”章系峰亲自主持了会议,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省委常委、省委秘书长马晨琛一眼。
马晨琛是木果法的接任者,木果法的省委秘书长职务被免之后,马晨琛从京城直接空降到了燕省,担任了省委常委、省委秘书长一职。他到任后,和章系峰的关系还算不错,但他到底是谁的人,到目前为止,许多人都还没有摸清马晨琛的来历。
表面上,马晨琛对章系峰言听计从,忠实地履行了省委大管家的职责,而且他和代家的关系也非常不错,和木果法相比,他更加长袖善舞,周旋在章系峰和代家之间,并且和省委其他常委的关系也十分融洽,可以说,至少在为人处世上,似乎马晨琛比木果法强了不少。
当然,省委一帮人都是久经官场的高手,不会只看表面文章,人在官场,处世哲学是一方面,能力是另一方面,马晨琛虽然看似比木果法更灵活更得人心,但在省委秘书长任上,并无多少建树。
当然,省委秘书长务虚多务实少,想要做出成绩也难。
通常情况下,常委会由省委秘书长主持,特殊情况下,也可能由省委副书记主持,很少有书记亲自主持的时候。不过今天章系峰明显是想亲自主持会议,就说明了一个问题,章系峰想从一开始就掌控会议节奏。
“昨天下午下班的时候,在省委大门门口发生了一件十分严重的事件……”章系峰目光严峻,表情严肃,“省国税局长代家同志被两个暴徒严重打伤,这是一起蓄意报复的恶性事件。”
“系峰同志,你说的事情我也听说了。”陈恒峰发话了,他的表情远不如章系峰严肃,似笑非笑,仔细观察的话,甚至眼神中还有一丝嘲讽之意,“只是一次普通的打架斗殴事件,非要上升成严重的大事件,是不是小题大做了?”
“听系峰同志把话说完嘛,恒峰同志不要急着先下结论。”赵迒冷不防插了一句,脸上是春风和煦的表情,让人想生气也生不起来。
陈恒峰倒也大方,摆手说道:“好吧,请系峰同志继续发言。”
章系峰并不知道陈恒峰昨晚也去医院探望了关允和齐昂洋,他也不认为因为有齐昂洋参与其中,陈恒峰就会顾及齐全的面子而站在他的对立面,强大的自信让他的目光从沉静如水的齐全脸上一扫而过,丝毫没有在意齐全的感受,继续说道:“代家同志曾经是我的秘书,我对他十分了解,他为人耿直,只讲原则不讲情面,因此在工作中得罪了不少人,其中就包括关允和齐昂洋,所以关允和齐昂洋对代家同志怀恨在心,伺机报复……”
“咳咳……”章系峰话说一半,齐全忽然咳嗽了几声,打断了章系峰的话,众人的目光都落到了齐全身上,他拱了拱手,“抱歉,不小心呛到了。”
说话间,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才一入口,又咳嗽几声,放下了杯子:“今天是谁负责茶水供应,水怎么这么烫?”
负责常委会议室卫生和茶水供应等一应事宜,一直是省委办公厅的职责所在,齐全身为省委副书记会不知道?显然他是明知故问,是有意敲打一些人。
敲打谁?自然不言而喻,是省委秘书长马晨琛。
马晨琛既是省委秘书长,又兼任了省委办公厅主任。当然,身为省委办公厅主任,不会亲自负责打扫卫生以及茶水供应这些小事。按照惯例,每次常委会召开之前,省委秘书长都要事先到会议室布置前期工作,摆放茶水的工作通常由一名副主任和省委一秘负责。
楚一天正要埋头记录会议纪要,听了齐全的话,抬头愕然地看了齐全一眼,随后又低下了头,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
齐全此话一出,会议室顿时一片寂静,在座的常委立刻明白了什么,平常和风细雨与人为善的齐全齐副书记,今天很不高兴!
章系峰脸色微微一变,不过片刻之后,他又恢复了强大的自信,并不理会齐全明显流露出不满情绪的暗示,继续说道:“这件事情的性质十分恶劣,在光天化日之下殴打正厅级国家干部,这是对党和政府的严重挑衅,是对法律的肆意践踏,是对……”
“系峰同志,我说一句……”陈恒峰打断了章系峰的话,按照常规,***发言的时候,二把手不会也不敢抢话,但今天陈恒峰似乎有意和章系峰作对一样,偏偏就打破官场常规,不按常理出牌,“一起打架事件,怎么也算不上说是对党和政府的严重挑衅,你前面也说了,关允和齐昂洋对代家怀恨在心,伺机报复。好吧,假设这个说法成立,那么关允和齐昂洋与代家的矛盾就是私人恩怨,私人恩怨怎么能扯上党和政府呢?”
章系峰被呛了一下,一下愣住了,嘴巴张开,半分钟没有说出话来。
还好,马晨琛及时帮章系峰解了围:“恒峰同志,系峰同志也是一时气愤,说话没有平时那么严谨,你就不要计较太多了。”
“不是我计较太多,晨琛同志,事关关允和齐昂洋两位同志的前途命运,事情必须查个清清楚楚,不能只凭一面之词就得出结论。”陈恒峰淡淡地说道,“我们在平常犯的经验主义错误还少吗?很多时候,我们带着个人的感情和情绪办公,做出了多少有偏见的决定?”
“恒峰同志的话,也有道理。”木果法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经验主义和个人主义,是党的事业顺利前进的大敌。”
这一句话更是含沙射影,章系峰脸色顿时为之大变:“果法同志,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事论事罢了。”木果法话一说完,又闭嘴不说了,将头扭到了一边。
章系峰生气了,今天一开会,似乎人人都和他作对一样,他以前提拔代家,反对的声音连成一片也就算了,现在为代家讨还公道,没想到在座的各个常委,不顾事实没有原则地袒护关允和齐昂洋,而且还对他人身攻击,是可忍孰不可忍,他怒不可遏地说道:“今天讨论的是关允和齐昂洋殴打国家正厅级干部的问题,别的问题暂时放一放,如果对我有什么不满,会后再找我讨论,从现在起,无关话题,请不要再提。”
“我支持系峰同志的提议。”齐全从开始到现在,还没有正式发表一句看法,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无误地表明了立场,“现在,我想确定一件事情,系峰同志得出的关允和齐昂洋殴打代家的说法,是怎么得出的结论?”
事实
燕省省委的老人都知道,齐全在省委多年,一向是老好人的形象。当然,齐全是老好人但不是滥好人,他原则性强,为人公正,平常轻易不会发火,也不会在人前失控,甚至许多人都没有见过齐全变脸。
现在,齐全依然是一脸平静,脸色如常,丝毫没有怒火流露,但人人都看出来了,齐全不动声色的表情之下,眼中正在慢慢点燃愤怒的火焰。
也是,想想就可以理解,儿子被打住院,事情明明是由代家挑起,章系峰却颠倒黑白,竭力为代家开脱也就算了,还对关允和齐昂洋大泼脏水,一副不将关允和齐昂洋置于死地就誓不罢休之势,丝毫没有顾及齐全的面子,摆明就是欺人太甚。
若是齐全脾气稍微暴躁几分,说不定早就拍案而起了。
“怎么得出的结论?”章系峰当然明白齐全护子心切,但和代家相比,齐昂洋在他心中没有什么分量,而且他也认定齐全就算心有不满,也不敢当众和他顶撞,况且事实清楚,齐全还能不问青红皂白非要袒护齐昂洋不成?他对齐全的质疑就有了三分火气,“事实摆在眼前,还用多说?当时关允和齐昂洋在省委大院的门口围殴代家,许多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就是在座的同志们,也有几个人亲眼目睹,难道还要我再重复一遍?”
似乎是觉得语气过重了,章系峰叹气一声,语重心长地说道:“齐全同志,我理解你爱子心切,也体谅你对齐昂洋的过度信任,但事实就是事实,不容置疑。”
换了别人,或许现在会对章系峰怒目而视了,齐全却还是一脸平静地说道:“为什么我了解到的事实,和系峰同志所说的事实,有较大的出入呢?”
“哦?”章系峰眉毛一挑,脸上的肌肉微微跳动,“你了解到的事实又是什么?”
“我了解到的事实是,代家开车在省委门口,差点撞到关允,关允和代家理论,没说几句,代家就动手了,情急之下,代家拿起砖头砸在了关允的肩膀上。自始至终,关允只是躲闪,没有还手,保持了相当的克制。”齐全不紧不慢地说道,他的话如一股强有力的秋风,回响在常委会的每一个角落。
“你的说法是从哪里听到的?”章系峰的目光多了几分质疑和严肃,“我怎么听说是代家开车不小心擦了关允一下,关允就恼羞成怒,对代家拳打脚踢,而齐昂洋赶到之后,也不问青红皂白上来就朝代家脸上踢了一脚?是不是这个情况?”
陈恒峰微微眯了眼睛,虽然他早有预料,今天的常委会是齐全和章系峰之间的第一次正面交锋,却没有料到,事情会演变成现在针锋相对的局面。尽管章系峰刻意保持了克制,而齐全依然是云淡风轻的淡然,但谁都能看得出来,现在常委会上已经充满了火药味儿。
刚才还有意无意维护章系峰的马晨琛和赵迒,现在都闭嘴不语了,赵迒摆出了事不关己的姿态,悠然地坐在座位上,抬头望天,似乎天花板上有什么秘密一样。马晨琛则微微低头,手中的笔不停地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显露出内心的紧张和不安。
其余常委,要么沉思,要么漠然,要么震惊,形形色色,不一而足,反倒是木果法一脸轻松,饶有兴趣地看着高高在上的章系峰,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摆出的就是坐山观虎斗的姿态。
胡峻议的神情最有意思,他用力靠在椅背上,微微闭着眼睛,似乎他现在不是在常委会上,而是在一处休闲场所,正在享受按摩服务一样。
不少常委在想,章系峰做得确实过了,好歹齐全也是省委的三号人物,章系峰不将关允当一回事也就算了,毕竟没听说有哪个常委在关照关允,而齐昂洋可是齐全的独生子,章系峰一点面子也不给,拿出非要将齐昂洋和关允都一棒子打倒的架势,真当齐全这个省委副书记是一个摆设?
有几个常委心里清楚一点,齐全是北方人,而章系峰是南方人,章系峰有严重的地域歧视,尤其是在燕省的本土势力组成联合阵线反对他之后,他就一直以南北为界限划分敌我。凡是北方人,都是保守而落后的旧势力,都会站在他的对立面;凡是南方人,都是可以团结的新势力,都是他可以联手的同盟。也正是在傲慢和偏见的支配下,章系峰在燕省的路,才越走越窄。
实际上,反对章系峰的同盟中,并不以南北为限,以南北为限区别敌我,只是章系峰一厢情愿的幻想罢了。章系峰错误的地域歧视,导致许多想向他靠拢的北方势力望而却步,也让个别反对他的南方势力,表面上对他随声附和,实际上暗中拆他的台。
一个人自大久了,再加上固执而傲慢,就容易失去明察秋毫的判断力。官场中人,判断力的失误往往会发展成致命的失误。
“不是。”齐全斩钉截铁地回应了章系峰,“事情的真相是,代家开车嚣张地去撞关允,这里先假设代家并没有要撞死关允的想法,只是想吓一吓关允,关允躲开了。代家下车后不但不向关允道歉,还继续嚣张,关允也是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就还了几句,结果二人就打了起来。在打架的过程中,代家穷凶极恶,几次下了狠手,关允却心地善良,一直没有怎么还手。最后代家先是自己撞到了树上,恼羞成怒之下,拿起砖头就砸向关允的头……”
在座不少常委认识齐全的年头也不少了,在无数次常委会上,齐全的发言向来是言简意赅,如今天一样的长篇大论还是破天荒头一次,不少人都一阵心惊肉跳,暗道章系峰章大书记果然读书不多,不懂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的道理。以前齐全虽然不是事事紧紧跟随章系峰,至少反对章系峰的时候并不多,章系峰不借齐昂洋事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来向齐全示好,并且借机拉拢齐全,却反其道而行之,非要拿齐昂洋开刀为代家出气,这下好了,终于惹怒了齐全。
齐全在省委虽然以脾气好著称,但他的威望很高,而且人品过硬,许多人都服他,相比之下,章系峰过于霸道,人缘极差,而陈恒峰来省委的时间还短,立足未稳,所以真要比拼实力的话,章系峰最大的劲敌不是陈恒峰,而是齐全!
齐全的话一说完,常委会上顿时一片议论之声。
“齐全同志,你所说的事实,可信度不高。”章系峰动怒了,“代家是我的秘书,我怎么会不了解他的为人?他不可能对关允拳打脚踢,齐全同志,请你不要捏造事实。”
“系峰同志,我没有捏造事实。”齐全依然一脸平静,不过平静的脸色之下,眼神中蕴含的怒气越来越盛,“代家主动打人的事实,在场许多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不是仅凭代家的一面之词就能掩盖事实真相。就在代家向关允砸一砖的时候,齐昂洋及时赶到了,由于当时情况万分危急,齐昂洋救护关允心切,跑得过快,连鞋都跑飞了,一只鞋飞出后,不偏不倚正打中代家的脸……”
说到此处,齐全终于动容,一脸悲伤:“昂洋不过是无心之举,跑丢了鞋,又不是故意朝代家丢鞋,结果他还是晚了一步,没能救下关允,让代家一砖砸昏了关允。昂洋见状,忙去看关允的伤势,他万万没有想到,代家会丧心病狂到了谁也不肯放过的地步,就在他光着一只脚刚迈开脚步的时候,代家突然飞起一脚踢中了他的肚子,结果昂洋当场被代家踢得晕死过去……”
齐全说不下去了,眼眶湿润,声音哽咽,他揉了揉眼睛,冲众人一抱拳:“不好意思,我情绪太激动了,请大家原谅一个父亲的爱子心切。”
一句话说得许多人感同身受,在座众人都有孩子,都是父亲,当然能体谅一个父亲亲眼见到儿子被人一脚踢晕的感受,不少人都低下了头,心情沉重。
“到底事实真相是什么,我想还是请亲眼目睹当时情形的同志发表一下看法,兼听则明,偏听则暗,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不过事实胜于雄辩,事实在哪里?就在大家的眼里。”赵迒终于又发言了,他环顾四周,摆出一副不偏不倚的中立立场。
“就是,当时谁在现场,说说当时到底是什么情形。”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刘茗发言了。
“好吧,我先来说说,当时我正好在现场。”谁也没有想到的是,第一个接话的人居然是省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周智浩。
周智浩当时在现场?不少人脸上都流露出了疑问的神色。
周智浩不理会众人的质疑,喝了口水,慢条斯理地说道:“下班的时候,我刚出省委大门,就看到一辆汽车不要命一样冲了过来……”
事情不妙
实事求是地讲,省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周智浩以往在许多事情上,都和章系峰保持高度一致,他是南方人,按照章系峰简单的以地域划分来区别敌我的标准来说,他属于章系峰可以团结的同盟。
应该说,章系峰以地域为划分的判断,在周智浩身上得到了十足的验证。周智浩虽说不是事事追随章系峰的脚步,至少也做到了从不当众反对章系峰的决定,基本上在燕省省委主要领导眼中,周智浩算是章系峰的同盟。
所以,对于周智浩的发言,包括齐全在内的大多数人,都不抱有多大幻想,都认为周智浩不会如实说出事情真相。
齐全又喝了一口茶水,微微平息了心情,恢复了一脸沉静,目光淡淡地看了木果法一眼。
木果法神色就如窗外的秋日阳光一样平静,在平静之中,似乎包含了博大和对未来的期望。与他的平静相同,胡峻议也一改以前在会上咄咄逼人的气势,沉默地坐在座位上,仿佛一切都事不关己一样。
不知道别人是不是注意到了今天常委会的不同之处,反正省委常委、常务副省长刘茗是注意到了,如果说齐全的沉静还不足为奇的话——齐全的性格一直就如大海一般博大而深不可测,即使面对儿子被冤枉的情形,他依然能保持镇静也在情理之中——那么木果法和胡峻议不约而同的沉默就不得不让他引起警惕,直觉告诉他,今天的常委会,怕是要出事了。
而且还有可能是了不起的大事!
木果法在担任省委秘书长时,每次会上都很活跃,尤其是在人事问题上,他向来是狙击章系峰意图的第一人,也正是他冲锋在前,最终在事关代家的升迁上,彻底惹怒了章系峰,从而被免去省委秘书长一职。
省委秘书长职务虽然被免,但省委常委职务仍然保留,木果法在省委常委会的重大决策中,仍然拥有至关重要的投票权。尽管木果法处处受到章系峰排挤,但在他被免省委秘书长之后的历次重大会议上,他依然挺起脊梁,只要是不符合燕省长远发展大计的动议,只要是不符合提拔条件的提拔,哪怕是章系峰亲自主导或提名,他还是会坚决地投下反对票。
木果法败军犹战的勇气充分体现出了燕省男儿的慷慨悲歌之气。
刚才齐全和章系峰一番唇枪舌剑,以木果法的脾气,早就发言了,但到现在为止,他却摆出了置身事外的态度,始终没有明确表态,不正常,太不正常了。
刘茗作为章系峰最坚定的追随者之一,他是章系峰在常委会最大的助力,职责所在或者说出于为章系峰的考虑,他必须做到细心观察常委会上每个常委的表现,以便做到心中有数。
除了木果法一反常态之外,胡峻议的表现也不同寻常。往常,每次会上胡峻议都会抢先表态,不管是经济决策、人事安排还是其他事宜,胡峻议都会忘记他只是一个组织部长的身份,夸夸其谈或是高谈阔论,摆出一副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姿态,俨然以三号人物自居,风头直压齐全。
但今天的会议,胡峻议仿佛神游物外一样,对代家和关允、齐昂洋三人的打架事件漠不关心,太不像他的性格了,以他疾恶如仇并且知无不言的脾气,会对这样一起引发章系峰和齐全针锋相对的严重事件置身事外?
不可能,绝不可能!
那么是否说明了一个潜在的问题,木果法也好,胡峻议也好,早就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只等机会合适就会悍然出手,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定击中命门?
刘茗一阵心慌,忙抬头看向了章系峰,试图用眼神来暗示章系峰注意控制节奏,并且多留心木果法和胡峻议的反应。不料章系峰正在盛怒之中,明显被齐全的反驳带动了情绪,此时正板着脸瞪着眼生气,哪里还能注意到刘茗的暗示?
刘茗并不知道的是,他只顾留意木果法和胡峻议的表现了,却疏忽了另外一个更有分量的重量级人物——正是坐在他上位的省委二号人物陈恒峰。也难怪刘茗会忽视陈恒峰,陈恒峰在燕省根基尚浅,立足不稳,在他正式当选为省长之后,还没有和章系峰有过一次冲突,刘茗惯例地认为,在强势书记面前,陈恒峰必将是一个萧规曹随的弱势省长。
正当刘茗焦急地想将信息传递给章系峰时,周智浩的声音继续在会议室中回荡:“整个事情的过程基本上和齐全同志描述的一致,这件事情代家有错在先,不管他是不是有意去撞关允,他作为正厅级国家干部,开车飞快,还张口骂人动手打人,又是在省委门口,影响十分恶劣,性质十分严重……”
周智浩的话如一记耳光,重重地打在了章系峰的脸上,章系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睁大眼睛看着周智浩,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在不停地回响:“周智浩,你是南方人,怎么能和北方人同流合污?你是眼睛瞎了还是心瞎了,北方人不能相信!”
周智浩眼没瞎心也没瞎,他不是站在北方人还是南方人的立场上,而是站在事实真相的立场上。而且章系峰并不知道,他以南方和北方的地域划分区分敌我的判断,根本就是一厢情愿的偏见和成见,不但不科学,而且还很傻很天真。
不过也可以理解,在章系峰初来燕省之初,几乎所有北方系的势力都反对他,他对北方系全无好感也在情理之中。
“智浩同志,你说的话有没有保证?”章系峰几乎压抑不住他的愤怒。
“我亲眼所见,每一个字都是事实。”周智浩毫不畏惧章系峰直视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以党性担保我刚才的话全是真话!”
嗡……常委会上顿时一片小声的议论之声,周智浩说出了以党性担保的话,等于是对章系峰质疑的最强有力的反驳。一般而言,只有在涉及重大利益冲突时,才会以党性担保为保证,在事关一件打架斗殴的小事上,也抬出了以党性担保的大杀器,由此可见,周智浩对这件小事十分在意。
章系峰怒容满面:“好吧,你的意见我会参考一下,下面还有谁有不同的看法……”
“系峰同志……”刘茗见事情不妙,急忙跳了出来,准备劝章系峰见好就收,别再继续把小事扩大化,“我的意见是,虽然代家是厅级干部,关允是省委副处级秘书,但一件打架斗殴的事情,不必非要在常委会上讨论个没完没了,差不多就行了。而且刚才听几位同志一说,我觉得事情并不大,私下教育一下就行了。”
若是平常,章系峰对刘茗的意见肯定重视,但现在他正在气头上,一是被齐全的话刺激了情绪,二是被周智浩的话气得差点失控,不敢相信周智浩会站在他的对立面,此时此刻他哪里还听得进去刘茗的话,恨不得当场拍桌子为代家事件定性,非要让关允和齐昂洋付出惨痛的代价不可。
“私下教育一下?不行,这是一起严重的大事件,必须严肃处理。”章系峰没有注意到刘茗眼神中的暗示,怒不可遏地说道,“我发现有一个情况值得引起重视,但凡是涉及代家的问题,都会想当然地认为错在代家,同志们,你们对代家的偏见太严重了,对代家有偏见,就是对我有看法。”
章系峰以为抬出他的名头,拿出当年他扶代家担任省国税局副局长的气势,就可以让常委会再次屈服在他的淫威之下,不料他话音刚落,陈恒峰就发言了。
“系峰同志,你这句话就说得不对了,什么事情都争不过一个理字,要摆事实讲道理,经验主义要不得,什么叫对代家有偏见就是对你有看法?以代家的所作所为,还用得着别人对他有偏见?”陈恒峰的目光深沉,表情凝重,“当时发生在省委门口的一幕,我也亲眼目睹了……”
此话一出,所有人顿时支起了耳朵,陈恒峰身为省长,他的话分量极重,他的立场将对事情的最终定性起到极为重要的决定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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