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疴 3(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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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在我四处打量的功夫,门好似有感应般,从里面开了,接着是一声淡淡的声音,“来了?进来吧。”

正是大汗夫人达簿干阿茹的声音。

既来之,则安之。

我深吸一口气,一拾裙摆,顺着石阶上去。

屋里沉香缭绕,大汗夫人正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念念有词,不时弯下身去顶礼膜拜。

沉香的味道并不是我喜欢的,闻着有些刺鼻,还未从这种味道中回过神来,身边的芬姚低呼一声,一双眸子惧意十足。我顺着她的眼神看去,原来大汗夫人对着膜拜的正是一具野狼的尸首。

殷红的重重布幔两边低垂,使得中间那具立在那里似要仰天长啸的野狼格外醒目。这具野狼看起来有牛犊般大,通身一片漆黑,唯有前额一片雪白,血红的眼睛仰视苍天,立在雕花紫檀木的桌上,看起来栩栩如生。

难怪芬姚看着惊叫,我看了亦是心里一凛。

狼系柔然族的图腾,亦是柔然族人的象征。都说狼能通神,眼前的这只狼,从前额上长出的白毛来看,上百岁是有了,想必是先前传说中的狼王。或许乌洛身上佩带的狼牙怕是也只有眼前的狼王才有。

我站在大汗夫人的身后,被眼前这具狼王的尸首深深震撼了。

正兀自欣赏之际,大汗夫人终于跪拜完毕,缓缓起身转过来。

相隔不过丈许,今日的她一袭绛紫色窄袖长衫,外罩烟灰色曳地软纱,腰间束带很好地勾勒出她的形体,乌黑的发髻只以简单珠钗装饰。

她的眸子一片澄明,看向我的时候一丝精光从眼里一闪而过。

“臣妾见过夫人。”我先行施礼,缓缓道。

“弟媳快快起身。”大汗夫人伸手扶起我,语气和煦如三月春风。

“此番来访,惊扰了大汗夫人,实在是臣妾之罪过……”我低低道。

“弟媳说哪儿的话,一家人说什么惊扰。”她一面示意我坐下,一面道,“何况,本夫人等这一天亦是许久了……”

话题就此打开。

双方亦不需要遮掩。

彼此亦对对方的意思已是一清二楚。

说来道去,只是四个字而已,“各取所需”。

一番长谈,更加印证了达簿干阿茹虽是可汗大檀众多夫人中年龄最小的,却是稳坐大汗夫人之位,并不是偶然,这是个极出色的女子。

但另一面,达簿干阿茹的夫人之位坐得不是那么稳当。虽是身居正室夫人之位,又生育了两个王子,但是,可汗大檀的心思却并没有全部在她的身上。

“大汗对本夫人的荣宠,大部分是做给世人看的……”阿茹说这话的时候已是起身站于雕花长窗前,仰头望着夜空,语调平静。

心里虽是惊讶于她的直白,我并未言语。

她侧身凝眸于我半晌,这才淡淡一笑,语调里掩饰不住的自嘲,“弟媳不觉得是本夫人没有本事么?”她转过头,望着夜空,许久才叹道,“本夫人与大汗相守近二十年,临了却是如此……”

我摇摇头,亦起身,诚恳道,“夫人能与臣妾说这话,委实没当臣妾是外人。向来天家荣宠,并不长久。臣妾曾是大梁的长公主,在大梁的后宫住过些日子。仅仅皇兄的在册嫔妃,便有几十人,而皇兄却只有一个。大梁讲究后宫女人为皇家开枝散叶,即便是皇兄是想专宠一人,那亦是有悖于皇室规矩的。后宫女人亦是绝不敢逾矩……臣妾并不知道柔然是如何个规矩。只是,臣妾窃以为,这君臣之下,才是夫妻。这做臣子的,莫不是以君马首是瞻,何必计较这一时的本事呢?”

大汗夫人转过身,若有所思。

我清楚地看到,她暗色的眸子里闪过细碎的光芒。

她来到桌前重新坐下,这才舒口气,微微一笑,“弟媳一番话说的是透彻,是本夫人总也想不开……”

昔日,大檀与达簿干阿茹夫人的夫妻恩爱亦是盛传草原上的一段佳话。所谓英雄美人,当如是。

而达簿干阿茹年纪轻轻便成了柔然汗国最尊贵的女人,又为大檀诞下两名王子,自是地位稳固,无可动摇。

只是,后来……即便她不再说下去,我亦猜个明白,这英雄美人的传说,在现实里当不是神仙眷侣那般逍遥。所以,大檀亦有了第二个夫人,第三个、第四个……  

“夫人虽不是唯一,但是是第一就好。”迎着大汗夫人的眸子,我淡淡道。

昔日的皇后郭莹秋,恶毒地看向我,“本宫虽不是皇上的唯一,但是,本宫的位分,却是普天之下之第一,任是谁,也抢不走……”

兰贵妃楚如兰,听到她的妹妹将要嫁与康靖王,一双剪水秋瞳满含幽怨对我说,“臣妾虽不是康靖王的唯一,但是,臣妾只想做康靖王眼里的第一个……”

实际上,唯一也好,第一也罢,皆不过是世人之心理作用而已,莫不是以此为借口对自己的慰藉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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