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都是狐臭惹的祸(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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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得到的最新消息,云雷军在真阳地界,突然改变昼伏夜出的习惯,白日冲击关卡,引起当地官府追击,连带附近州县驻军全出,现在正在全境搜捕。”

离冀北不远的一座隐蔽的山头里,戚真思正在向纳兰述通报云雷的讯息。

纳兰述沉默,远山的影子映射在他的眉尖,并无愁郁之色,只添了几分沉肃之意。

戚真思也没有说话,拢紧双膝,将头慢慢埋在膝盖里。

两人都知道云雷,或者说君珂的用意。之前一路过来,由于朝廷没有料到云雷竟然最后和尧羽一同冲出燕京,路上设置的关卡都只是针对冀北在京力量,对付几百人的尧羽绰绰有余,但加上那两万多人,便如螳臂挡车,被冲得七零八落。

此刻两处力量分散,冀北尧羽接下来的路便没那么好走,这个时候云雷突然改换风格,横冲直撞,很明显是要将附近官府力量吸引,好让尧羽趁机脱身,尽快赶到冀北。

但尧羽卫此刻,最不愿承的,就是云雷军的情分。

“从他们行走的路线来看,应该已经取道鲁南。”半晌戚真思哑声道,“小珂……有没有和他们一起走?”

纳兰述眼神动了动,这是他唯一把握不准的事,他了解君珂,她是个很有责任心的人,不太可能弃此刻的云雷而去,所以他才决然先弃她,好让她能及时和他分道扬镳,不必被卷入冀北的腥风血雨。

可如果她追来呢?若她落单,可能自保?

“注意四周一切动向,尤其可疑人士。”半晌他叹息一声。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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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很快纳兰述和尧羽卫便打消了顾虑——云雷军在君珂带领下呼啸而去,他们凭借尧羽留下的详细地图,有时汇合有时分散,数次绕过被朝廷调动前来围剿的各地边军,还打了几个漂亮的穿插战。更神妙的是,大燕朝廷紧急调动南阳和真武两地边军,想要来个两面夹击,将云雷军全歼,结果云雷军竟然在合围的最后一刻脱出,令夹击的两军撞在一起,险些被反包饺子。这一战虽然规模不大,但其间对时机和战况的把握,在行家眼里,精妙绝伦。精妙到戚真思和纳兰述面面相觑——在他们的印象里,就算是君珂,似乎也没有这么强的军事指挥能力,但除了君珂,谁又能指挥得动桀骜的云雷军?

之后的云雷军,再次汇合,兵锋直下,周围市县驻军,无一合之敌。要知道想从关外一路打进来,两万云雷绝对不够看,但不打算攻城掠地,只想从关内一路疾奔向外,机动性和腿功极强的云雷军,还真的是没有对手。

纳兰述和戚真思渐渐放了心,看样子,君珂当真是带着云雷离开了。

此时尧羽已经和等候在三水县的部分护卫汇合,留在三水的近两千护卫,一千人在燕京出事后,直奔冀北,一千人留下来等候接应纳兰述,在燕京边界接到了从京中逃出的同伴。

过了三水,进入定湖县地界,再过一道山脉,就是冀北。

令尧羽卫化整为零在城外休息,纳兰述和戚真思改装进了三水县城,三水这里因为靠近冀北,他们希望从这里得到消息。

三水也是外松内紧,巡查不绝,但是比起当日燕京的紧绷,这点搜捕密度还不在纳兰述和戚真思眼里,到处都有张榜悬赏捉拿他们的画像,两人坦然自若,专门从画像下走过。

他们直接去了当日去过的茶馆,这是本地最大的茶馆,也只有在这种地方,才有可能获得最有价值的信息。

纳兰述遥望着那家人流进出的茶馆,眼神里微微怅然,似乎还只是不久之前,他带着君珂一路插针挤进了这里,那时身边有笑嘻嘻的君珂,有傻兮兮的幺鸡,有一脸老实的丫鬟红砚。那时久寻终获,失而复得,心情愉悦得一杯大碗茶也胜过云雾翠芽。

一转眼,人间霜雪,天各一方。君珂带着她的云雷,踏上漫漫归乡之路,红砚失了她的大个子,终日浑浑噩噩,再无笑容,幺鸡在他们离开时若有感应低声咆哮,被戚真思好一阵絮叨,抱了又抱,洒泪而别。

自此后思念绵长,在每寸寂寥的光阴里。

那般怅惘眼神一闪而逝,随即他一笑,“走吧。”

两人改装成一对兄弟,衣着相貌都普通得让人不会多看一眼,只是纳兰述的腰间的腰带有点特别,似乎是管状的,他用布带又缠了一圈,看起来便不显眼。

去那家茶馆要经过一条巷子,巷子里和当初一样,很多乞丐,见人就磕头要钱,然后再被路人嫌弃地呵斥踢开。

两人不敢出手大方引人注意,也和那些人一样,毫不理睬漠然走过,忽听巷子里有人惨叫,声音嘶哑如裂,忍不住都看了一眼。

巷子深处黑洞洞的,几个乞丐正围着一个男子殴打,被打的人双手抱头在地上乱滚,似乎是个哑巴,发出的声音难听得像灰炭擦在了墙上。身上破烂褴褛,比乞丐还不如,满身破洞的衣服里,露出的肌肤青紫深红,没一块好肉,几个身强力壮的乞丐一边踢打他,一边恶狠狠低声骂,“哑巴!废物!份子钱都交不出来!白占了地方!”

“你还活着干嘛?不如去死!”

那人“啊啊”地叫着,声音凄惨。

纳兰述和戚真思对看一眼,没打算去管闲事,乞丐也有自己的组织,这人想必是交不出份子钱被惩罚,他们现在自身难保,没有必要去破坏别人的规则。

两人正想走开,蓦然听见一个胖大乞丐狠狠道:“看见你这张疤子脸,老子就想尿尿,来,给我接着!”

说完便去拉裤子,那被打的男子,被几个乞丐狞笑着抓起头发扳开嘴迎上,那胖乞丐对他嘴里看了一眼,立即露出嫌恶惊怖的表情,喃喃道:“瞧见这嘴,尿都撒不出了哟……”

戚真思突然走了回去。

那胖乞丐正要尿,忽觉眼前多了个黑影,还没来得及发问,就听见“砰”的一声。

声音好像来自天外,又好像响自心底,这声音一出,日光便炸裂,天地便颠倒,满世界里喷了鲜红和碎白,仔细一看是自己的血和断齿。

胖乞丐吭都没吭一声便倒了下去,昏迷前最后的印象是一双狼一般的,冰冷而凌厉的眼神。

戚真思用那样的眼神,对四周冷冷看了一圈。

乞丐们立即放下俘虏,四散奔逃。

戚真思也没有看倒在地下的那乞丐,她并不是有心救人,她只是心情郁愤,不想接受任何的过分。

她转身,走了开去。

双腿突然被人抱住,戚真思冷冷回首,垂目看一眼那死死抱住她的乞丐,膝盖一弹,已经将他远远弹了出去。

“啪。”一声,一枚银角子,精准地弹在那乞丐身上。

随即戚真思头也不回,走出巷子的黑影,纳兰述一直在等她,没有对她的举动做任何干涉。

两人决然而去。以为那乞丐定然感激涕零,揣了那银子迅速离开。

黑暗的陋巷里,满地的血迹中,那乞丐并没有捡起那银角子,也没有管自己的伤势,他趴伏在地上,死死盯着戚真思离开的背影,消瘦的脸上,额头上一道黑疤悄然蠕动,狰狞若兽。

他张开嘴,嘴里一团烂肉,辨不清口腔和舌头,看得人倒吸一口冷气,他用这样的废掉的口腔,慢慢地,不住地蠕动,似乎在反反复复,说着一句话。

如果有人看懂他的口型。

就会发现。

他在说:“是你……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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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水县的茶馆永远都那么热闹,纳兰述和戚真思在墙角找了张桌子坐下,随便要了点大众食物,静静聆听。

“听说冀北成王造反了!已经快要打到定湖了!我那口子叫我到南阳去避避呢。”

“什么呀,我倒是听说,是朝廷派大军围了冀北,成王一家已经被杀,死绝了!”

“我可是听我那在县衙做文书的大舅子说的。”

“我还是听我三哥说的呢,他是定湖驻军校尉,消息肯定比你大舅子一个文人准。”

“你两个别争,保不住一个都不准,我告诉你们一个再没错的,是成王妃偷偷带走了成王的大军,跑到尧国去当女皇了!”

“胡扯!”

“瞎说啥呢。”

“流言多了是,谁知道哪个真的?不过有件事倒再没错,冀北已经被大军封锁,天阳城许进不许出,上万雄兵列阵,每天都有神射手在城头射箭,连只苍蝇都不让飞进天阳城,你们说得再起劲,也得不着一手消息。”

“莫谈国事!”有人一指柱子上的贴条。

四面安静了下来,各自喝茶吃点心。

纳兰述和戚真思对望了一眼。

难怪和回去的一千护卫联系不上,天阳城竟然已经被封锁成这样。

信息如此驳杂,但都不是好消息,两人的心都微微沉了沉,但面上神色不动,各自饮茶。

突然一阵骚动,有人欢笑道:“老胡头又带他家妮子出来唱了。”

两人抬头一看,二楼已经坐下了一个中年瞎子和一个少女,另外还有个戴了眼罩的黑面少年,众人一见便嫌弃地哄笑一声,道:“老胡头,你这个干孙子,一身的狐狸臊臭味道,今天怎么也带了出来!不怕熏着我们?”

“各位大爷见谅。”那老胡头向底下作揖,“丫头近日身子不是太好,老朽怕她累着,才让蛮子出来照应,老朽已经让蛮子洗了澡戴了香包,不敢让他上前惊扰各位大爷。”

“得了,唱吧。”

纳兰述和戚真思原本准备走,此时眼光一凝,都盯住了那个少女,少女微微丰腴,一张粉白的团团脸,明显比君珂要胖得多。

再看那少年,虽然年龄相仿,但也足足比君珂胖一圈,也比君珂要高,纳兰述和戚真思何等眼神,真胖假胖,腰间有没有垫东西,一眼便知,而且两人也注意了他的鞋子,这少年穿了双一看就是捡来的旧靴子,是薄底快靴,增不了高。这少年大冬天的卷着袖子,露出的胳膊结实黧黑,长着长长的汗毛。

两人目光从他身上掠过,随即便滑了开去——怎么看这少年也不可能是君珂,这姑娘还是挺爱美的,而且也不喜欢改装。

更重要的是,身高什么的都不对,这个假不了。

注意力最终还是转到那少女身上,然而那少女一开口,两人又松了口气——人家声音如黄莺出谷,碎玉鸣泉,君珂说话还没人家好听来着。

心思放松,两人注意力便不在这三人身上,竖起耳朵,准备再听听有什么有用的讯息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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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在一巷之隔,那黑疤乞丐,正艰难地以肘支地,一步步向巷子外挪移,似乎想要到什么地方去,只是他被打得厉害,行动艰难,急得他满头汗滚滚而下。

忽然一双靴子停在他面前,靴边压着青纹,是官府衙役常穿的式样,那人低头皱眉看着他,道:“黄老三,在这里做什么?怎么每次看见你,一次比一次倒霉?”

那黄老三抬起头,认出面前的人是以前的街坊,眼光一亮,一把拉住了他,啊啊地要说话。

那人转开眼光,不敢看他的嘴,想着这个二流子,也不知道怎么便落到这个境地,皱眉道:“行了行了,要钱是吗?”说着掏出一个铜板塞在他手里,转身便走。

黄老三一把将铜板扔了出去。

铜板砸在地上清脆一声,那人回身,勃然变色,“黄老三,看在以前街坊的份上,我回回都照顾你些,你就这么报答我的?”

黄老三仰起头,一瞬间热泪纵横,自黑疤上滚滚而下,他勉强支撑起身子,对巷子外拼命地指。

那人疑惑地转头,看看身侧,没什么人,只有两张画像,被风吹得刷拉拉直响。

“你……”他眼神闪烁,看着黄老三拼命地指画像,又拼命地指前方茶馆,慢慢变了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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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兰述戚真思此刻已经准备离开。

市井百姓能够提供的信息有限,而他们宝贵的时间不能被耽误。

两人刚刚起身,忽听一个男子大声道:“可找到你了!”随即便见一队拿刀带剑的武林人士,大步跨进茶馆,拨开人群直奔楼上,撞翻了小二踢倒了凳子,惊得四面一阵纷乱。

那些人直奔楼上而去,看那模样是冲着那少女去的,那瞎子中年人颤巍巍地站起,抓住孙女便要往一边躲,那黑胖少年,张嘴傻呆呆地站着。

莫不是又一出狗血的强抢歌女戏码?

纳兰述戚真思对看一眼,眼神里闪过轻蔑,看也不看楼上喧闹,转身就走。

蓦然身后步声急响,有人大步奔来,直冲两人背后,两人眼神一冷,笑意讥诮。

果然来了!

头也不回,纳兰述背后劲力放出,戚真思有意无意一动,胁下斜斜露出一截剑柄。

两人看似毫无所觉,站姿随意,但身周四侧,已经无人可以接近。

那脚步声蹬蹬蹬冲来,还没靠近就是一股熏人的恶臭,两人心中一凛——莫不是有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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