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戏桃(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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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队长。”她深呼吸几次,才按捺下怒气,心中暗暗发誓回去后第一个杀他,脸上勉强一笑,“你言之有理,既如此,先记下,回去领军棍。”

“将军英明。”那李队长漠然一礼,又道,“敌人狡猾,敌暗我明,卑下的意思,分批让士兵进入树林剿杀,等于送上门让人各个击破,实为不智。敌人既然龟缩树林不出,不如由我等包围树林,一点缝隙不留,然后放火烧林,他要出来,我们乱箭射杀,不出来……”他森冷地笑了笑。

“好!”周桃天生毒辣,却智商不高,此时便觉此计甚妙,兴冲冲便布置了下去。

周桃的队伍虽有伤损,但毕竟人数众多,一千多人包围住一个不大的树林,连苍蝇都飞不进去。

周桃正对着树林,嘴角一抹嗜血的冷笑,高声道:“纳兰述,君珂,你们是属乌龟的?就会装神弄鬼,埋头钻洞?姑娘我最后给你们一次机会,要么出来,和我决战,要么,就等着被烧死吧!”

树林里一片寂静,半晌树叶摇动,纳兰述的声音有点狂乱地响起,“你是谁?”

“我是谁?”周桃一仰头,长发甩开,厉声大笑,“纳兰述!你还好意思问我是谁!我是被你设计陷害置之死地的周桃,我是送你进鬼门关让你死不超生的阎王!”

“周桃是谁?”纳兰述好像没听见她疯狂的厉笑,还是那个茫然的语气,“纳兰述是谁?啊——”他突然大叫起来,砰砰地往树上撞,“纳兰述!纳兰述!那是谁?”

脑袋猛撞树木的声音传来,一听就知道用的力道不小,周桃快意地听着,眼神光芒闪动——她原有些担心纳兰述状态如常,现在看来,只有比她想象得更严重。

树林里一声巨响,随即归于寂静,一个队长笑道:“这下撞得可重,莫不是把自己撞昏过去了吧,这下可省劲了。”

周桃心中倒涌起不满——就这样让他昏迷着被烧死?太便宜他了吧?还有,君珂呢?为什么一直没看见她?

相比于纳兰述,周桃更恨君珂,这是属于女人的嫉恨和排斥,没有理由。

但她还是不敢冒险进树林一探,手一挥,“烧!”

士兵们绕树林一圈,浇上火油,点燃火折子,几乎是瞬间,大火便熊熊燃起。

冀北冬季干冷,火势一旦起来便很难扑灭,周桃睁大眼注视着林中,一眨也不敢眨——她一定要亲眼看着那对狗男女,凄惨呼号,死于大火!

隐约树林里有两条黑影,在大火中飞窜奔逃,挣扎收缩,似乎还有低沉的惨呼声传来,周桃的眼睛,越发亮了。

……

树林后一个坟坑里,纳兰述半身埋在坟里,用一根银丝,牵引着两个稻草人。

贯注了内力的银丝比钢丝还坚韧,火烧不化,两个稻草人早就备好的,纳兰述猜得到这群人给吓到之后,必然围而不攻。

银丝系在稻草人背后,做出各种扭曲姿态,纳兰述喉间低啸,配上各种“垂死挣扎,极限惨痛”的画外音。

“也给你放个皮影戏。”他懒懒地道。顺手将先前收拾的地上的乱骨往树林里一抛。

乱葬岗在树林后,中间隔了道沟,四面有不少碎石,地上也没有草,火势烧过来已经弱了很多,更不可能烧到坟里,周桃心急报复,并没有事先勘察地形,不知道这后面还有这么一块宝地。

大火无处可烧,渐渐寂灭,稻草人也化为灰烬,纳兰述一收手,银丝飞回,他懒懒往棺材板上一坐,托着下巴打瞌睡。

周桃耐着性子,等大火烧灭,始终没有人出来,部属向她回报:“将军,无人逃出,对方一定已经烧死。”

“烧死了也要挫骨扬灰!”周桃神色狰狞,“二队三小队,跟我进树林。”

“是。”

士兵们进了一片焦黑的树林,搜寻着焦骨,周桃一开始还不敢离开众人的护卫,渐渐便听见四面士兵惊喜的呼叫:“这里有焦骨!”

“这里也有。”

“烧死了!烧死了!”

周桃心中一喜,急不可待地道:“拿来,拿来!”

士兵们将搜罗的焦骨捧上,拼拼凑凑,大概也有一两个人骨骼的模样,周桃大喜,更加确信无疑。

也有一些老成的士兵面面相觑,心想火烧得虽旺,也没多长时间,怎么就能烧成这样?

周桃却是不懂的,她出身大家,虽然父亲是将军,可她自己却没经过战场历练,哪里知道火烧之后的尸首该是什么性状。

士兵们虽然发觉,但也没人提醒她——对这位平步青云的女将军,整个鲁南,尽多轻视,周桃自己不知道,她在鲁南有个人人皆知的称号:“肉神”。

肉神者,卖肉成神也。

士兵们崇尚真武者,都以屈身于肉神麾下为耻,她吃瘪?挺好。

周桃注视着那堆焦骨,激动兴奋,浑身微颤,险些掉下马来。

一年多啮心仇恨,日日夜夜苦痛煎熬,到今日,大仇终报!

“哈哈哈哈!”她仰天狂笑,“君珂!纳兰述!你们也有今天!”

狂笑声尖利若哭,听得士兵们抱住手臂揉着鸡皮疙瘩,树林后坟墓里纳兰述睡眼惺忪,低骂:“好吵!”,另一边,君珂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

周桃仰天狂笑,持续不绝,但激动喜悦中,也升起淡淡不甘——他们死得太容易了!

手臂一抬,突然触及腰间锦囊,周桃心中一动。

那里面是一道符咒,是她特地向鲁南一个著名道婆要来的,填上生辰八字可咒人于死,埋于尸首坟墓可令人永世不得超生,永受地狱刀斧加身之苦。

她要来后一直试图寻找纳兰述君珂的生辰八字,但那两人一个出身尊贵,万万不可能外泄生辰;一个来自异世,几乎没对任何人说过自己的生日,她能到哪里寻来?

一直没派上用场的符咒,此刻触及,周桃眼中一亮。

生不能令你们饱受折磨,死也要你们不得超生!

“你们退下。”她主意想定,不想在部下面前做这种手段,毕竟魇胜之术,朝廷明令禁止。

士兵们依言退下,周桃用披风将碎骨兜起,四面望望,看见树林尽头有道沟,之后似乎有空地,便走了过去。

沟后的乱葬岗,经过纳兰述先前的破坏和这一阵的焚烧,也有点面目全非,周桃第一眼并没有注意到这里是乱葬岗,她四面一看没有人,这里面对树林背后靠山,十分隐秘,正中下怀。

披风一抖,将碎骨倾倒在地,她恶狠狠踩了一脚,“等我整治你们!”

随即她将符咒取出,用石块压在右侧地上,伸手去掏火折子。

火折子拿了出来,迎风一晃点燃,周桃随手就去摸符咒。

手指摸在空处,微热粗糙的泥土,并没有纸张。

周桃浑身一炸——符咒呢?

她霍然转头,刚才明明用石头压住符咒,但现在石头仍在,符咒却不在了!

周桃直着眼愣了半晌,想着自己披风垂地,是不是将符咒给移动了?

她转身想掀起披风查找,身子一转,赫然看见符咒在自己身体左侧。

周桃呆了呆——怎么到这边了?难道自己记错了?

她站起身,想要看看是不是有人躲在山壁上做手脚,但山壁一览无余,而身后树林已经烧毁,也是清清楚楚,哪来的人?

也许刚才真的是自己记错了,周桃放下心,再次蹲下,伸手去拿符咒。

手指抓到一把泥土——又摸了个空。

周桃脸色一变,偏头一看,果然左侧没有了符咒,她迅速一转头——符咒出现在右侧!

周桃唰一下蹦起来。

有鬼!

一声尖叫险些冲出咽喉,被生生忍住,周桃身在半空,低头看地上符咒,只见那符咒慢悠悠地飘了飘,随即静静悬浮在空中,不动了。

半夜枯林,风声凛冽,诡异符咒,无声悬浮。

除了鬼,谁还玩得了这神通?

“纳兰述君珂!”周桃双眉一挑,杀气和戾气涌上血色眼眸,“死了还不安分!看我送你们下地狱十八层!”

她看见这一招,直觉地认为人力不能达到,那就必然是鬼神作祟,附近新鬼,不是那两人是谁?

活着她都要杀,死了自然更不怕!

周桃呼啸扑下,一把按住那张符咒,死死抓在掌心,拍在泥地上。

火折子迎风一晃,立即点燃符咒,扔在那堆焦骨上,周桃半跪于地,看着那黄纸在骨头上收缩卷起,化为飞灰,心情畅快,忍不住嘎嘎大笑。

这么笑着的时候,她突然听见“噗”的一声。

随即觉得屁股一凉。

周桃惊慌地伸手一摸——裤子绽线了!裂了好大条缝。

怎么回事?

刚才半跪的姿势绷紧了裤子,然后笑得太用力的缘故?

频频出状况,周桃此时也开始不安,捂着屁股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这里是乱葬岗。

莫非自己惊扰了魂灵,才招致报复?

周桃坏事做绝,本就心虚,此时眼看符咒已经烧掉,心事了结,再也不敢多留,捂着裤子上的裂缝便要转身。

脚踝突然一紧!

被一只手抓住!

周桃失声尖呼,不敢低头去看,拼命往外拔自己的脚,然而那手便如铁铸,死死卡住了她的脚踝。

周桃心胆俱裂,低头一看,一只黑漆漆的手,扣在她的脚踝上,顺着那只手,看见一个灰乌乌的东西,正从一个洞里慢慢游出。

那个洞,周桃仔细一看,险些晕过去——是个坟!

“周桃……”底下爬着的东西突然说话了,“……你不认得我了……我是纳兰绝啊……”

纳兰绝,鲁南王世子,他的脑袋,是周桃第一个踏足阶。

“纳兰绝……”周桃吓得魂飞魄散,拼命蹬脚要甩脱那只手,“……别靠近我,别靠近我,滚开,滚开!”

“……你杀了我……你杀了我……”那灰乌乌的东西爬了出来,圆圆的,像个人头却又太小,沾满树叶断肢,慢慢爬向周桃,“……你割了我的脑袋……父王把我随意葬了……我的脑袋被狼拖出来……先吃了眼睛……再吃了鼻子……又吃了……”

“别说了!”周桃拼命向后仰,想要避开那“爬近的脑袋”,“求求你,别说了!”

“……帮我找找我的眼睛在哪呢……”那脑袋不依不饶地靠近,“你看看我……我在找呢……我的眼睛呢?我的鼻子呢……”

“别来……滚!”周桃一声厉喝,拔剑就要劈那脑袋,那脑袋唰一下,竟然倒射回去,缩回了坟坑里。

那种速度惊得周桃眼前发黑,那哪里是人能达到的速度?果然是鬼!

“周桃!”阴恻恻的声音从坟坑里幽幽传出来,“你胆子不小!还敢毁我死后尸身!今日便擒你下阿鼻地狱,抽筋扒皮!”

“世子世子……”周桃浑身哆嗦,啪地跪下,“……不是……不是我……”

“杀了这孽子有什么关系?”忽然有人在她脑后粗声道,“本王命令你,给本王再杀一次!”

“啊!”

周桃骇然回首,身后一株枯树上,不知何时多了条白色影子,飘飘荡荡,没有头颅。

“周桃……”声音空幻,似响在地底又似响在头顶,悠悠忽忽没个捉摸处,“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你升官了,三品将军,本王的头颅这么不值钱,就换了个三品?”

“王爷……”周桃腿一软,瘫倒在地,连番惊吓,她早已神魂俱裂,先前对“世子脑袋”悍然出手,不过是色厉内荏,此刻腿软筋酥,涕泪交流,身下不知不觉湿了一片。

一股古怪的气味冲出,黑暗中隐约有人呸了一声。

远处士兵一直在观望,周桃的惊叫他们听见了,也看见了飘荡的白影,士兵们面面相觑,心中也打着鼓,半晌有人试探地道,“咱们去看看?”

“嗯……将军似乎有事,不可不管,不过……前方有敌,也许将军已经被挟制,我等不能燥进,慢慢靠近为上。”

于是一大帮士兵便用龟速,慢慢靠近……

忽然起了阵风,那白影呼地一声转了向,似乎要飘到这边来,士兵们大惊,发一声喊便掉头狂奔。

“鬼来了!”

“人力尚可抗拒,鬼神不可阻拦,兄弟们,撤!”

“将军怎么办!”

“将军武功盖世,神灵护佑!一定能凯旋得胜,我等在十里外等她便是!”

“扯呼——”一个出身绿林土匪的士兵,连黑道切口都飙了出来。

士兵们瞬间鸟兽散,林子那头周桃绝望地在地上爬,伸手呼唤,“救我……救我……”可惜士兵跑得太快,转眼就窜出树林,全军勒马后退。

“混账!等我回去一定……”周桃哭泣着捶着地面,头顶上“鲁南王”飘飘渺渺地道,“你还想回去么?”

那颗“纳兰绝”头颅又爬了出来,闷声道:“……人都死了,还谈什么旧怨呢……”

周桃眼睛一亮,大喜抬头,“世子!救救我,原谅我!”

“还谈什么旧怨呢……就留在这里呗……”“纳兰绝”下一句话让周桃眼前一黑差点晕去,“……你自己选选……我和父王……你跟谁呢?唉,我们两个,都舍不得你呢!”

周桃抬头看看上面没头的“鲁南王”,低头看看下面小头的“纳兰绝”,眼神绝望,趴在地上拼命磕头,“……王爷!世子!饶了我!饶了我!”

“你有什么需要我们饶你的呢?”头上鲁南王似乎饶有兴致地问。

“好寂寞哦……给我摸摸。”鲁南王世子似乎只关心他曾经的爱妾。

“我不该恩将仇报,杀了世子……”周桃趴在地上,眼泪泥巴混了满脸。

“我不该狼心狗肺,在王府争权夺利……”她砰砰磕头。

“我不该心怀叵测,又杀王爷以求进身之阶……”她一边磕头一边畏缩地向沟边躲,那白影呼地一下飘过来,逼到她脸前,她惊得眼睛往上一翻险些厥过去,再也不敢动了,“我的夫君……一夜夫妻百日恩……求求你们饶了我……”

“哦?”白影虚虚飘飘,“唉,听起来不痛快,再说,你到底喊哪位夫君呢?”

“我该死!我下贱!”周桃张口结舌,只好趴在地上,啪啪地打自己耳光,力道之大,脆响惊人,“我下作放荡!我淫奔无耻!”

“还是自己总结最给力啊。”上头的声音,突然清脆娇俏,充满笑意。

周桃浑身一震,骇然抬头。

上头白影一个翻身,凌空落下,降落的过程中,脑袋从领口钻了出来,笑意盈盈,眼神金光一闪。

君珂。

“该多耍一阵子的,你就是没耐心。”身后闷声闷气的声音也换了清朗的男声,随即轰然一声,残坟炸开,周桃面色死灰看过去,黑衣男子端坐在棺材板上,玩着一个圆溜溜的东西,迎上她眼神,眉毛挑了挑,将手中东西往她面前一扔,冷冷道,“喏,和你一夜夫妻百日恩的夫君。”

周桃低头一看,一个被裹满泥浆粘上树叶的大乌龟。

“噗。”

周桃一仰头,喷出一口紫黑色的鲜血,眼睛一翻,噗通一声向后栽倒。

她生生气晕了。

君珂从上头跃下来,心情愉悦,踢了踢周桃,笑道:“这女人,唉……该怎么处理?杀了还嫌费劲。”

纳兰述还没答话,远处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那声音听来还很远,但一字字特别坚实有力,像钉子钉进钢铁,沉悍难拔。

君珂听见这个声音,脸色立即变了。

那人道:“周将军带路有功,如果为国捐躯,当许以死后哀荣,不劳费心。”

随即顿了一顿,又道:“两位,别来无恙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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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们,明天有更新但会很迟,亲们临睡前来看看好了。我本来可以今天少发点,把这一章拆成两章,但我就这德行,没有留存稿的习惯,留了就好像在欺骗读者,而且我也不喜欢完整的一个情节被中途截断,我知道那感觉不好受,所以明天只好回来后再写,迟更情况,请互相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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