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身世之谜(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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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气氤氲,碧水之上,他散开的黑发如瀑落地。

君珂转身,落空的剑狠狠迫在水面,发出沉闷的轰响,随即她头也不回走出去。

门开,带起微冷的气流,雾气迤逦里,沈梦沉忽然发出低低的叹息。

“主上永远都是胜者,只要您愿意。”屋顶上有人赞颂。

“你错了。”半晌沈梦沉答,“我宁可失败,也不希望,她的愤怒和失控,只和纳兰述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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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珂从室内出去,自己烤干了身体,靠在门边平息呼吸半晌,神色已经恢复了镇定。

有些事,和沈梦沉这种人没必要解释,她和纳兰述彼此心知便好。

少顷,沈梦沉从内室出来,看君珂平和的神色,眼底黝暗的光芒一闪而过。

“走吧。”

手指在墙上拂过,快到君珂也看不清手法,密室的门已经缓缓打开。

这是沈梦沉用来治疗他的内伤的密室,一色的黑,铺着鲜红的毡子,色彩十分浓重压抑,君珂每次看见那鲜艳的红毡,都恍惚觉得那是浸透了鲜血染成。

在这样的环境里,她连呼吸都觉得窒闷,沈梦沉却好像回到了家般自如,他坐在鲜红的垫子上,倚着黑色的墙,整个人便像和这两种色彩融为一体。

他是黑夜之子,一路踏血前行,呼吸都是淡淡的死亡气息。

密室里两人盘膝相对而坐,各自在九转玲珑塔中倒出一滴黑色的药汁,滴在掌心,随即一掌抵在对方心脉,一掌相接,沈梦沉低沉的声音,响在君珂耳侧。

“我的内力,每十年都会出现一次截断,现在你已经帮我安定了第一第二层内力,今晚是个关键,我需要你替我冲破第三层。”。

“你每隔十年的一次截断,其实也是你的内力提升关键,对不对?”君珂道,“过得去,你再上层楼,过不去,你便走火入魔。”

沈梦沉微笑,轻轻道:“你有时太聪明。”

君珂冷哼一声,知道他的意思是她有时太笨——比如和纳兰述一起。

“我们是同脉之体,并且这状态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当我们相互接近施展同脉时,极有可能刹那间心意相通,各自感知到彼此的情绪,恕我提醒你一句——请记住抱元守一,不要被心魔所侵,如果你走火入魔,我是不会耗费功力救你的。”

“什么意思?”君珂一怔,“心魔?那我以大光明法压制便是。”

“不可以,两种功法一旦冲突,你会更快走火入魔。”沈梦沉笑容似有深意,或许还有淡淡悲凉,“小珂,你不是一向讥嘲我无情恶毒不配为人吗?或许今天,你便可以看看——”他笑着,贴上君珂掌心。

“轰!”

仿佛天地忽然一黑,君珂浑身一震,一阵天旋地转,随即便觉得身周一片空茫。

四面温软如水,却又不是寻常的流水,温暖而微微粘腻,身周有人呼吸,细弱至几乎不可辨,她细细地听,一、二……

忽然身子一颤,顺水流出,天光大亮,随即听见仿佛婴儿一般的大声啼哭,啼哭里还有许多纷繁的声响——惊呼、哭泣、衣袂带风,兵甲相撞、杂沓脚步……所有的声音,都透出一股惊恐和绝望的气息,她微微颤抖起来,也觉得惊慌畏惧。

忽然又是一片空茫,所有声音消失,成为真空,这段真空感觉还算温和,虽然有些不安和迷茫情绪,但总体是平静的。

就在平静的最高点,仿佛星光呼啸而来,撞入她的心怀,世界在怀抱中碎裂,炸开这人间所有压抑痛苦的情绪,那仿佛是人间一切负面情绪的总和,黑暗、疼痛、绝望、迷茫、无奈……颠覆的命运,被迫的抉择。

这些可怕的情绪刹那间潮水般涌来,将她灭顶,来势如此汹汹,她没有丝毫准备,瞬间便被那黑潮湮没。

……

君珂的身子微微颤抖起来。

负面情绪可怕如深渊,突然令她堕入,她急速下降,在飞旋的黑暗里脸色苍白。

沈梦沉忽然睁眼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几分犹豫几分冷。

……负伤雨夜狂奔的孩子,无助扑倒在尸骨上的幼儿、以生死为戏耍,以血肉为追逐,撕裂与欺辱,背弃和放逐,永无止境的杀戮……漫漫长路,不见微光……

君珂脸色越来越白,浑身颤抖越来越厉害,体内真气翻滚,冰冷的潮流如黑色毒蛇,流窜于她的奇经八脉,她和沈梦沉相连的手掌,已经开始微微颤抖,两掌之间,一股黑色气流若影若现,那气流慢慢向她靠近,将她掌心浸染成微黑,随即又消失不见。

“主上,”一道人影飘落在他身侧,正是先前和沈梦沉说话的人,“我来助您一臂之力,将真力倒灌……”

“慢着。”

那人一怔,急声道:“主上!”

这是整个治疗中最关键的一环,只有靠同脉之体才能解决,沈梦沉练的毒功,天下第一霸道,每到一定时间,必定引起反噬,到时候要借助同脉之体,真力倒灌,再疏导回体,经过同脉之体的分担沉淀,再回到他身体的真力,会更加精纯。

君珂的作用,就好像一个提纯的导流管。

但在疏导过程中,因为心脉相通,那些在黑暗和阴毒中长久浸淫修炼出的气息,也会侵入同脉之体的身体。并对这人日后的修炼产生影响,如果同为黑暗内力,倒也罢了,但如果身上有冲突的功力,那么必将留下巨大隐患。

当然,这本不是沈梦沉会考虑的事,他必须将那些气息留下,否则不足以完成自己的真力引流,一旦不能成功,给他的后果也是可怕的。

“她修炼的大光明功法,和我的气息太抵触了,承担不起……”沈梦沉闭上眼睛。

那人苦笑——你的气息,谁能承担得住?不是有那样可怕经历浸淫出的气息,又怎么能违背人力,练成毒脉?

“主上。”他道,“您不可收回,否则就算渡过这一关,功力难增还是小事,后果更加难测……”

“啊!”

他劝说未毕,浑身颤抖的君珂,忽然仰头发出一声嘶叫,眼睛瞬间一片血红!

刹那间眼底倒映冷月如钩,幽幽树影,树影下华衣翠钗的女子,微笑着伸手抚摸……忽然那女子脸色一冷,一柄匕首狠狠扎入,血光溅起……

“啊!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之前一直只能感应到情绪,她已经不堪负荷,此刻忽然脑海中鲜明地展开这副画面,不,不是画面,是真实的一切,真实地令她感觉那是自己,感觉到最初的欣喜,之后的惊诧、绝望、不解、冰冷、然后,便是疯狂的疑问——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抛弃我还要杀了我——

为什么所有人都在欺骗我——

君珂一窜而起,腿像那记忆画面中的孩子一般,疯狂地踢了出去,砰一声仿佛踢在实处,恍惚中好像看见那华衣女子踉跄倒下,含泪的痛苦的眼睛……看见之后的锁链白骨地狱折磨……

“君珂!”

一声低喝,君珂大叫的那一刻,沈梦沉霍然收掌,整个人扑了上来。

他一把将君珂扑倒在身下,死死压住了她的挣扎,一低头看见她眉宇间黑气,眼神一闪。

随即仰头,长长吸一口气,刹那间脸色一白,而胸口琉璃晶红流光闪烁。

“主上!”一直在身边护法的那人,惊呼着要阻止,沈梦沉一转头,狠狠盯了他一眼。

他一向姿态散漫,少有这样的神情,那人接触到这目光,惊得浑身一颤,立即后退,消失于梁上。

沈梦沉一口长长的气吸完,伸手按在君珂气门。

一阵微微的气流涌动之声,君珂眉宇间黑气开始变淡,挣扎却没有停止,她毕竟不是天生练毒功,体内一大半真力倒和沈梦沉的真力冲突,此刻全部被激爆发,周身起了濛濛白光。两人在红毡上翻滚,如果不是沈梦沉一开始就控制住了她,此刻便是又一场凶猛的近身搏杀。

但就这样,沈梦沉几次都被她险些挣脱,沈梦沉干脆用肘夹住了她的胳膊,把她夹得险些闭过气去。

“停住,不许靠近——”

“快滚!”

“你干什么!”

“放开她!”

一阵兵刃相接之声,声音越来越近,密室门轰隆一声,白影一闪,梵因当先出现在门边。

他一眼看见室内景象,便呆了呆。

两个身份尊贵的高手,如野兽一般在地上挣扎。

见此一幕,佛也有火!

梵因衣袖一挥,刹那间华光斑斓,如漫天烟花迸射,轰然一声,重重落在沈梦沉肩上。

“放开君珂!”

他一向行事光明,出手不忘提醒,也不攻击要害,但他震怒之下,动用了金刚杵,佛门宝器,三分力道也有千钧之力,砰一声,沈梦沉肩上血花绽开,传来细微骨裂之声。

屋顶上人影连闪,几位护法落下,护在沈梦沉身前。

白影频闪,尧羽卫跟着梵因也到了,虽然被红门教赶来的人拦在门外,但灵巧的尧羽卫,还是从人缝里隐约看见了里面的一切,顿时热血如沸,怒发似狂!

“沈梦沉,你该死!”

砰然大响,星花连闪,红门教徒纷纷倒地,几道红光从人缝里穿过,击在一直没有回身的沈梦沉后背。

沈梦沉身子向下一栽,喷出一口鲜血,此时君珂脸上黑气全去,霍然睁眼,眼神虽微红,但精神已经清明。

她一睁眼,便觉得喉间一热,一股腥甜,再一看,沈梦沉脸色苍白,微微合眼。

而身前纷乱,尧羽卫和红门教打成一团,梵因脸色发白立在门边,红门教愤怒,尧羽卫悲愤,一声声大叫,“你们敢辱我皇后……”

君珂晃了晃脑袋,她并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她只鲜明地记得最后看见的那一幕,那一幕令她浑身森冷,到此刻肌肤都微微起着栗子。

而体内狂涌的冰冷的潮虽已散去,但那种黑暗绝望的感觉,还是让人宁愿死上一次,也不想再次邂逅。

“住手!”

一声大喝惊得众人回头,便看见君珂缓缓从地上坐起,拢起衣服,随手扯过一匹红毡披在身上,淡淡道:“我没事,不必惊慌。”

梵因定定看了她眉宇,又看了看沈梦沉,垂下眼,眼神里苦笑一闪而过。

不该犯这错误的,只是心急太过……

心急太过……梵因忽然颤了颤。

这四个字,不该发生在他身上……

梵因闭上眼睛,心经默念,衣袍无风自摆,半晌之后,将一个盒子轻轻放在地下,对沈梦沉微微躬身表示歉意,才道:“一半外敷一半内服。”

君珂知道这是给谁的,叹了口气。

尧羽卫还想说话,但看着端坐的君珂,她头发凌乱,有点狼狈,但眉宇平静高华,气质凛然不可侵犯。

一个真正受了侵犯的女子,不可能还能保持这种神情。

尧羽卫安心了,无声退出,继续退回原处保卫,红门教也渐渐散回各处,并将沈梦沉抱回内室疗伤。

君珂依旧坐在原地,她想思考刚才发生了什么,不想再去想为什么能突然看见那一幕幕,但无论怎么逃避,那画面依旧一遍遍冰冷地在她面前闪回,一遍遍将她按进回忆,让她去体验那一刻的绝望和悲凉。

君珂呆呆地坐着,她不想低沉,不想回忆,她觉得她该坦然,该得意,该幸灾乐祸,大笑而去。

可是她最终一垂头。

啪嗒。

落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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