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相见(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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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被主人忽然抛弃的发愣的鹄鸟慢慢踱过来,按照君珂的关照,张开双翼,蹲在他们上方。

这下挡得严实安全,谁也看不见了,除非有人胆子太肥,敢扒开鹄的翅膀偷窥。

披风呼一下又罩过来,纳兰述的声音听起来不太满意,“小珂,你没有上次热情了!”

君珂想了一会才想起他是指上次分离后重聚,自己一头扑倒他的事,脸慢慢红起来,摸索着伸手去捧他的脸,“纳兰,你好像瘦了……”

“瘦了没关系,等你回来养肥我,等你回来照顾我,等你回来做事儿。”他理直气壮地道,“我等了你三年零三个月又四十二天五个时辰……下面的事是你的了,从现在开始,我要……”他想了想,轻声叹息,无限满足,“吃软饭……”

“嗯,吃吧吃吧……我没白出去一趟,我有了云雷,我有了鹄骑,有了以后横扫羯胡西鄂的资本,这北大陆好大的一块,以后都是我们的……啊,纳兰你……你……”

某人声音柔软模糊,“吃软……饭啊……唔……”

“说点正事……”

“咱们现在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正事……小珂……什么云雷……什么鹄骑……你觉得重要吗……从来都没重要过……只有你才把它看得太重要……我现在对你就一个要求……别再离开我……别再给我来个这样的三年……不,别说三年,三天,三个时辰,都不允许!”

“不会了……不会……不会……我也没想到竟然被困住三年……纳兰……我快不能呼吸了……”

“那就死在我怀里!一起死在这里!好过我被你抛下,好过我无望等待,好过我以为自己亲手杀了你,时时想着早点报仇早点赎罪!”纳兰述从未如此暴躁,手一扯,什么东西被扯飞,一路骨碌碌滚了出去,撞在不远处石头上铿然作响,伴随一声出自胸臆的呐喊,“君珂!”

君珂不想再说话,热泪无声滚滚而下……三年多时光在泪水里沉浮……裙角飞旋的大红嫁衣,四散飞射的珍珠美玉……冰冷血泊里狂笑的双性人,灼热墙角里无声哭泣的自己……酒楼上打开盒盖那一霎华光漫越,皇陵里黑暗中追逐而来的坍塌和崩裂……沼泽之间日复一日的苦练,每天登高遥望着的方向……一千多日日夜夜,多少命运始料未及,多少无奈咽下心间,多少焦虑日日焚煎,化为她此刻泪水,化为那男子,忽然羸弱消瘦的身躯,三年来积蓄的疼痛在此刻凶猛抵达,如利剑瞬间穿透,她哽咽得近乎抽搐,汹涌得似乎要将自己泡散。

一支雪白的手指从披风下颤颤伸出,微微痉挛着揪紧了披风的边角,似乎无从纾解内心的燥热,那只手指下意识地伸展又缩起,那里生着几只顽强的野花,淡蓝色的小小花瓣被不断揉捏拨弄,碎在雪白的指尖,风一吹,携一抹幽香散开……

君珂觉得自己成了水做的人,惊讶那眼泪会不会永远流下去,忽然发觉滚滚热流里,似乎多了一股新的液体,一般的热一般的湿,明明彼此紧密贴合的脸颊,感觉不到那些液体的区别,她却在此刻敏感得像一碰就碎的琉璃,忽然便僵硬了身体,睁大眼睛,忍不住要去抬手抚摸他的眼睛,他却阻止了她的一切动作,隐约间听见他一遍遍喃喃,“……我以为就这样了……我以为你永不回来……我以为我是人间罪人……上一世罪孽太重……这一世亲人丧尽……连你也要离我而去……小珂……小珂……原来我还是幸运的……原来我还活过三年是为了等你回来……天可怜见我没死……天可怜见我没死……”

声音低沉,自喉间隐约呜咽,风一吹便要飘散,可她却一字字听得清楚!

每个字都打在心里,击在肺腑,射中、贯穿、炸裂、血肉横飞……咽喉里堵满碎片,每一片都是碎了的心。

他在哭!

他竟然在哭!

这父亲被杀,母亲自焚,妹妹被残,亲人死绝国土被夺的男子,在人生最黑暗最痛苦的岁月都不曾流泪的男子,此刻在她怀里,呜咽至痉挛。

君珂此时才知道,以往曾嘲笑过的那些言情小说的情节,嘲笑过的那些关于心痛关于爱恋的深切的字眼,轮到自己身上,一丝一毫也不觉得过分,原来心真的会碎了般痛,原来心疼后悔的滋味便如凌迟,原来被他揽在怀里,一寸寸摸过他咯人的肌骨,会让她痛苦得恨不得此刻死去,或者时光倒流,将三年前,不,将这一生从头来过!

从头来过,让他不要遇见她,那么他也许还是悠游闲散的藩王世子,也许还在冀北王府内金尊玉贵地生活,也许会遇上一个适合他的女子生儿育女,裹上他真正想要的安乐生活,此心安处是吾乡。而不是如今,失去一切还要失去她,在无尽的煎熬中挣扎前行,形销骨立,心丧如死。

脑海里忽然闪现看见他那一刻的情景,那令她心胆俱丧的一幕,她心中一寒,一个可怕的念头像惊雷一般炸在她的头顶,她霍然按住了他的肩,“纳兰,你先前难道不是在诱敌?”

黑暗里她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先前她虽然紧张,但以为他不过是诱敌,毕竟她了解纳兰述,他实在不可能愚蠢到令自己身陷如此险地,然而此刻灵光忽现,她才想起这一路居高临下涉空而来,在远近地域都没看见援军和伏兵,想起看见他那一幕他身边护卫几乎丧尽,而他面临死局——狡狯机智的纳兰述,就算设下陷阱,也不该逼真到这个地步,难道他……

先前的场景此刻清晰而细腻地重现,她反复回想一刻前她落下之前看见的一切动作神情——他微微撒手,浅浅合眼,脸上笑意淡淡,那笑意,是期待……是解脱……是诀别!

君珂忽然浑身一颤,瞬间明白了刚才那一刻的含义,巨大的惊恐让她身子开始不可自控地颤抖。

他俯在她耳侧轻轻吹气,低低道,“小珂,刚才我好像觉得你有点不同,唔,我看看,乖……”

“如假包换,绝对真品。”君珂死死压着披风角,脸上烧得已经快煮沸,还不得不勉强维持着镇定的语气,“纳兰,你这件披风等下要借给我穿,你……你你你……你太那个了……”

“我怎么了……我怎么了?你倒说清楚……”

君珂忍无可忍地道:“这什么时候!”

某人哼哼唧唧不理,君珂只好换了柔软的哀求,“……好纳兰,现在不是时候……好……纳……兰……”

纳兰述不答,冷笑一声,一副“曾经我很正人君子一心要等洞房花烛夜结果放跑了你我后悔不迭现在好容易你回来了我要再吭吭哧哧退缩不前我还算是个男人吗战场就战场别说战场现在就是焚人场在我被化成灰之前我也非得先吃了你不可”的坚决。

“别……别……”

“咻!”

忽然上头风声厉烈,空气被刺破的响声和强度超越之前的每一声,耳听着近在咫尺,还有隐约丑福和鹄骑的怒叱,君珂身子发软还没反应过来,纳兰述已经身子一弹,抱着她弹身而起一个翻身,红色披风半空团团一滚,哧一声什么冷硬的东西贴着披风飞过,那似乎是一支箭,锋锐森冷的尖端带着血气,瘆人肌骨,掠过披风时微微一沉,嗤啦一声带下一大片布料,红色布料如花瓣随风翻翻滚滚掠走,君珂的脸露在了日光下。

纳兰述此刻才一眼看清她,顿时呆住。

------题外话------

感谢大家踊跃投票,实在出乎我意料之外,今天的更新,嗯……字少情意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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