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1 / 2）

“保成！”康熙腿一软,  再也立不住单膝跪地。

        裂缝越来越大，侍卫抱着太子努力的闪转腾挪，却还是无济于事。在康熙血红一片的眸子中，侍卫和胤礽消失在视线范围。

        太皇太后看着胤礽冲她笑了笑,  挥着手,  从她面前没入裂缝,  登时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她狼狈的走不动路，失去了全身力气,  却还是一点一点的往裂缝处挪。

        那是她下令放弃的太子,  她来陪。

        康熙哪里稳得住，在两人往下掉的时候，便一个箭步冲上前，疯狂的往裂缝处跑。他心跳如鼓,  激烈的跳动着,  好像要跳出胸腔。

        他不能想象没有桃崽的日子。

        桃墩墩说的对，他会努力的把他救出来的。

        “来人！给朕挖！”康熙上前，就见裂缝不宽，但是下面有黑水涌出,  快要蔓延上来，而侍卫肩宽，刚好卡在裂缝两仗处,  而桃墩墩就被他用手抓着衣裳。

        显然是掉下去的时候脱离怀抱，又被他眼疾手快的给抓住了。

        胤礽低头,  看着漫过他脚丫的黄黑水，听到康熙哆哆嗦嗦的声音：“保成，保成不怕啊，皇阿玛会把你救上来的。”

        康熙素来衣衫整洁,  盘扣扣的整整齐齐，清隽慑人的模样深入人心，但这会儿他身上的常服破了，尽是泥土脏污和汗水、泪水混在一块。

        狼狈的一塌糊涂。

        黑黄水已经漫过腿腹，桃墩墩昂头，看着掉眼泪的康熙，笑着道：“皇阿玛，桃崽爱你，不伤心哦，我变成星星了。”

        周围侍卫上前来，立在裂缝边都有些为难，裂缝不过成人宽窄，深深的下裂，裂痕跟悬崖没什么区别，根本没有着力点。

        “撕拉……”

        布料破裂的声音响起。

        康熙面色大变：“快想法子！快！”

        就在此时，佟贵妃穿着一身宫女装上前，手里捧着衣裳，她跪地请求：“臣妾等脱衣成绳，恳求万岁爷用绳子把桃子救上来。”

        康熙接过衣裳，看的出来，尽数都是锦衣，捆成结实的长绳，在看到绳子的一瞬间，就有侍卫挨着裂缝边跳进去，被卡在裂缝里，努力的靠近太子。

        惠嫔牵着胤褆的手走上前来，沉默的把绳子绑在胤褆身上，她没说话，只背过身去，不忍看胤褆被放下去的模样。

        那是她的孩子，也是最适合的人选。

        体重轻，习过武。

        衣服绑的绳子能禁住，又能抱动底下的桃墩墩，两人合起来的体重也可以，绳子禁得住。

        但惠嫔还是泪流满面。

        她主动想到要让去的，可还是好想哭。

        而此时，胤褆被用绳子缓缓放下，方才跳下去的侍卫举着手，打算接住他。

        “撕拉……”

        衣服撕裂的声音再次响起。

        康熙心急如焚，却不敢出声，他瞪大眼睛，眼睁睁的看着布料再次断裂，而胤褆还在下降中，前后就差那么几息的功夫。

        “稳住稳住。”他在心里祈祷漫天神佛。

        胤褆屏息凝神，急的跟什么一样，他低声道：“弟弟，你别动，千万别动，我会救你的。”

        大人能卡着，但这个裂缝是足够刚四岁的奶墩墩掉下去。

        “撕拉。”

        一直静静垂着没动的胤礽，衣衫最后的系带还是断了。

        “保成！”康熙心情当时就崩了。

        下头就是黑水，掉进去，哪里还有活头。

        胤褆也急的不行，他听着觉得自己的神经都要断了。

        桃墩墩当着他的面，往下掉了一截。

        “弟弟。”胤褆一直绷着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桃努力的伸着手去抓弟弟，然而还离不到一米的距离，却像是天堑。

        胤礽瞬间张开自己的小短腿、小短胳膊，把自己卡在裂缝中，方才他被侍卫提着，一直没有动，就是在蓄力。

        对方原就没力气了，如果他还乱动，两人肯定会更加狼狈，能不能稳住这么久也成了问题。

        刚才那黑黄水没住他小腿，现在往下掉了一截，直接漫至胸口，在这一瞬间，他很庆幸先前康熙教过他凫水。

        胤礽深深的吸了口气，眸光沉静。

        水流很强劲，他那小胳膊小腿根本挡不住，但两个侍卫慢慢的往他身边挪，打算再次把他举起来。

        康熙很想下来亲自救，急的不得了。但是他下去，也就是被卡着的结果，根本使不上。

        反而会让军心大乱。

        康熙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结果奴才们递来的麻绳，快速的系着套马圈，他一定能把桃墩墩救上来的。

        幸好在此时，胤褆抱住了胤礽。

        康熙整个人都绷成一条线，看着胤礽昂着头，下巴都被水淹没，而胤褆紧紧的用手脚锁着他，又用衣裳把两人紧紧的绑在一起，这才让侍卫把两人系上去。

        康熙紧张的又想哭。

        他好害怕。

        方才他抱着胤礽闪躲的时候，那裂缝专挑两人脚下裂，他真怕这会儿再出点什么万一，可他什么都不敢说。

        裂缝上趴了一圈脑袋。

        看着胤褆抱着胤礽，被侍卫缓缓的拉了上来，而这时，也有麻绳垂下，打算把托举的两个侍卫救上来。

        康熙看着两人越来越近，忍不住勾唇要笑了，然而下一瞬——

        他的笑容被凝结在脸上。

        黄黑水瞬间喷涌而出，将两个抱在一起的小人淹没。

        “保成！保清！”

        “桃子！”

        “胤褆！”

        一时间大家声音都变的颤抖起来，康熙稳了稳心神，他冷静开口：“拉绳子，快点！”

        只要还系着，定然是没关系的。

        后妃的衣裳都是绸缎锦绣，质量好着呢。

        他在心里劝自己。

        刚才能看到两个崽，他心里还算有数，这会儿黑水涌上来，看不见了，他的心都揪在了一起。

        “哗啦。”破水声响起。

        就见胤礽的四肢紧紧的缠在胤褆身上，牢牢的把他箍住，还在给他渡气。

        康熙猛的冲上去，把两个都抱在怀里，不住的查看着两人的情况，见胤褆嘴巴发白，隐隐有昏迷的趋势，便赶紧传御医。

        而胤礽这才松开胤褆，一头扎进康熙怀里。

        “皇阿玛。”他奶里奶气的喊。

        听着他奄奄一息的声音，康熙紧紧的把他抱在怀里，红着眼眶道：“没事没事啊，都过去了，保成不怕不怕啊。”

        而惠嫔冲着把胤褆抱在怀里，紧紧的盯着御医，等对方说没事，去看太子的时候，才把胤褆抱在怀里痛哭出声。

        天知道她有多害怕。

        黑水蔓延将他淹没的时候，她的心都快跟着一起死了。

        好在都救出来了。

        太好了。

        而佟贵妃搀扶着太皇太后走过来，看着胤礽蔫哒哒的窝着，没什么力气的冲着两人笑，老祖宗不□□泪，捶着胸口不说话。

        欺负个孩子算什么，有本事收了她老太婆去。

        康熙又抱了抱怀里身上湿哒哒的桃墩墩，他在视线中巡弋，最后还是叫卫琼英出来，跟着伺候着给桃崽洗澡换衣。

        而他又去统计京中受灾人群，和受灾年来。

        听着九门提督禀报，说是十室九倒，他不仅疲惫的捏了捏眉心，幸好太子示警，提前做了许多部署来。

        “伤亡呢？”康熙问。

        他在心中暗忖，应当不多。

        谁知就听底下的九门提督说：“百之一二。”

        这个比例并不低。

        “为甚？”康熙凝神，虽然地裂黑水尽出，但若是睡在院中、路上、帐篷里，足够有世界去躲避。

        “家财难舍。”九门提督垂下头。

        刚开始这般安排的时候，他心里是犯嘀咕的，太子说有地动，万岁爷就惯着，真当有地动的去忙活。

        谁知道，竟然真的有。

        如果大家都在室内，那就不是百之一二伤亡，而是十之一二存活了。此番太子救了这么多民众，是他的功德大了。

        康熙挥挥手，示意他先下去。

        天还没亮。

        “什么时辰了。”康熙问。

        “卯时过半。”梁九功回。

        康熙沉默的看着天色，按道理来说，这个时间点，已经大亮了。

        “各处警戒。”他挥了挥手。

        在他忙碌的时候，卫琼英带着胤礽洗漱换衣，她身上也穿着宫女衣裳，显然是先前衣裳脱掉拧成绳子了。

        胤礽下水洗了一道，又变得白白嫩嫩，软糯一团。只脸上、胳膊上、手脚划伤无数，和姓名比起来，自然算不得什么。

        “谢谢卫姐姐。”胤礽奶里奶气的道谢。

        等卫琼英领着他出来，就见太皇太后带着各宫妃嫔等着，一见他登时一顿心肝肉的喊。

        “哀家的桃崽，你可没事吧？”

        “乌库玛嬷～”

        胤礽奶乖奶乖的喊。

        他立在门口，冲着穿宫女服的妃嫔鞠躬行礼：“谢诸位娘娘。”

        众人连忙回礼。

        佟贵妃擦了擦腮边的泪，上前抱住他香软的小身子，一个劲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天知道她快吓死了。

        而当时一见裂缝，乌雅庶妃就提议赶紧叫妃嫔脱衣裳，想着拧成绳子，若万岁爷和胤礽掉下去，顺势就能捞上来。

        佟贵妃想着确实可以，就见乌雅庶妃已经开始脱外衣了，众人也不再耽搁，跟着脱起来，又奋力拧成绳，乌雅庶妃手上的皮都被擦掉一层。

        没想到太皇太后把万岁爷叫回来，掉下去的是她的桃崽。

        胤礽来到惠嫔跟前，又作揖躬身，还不等他拜下去，惠嫔就托住他：“你和保清是兄弟，他看你比眼珠子都紧要。”

        “谢惠娘娘。”桃墩墩昂着小脸，眸子水灵灵的清澈。

        荣嫔再忍不住，拉住他的手，上下打量，泪盈于睫：“没事就好。”

        看着穿着宫女服的几人，胤礽心中感念，觉得暖暖的很妥帖，他眉眼弯弯，笑着打趣：“还当我以后只能当星星看见你们呢。”

        原先绷着情绪的众人，登时哭出声来。

        胤礽：……

        他试图哄她们来着。

        手足无措的看向太皇太后，却发现她掉眼泪掉的最凶。

        胤礽看了看，惆怅一叹：“去薅些青菜来，下点清汤面，都喝完热汤也舒服些。”

        他已经学过，对步骤纯熟于心，这次就连太皇太后也跟着帮忙，拿了一把小青菜在择。众人齐帮忙下，很快就备好菜了。

        但是火还在烧。保和殿外，支着一口硕大的铁锅，这会儿咕嘟嘟的冒着泡。

        胤礽翘着小脚丫，坐在太师椅上，望着保和殿后阶陛中间的云龙石雕，保和殿先前被康熙改为清宁宫，住了几年，后来又改回来，住进了乾清宫。

        他现在来看看，倒也挺好。

        他认真的下面条，离家的饺子进门的面，希望大家吃了后，都能稳稳当当的呆在家里。

        清水煮面条，在停火的时候埋一盆青菜进去，盛出来后，才撒上细碎的葱花。

        太皇太后捧着面，吃着吃着又想哭。

        而康熙正忙着，面前就摆了面，他闻着那味儿就知道，肯定是奶桃做的。

        “真好。”康熙胡乱的抹了一把脸，埋头呼噜呼噜的吃起来，升腾的水汽挡了他的脸，却仍旧能看出来眼角划过的水迹。

        地动渐渐停了，天却仍然黑着。

        康熙在忙乱间隙，叫奴才把胤礽抱过来，看着他嫩白小脸上的血条子，心疼的跟什么一样。

        他捂着胤礽的嘴，低声道：“接下来，什么话都不许说了，知道吗？”

        胤礽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歪着头，撅着小嘴亲了亲他的手心。

        康熙心里顿时滋味难言，他抱着胤礽，不肯撒手了。

        他差点就要失去他了。

        好在——

        上天待二人不薄，纵然险象环生，到底挺过来了。

        这俗话说得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康熙心里翻涌，面上却愈加柔和，亲了亲桃崽的脸蛋，温柔道：“等会儿去景山避震，等余震结束再回来。”

        这天黑成这样，显然是还有一番硬仗要打。

        胤礽奶乖奶乖的点头，窝在康熙怀里，认真的听皇阿玛说话，等他说完，就抱着他的脸，啾啾的亲了两口。

        “啾。”康熙亲回去。

        他眼底一片青黑，眼中尽是黑血丝，还穿着那套脏污的衣裳。

        狼狈极了。

        然而眼睛很亮。

        众人出发去景山，一路上看着房屋倒塌无数，康熙总算明白，为什么地裂会追着胤礽。

        这么严重的灾难，因为他的示警，大多数都救回来了，大家的精神也还好，虽然惊魂未定，房屋也塌了，但人活着才是根本。

        再者许多东西，挖出来还是能用的。但京中惨状，仍旧瞧的人心里沉甸甸的。房屋虽然是外财，可也是多少家几代的心血付出。

        众人都沉默了。

        等到景山后，有条不紊的开始布置，而张英也出来，低声道：“您该上课了。”

        胤礽惊了。

        都地震成这样，还得上课。

        康熙心中忧虑不已，在地动面前，没什么帝王、阿哥、权贵、百姓之分，谁也不能确认，下一个被吞噬的不是自己。只有几个阿哥快速成长起来，才能更好的面对很多未来。

        胤褆更加努力的读书、布库，明明是他救弟弟的，最后却被浪头打的撞在土壁上，靠弟弟渡气才上来。

        他说过要保护弟弟的。

        胤礽看着他拼命到像是有火烧的眼睛，不禁翻开了书本。在荒山野岭中读书，倒也人生第一遭，感觉还挺有意思的。

        等下课后，张英摸了摸他头上的小揪揪，温声道：“我们都会保护你的。”

        胤礽正抱着奶碗吨吨吨，闻言顶着一圈奶白的胡子，歪着头看向张英，甜甜的笑了。

        张英眼圈一红。

        他教了这么久的书，日日和太子在一起，虽然不如旁人搂搂抱抱的亲昵，那也是从未分离过。

        听着他当时的险象，他都快被吓死了，已过不惑之年的人了，却当着孩子、下人的面掉眼泪。

        这会儿看着他一如往常的喝奶，顶着奶胡子，心中更是酸涩。

        他差点就再也看不到了。

        “师傅我走了～”胤礽一抹小嘴，就往那明黄的帐篷去了。

        “皇阿玛～”他甜滋滋的喊。

        康熙迎出来：“下学了？”

        胤礽点头，他晃了晃自己的腰，听着胃里那咣当咣当的奶声，笑眯眯道：“给你听半瓶子晃荡。”

        康熙把他捞起来抱在怀里，一巴掌糊在他屁股上，笑骂：“傻桃！”

        “嘿嘿。”桃墩墩昂着小脸，笑着打了个奶嗝。

        康熙别开脸，忍着笑：“可少喝些吧。”

        等进了帐篷后，底下侯着的臣子这才开始接着说，胤礽听着听着才琢磨出味儿来，这是罪己诏。

        “不是挺好的吗？怎么还下？”他不解的问。

        如果他没记错，历史上康熙确实下了罪己诏，但那是在下个月大震以后下的，大震范围很广：从北部辽宁到南苏皖地区，最西到陕甘地区，来回三四次大震，才下的罪己诏。

        这第一次地动，不至于。

        康熙摸了摸他的头，低声道：“没事。”

        他知道此番不用下罪己诏，毕竟天灾人祸，就算时下有人觉得是帝王不慈降下来的惩罚，但提前预警，已经做到了最好，这个受灾伤亡程度，他可以置之不理。

        然而他想起来追着的地裂，心里就慌。

        罪己诏，不是给百姓看的。

        是给上天。

        帝王引咎，求上天垂怜。

        康熙面上却仍旧淡淡的，搂着桃墩墩香软的身子，软声道：“大旱以后有大震，大旱大震后必有大涝，往后难打的仗，多着呢。”

        桃墩墩窝在康熙怀里，乖乖的不说话。

        好在几日后，地震停了，九门提督带着官兵日日抢险，倒是很受百姓爱戴，拼命往他们怀里塞吃食、水等等稀缺的物资。刚开始有怨言的人，倒是不说话了。能被崇敬的目光注视着，让很多人就此沦陷。

        等一切尘埃落定，康熙以为可以松一口气的时候，夜间睡的正好，就见桃墩墩突然坐了起来。

        “皇阿玛！起来！”

        康熙猛然起身，见胤礽还要说话，一把捂住他的嘴，不许他再说。

        胤礽：“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他想尿尿。

        康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