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孙水生狼口救孤女(1 / 1)
第一章 孙水生狼口救孤女
一九四八年的那个冬天,比往年格外的来得早一些。当一场连一场的秋雨,和一阵又一阵的西北风过后,那树上片片火红火红的树叶都被无情地、轻轻地吹落于地。
在那收获过后庄稼的田地里,裸露着一片片卡白卡白的稻茬、豆梗。只是几个夜晚的皑皑白雪,便如吸血鬼似的吸去了满山遍野本是青青小草的绿油精气。此时它们都一蓬蓬一簇簇的趴达在黄土地上,没有一点生机,只见处处都是落叶枯草、黄沙灰尘。几只讨厌的乌鸦,不知何时悄然地飞到这里,站在村头叶落尽了的树枝上,偶尔地,一声、两声呱呱地干嚎,令人生烦,招人生厌。
夕阳似的一面铜锣,泛着黄红的光晕,从这个四面群山的五力沟村庄的西面山后,慢慢地、慢慢地向下坠去。俞玉华抱着邻家白雪梅裹在襁褓中八个月大的女儿,站在门前,一脸忧郁的朝着村南的路上张望。如今这兵荒马乱的年月,她总是不放心自己的做个小买卖、摇货郎鼓的丈夫。每天都是如此,从他跨出门槛的那一刻起就开始担心。这不,就在太阳还未下山的时刻,这已经是第三遍出来张望了。玉华常想,穷家小户的,日子苦点,但凑合着还能过。可千万不能出什么天灾人祸,像孙水生、白雪梅小两口那样的事情。眼瞅这一个好端端的家庭算是完了。
站在门场外的玉华看见,那孙老三的门场上,此时站着两个身背长枪的团丁,有一顶红衣轿子停靠在墙边,四个青衣轿夫在一旁歇息。这几家相隔不远,玉华看的清楚,站在孙老三门场中间的那个肥头大脑的是本三道河乡保安团的蒋团总。在蒋团总的右边,站着时本村的保长李大雨,只见他头戴一顶黑色的瓜皮礼帽,身穿一件蓝士林做的长袍,脚上穿着那双他小舅子陆安送给他的棕色皮靴。李大雨的小舅子陆安在本宝山县警察局公干。有这么一个在警察局公干的小舅子,对保长李大雨来说,无疑使如虎添翼。此时,他手持那根文明拐杖,和左边的赵大财主的管家,本甲的甲长孙老三如双星拱月似的拱着蒋团总。这时,玉华看见,自己的丈夫李大智挑着货郎担回来了,她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转身又朝白雪梅家中走去。只要自己的男人每天都是平安归来。才不管团总保长的。因为玉华知道,这些团总保长进村,就是夜猫子进宅-哪有好事。一进村口,远远的看见蒋团总的李大智,笑嘻嘻的快步走了上来,忙放下肩上的货郎担,就从内衣口袋里掏出那包恒大牌香烟,抽出一支来,毕恭毕敬地递给蒋团总道‘团总,这烟是专门孝敬你的’蒋团总面带笑容点点头,用两眼余光看了一眼大智道‘你个笑面虎,对本团总倒是蛮尊敬的’。一个团丁见团总叼着香烟,急忙前来划着洋火,给团总点燃香烟。蒋团总呼地从口中吹出香烟后,对右边的李大雨说‘你这个五里沟,千把多人,两百来户,还蛮玄哩,良民不少。这绿林响马,江洋大盗也多。也真够让人操心的,但话说回来,一般的小毛贼本团总并不担心,让我们担心的是从牢里逃脱的孙水生’。
提到孙水生,蒋团总的脸开始恼了起来,愤愤地说到‘他妈的,这个王八羔子,是狗子坐粪框-不受人抬举的东西。老子就是看中了他那百发百中的枪法,有心提拔他,让他在我保安团当教官,当队长。谁知这小子自视清高,说什么不与老子同流合污,妈的,就他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却自比南侠展昭,金镖黄天霸,要为清官保驾。这样的人,不愿做我的同路,便会成为我的对头,绝不能容忍。所以本团总略施小计就让他陷于囚牢,只可惜他从牢中逃脱而去,这一去是虎入山岭,龙归大海,与我为患。’说到此,蒋团总的眉毛皱了起来。保长李大雨见团总有些忧心,忙安慰着说到‘团总不必多虑,我想此人肯定不在人世。’蒋团总用弹去烟头的烟灰,将信将疑的看着保长李大雨说到‘李保长说此人已不在人世,依据何在,说个明白’。李大雨接口说到‘团总,在前几天,孙水生的女人白雪梅,她孤苦难熬,就用菜刀抹了脖子,此时已危在旦夕。团总,你想,这孙水生出去一两年,如果活着的话,即使平常不回家,他女人这个样子,他肯定要回来,可到现在还没回来,所以我断定这小子死了’。听着李大雨的答话,蒋团总不住的那肥头大脑道‘有道理,有道理,李保长说的道理’。趁着蒋团总高兴时刻,保长李大雨对一旁的李大智说‘大智,这不,还有两个月就要过年了,这团总的队伍即要防山中的土匪,又要防止地方上的强盗来骚扰地方上的太平,我们团总在大忙之中亲自下来视察民众,顺便督促我们收起保护费。今个在团总面前我当个小家,你家少交两个人头的,两块大洋。但大智你可不要辜负了团总一番照顾之心。还是那句话,若是谁做了不公不法的事和在背后说我们政府坏话,马上向团总报告’。李大智依然是一脸笑眯眯的笑容,他不住的点头应道‘是、是、那是一定。谢谢团总给我们的关照’一边说一边将百货担挑在肩上道‘团总你们要谈公事,我这个小百姓就不打扰了,失陪、失陪’。
见李大智走远,蒋团总朝李大雨和孙老三问道‘搞清楚了么,这只笑面虎和山中的谢大胡子到底有没有联系’保长李大雨回答道‘我们还在查呢,团总’。蒋团总扭头朝西山的落日看了看道‘太阳已经落山,时候不早,我要回团部去’。说完一双手弹了弹那牡丹图案的墨绿色绸缎长袍,抬脚走进了停在场中的轿子。保长李大雨和甲长孙老三把早已杀死、洗净的羊腿、狗腿和几只鸡朝背枪的手中递去。轿子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蒋团总将他的大脑袋伸了出来说到‘李保长,你想天法子也要把那个伤我保安队员,投到谢大胡子那里的那个钱义忠小崽子搞到手,我们可不能容忍逍遥法外’。李大雨不住的点头道‘一定、一定’。
原来蒋团总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叫蒋金龙,几年前毕业于保定陆军士官学校。下到连队后,从一个见习排长开始,如今已升至团长。这个蒋金龙做事、为人相当正派,颇受三道河九村十八寨乡亲们的称赞。倒是蒋团总的二儿子,蒋飞虎,仗着他老子是团总,那是飞扬跋扈。人们当面称他为二少爷,背地里称他为‘蒋衙内’。意思是和水浒传中高俅之子‘高衙内’一般的人物。那真是不假,这个蒋飞虎也好女色,他定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谁家若是娶媳妇,让他给撞上了,那就是他的**,受了他凌辱的儿女百姓事后只能忍气吞声,敢怒不敢言。
那是三年前,五里沟的钱义忠新婚,怕被蒋飞虎知道,千般掩盖。可不知怎么,还是被蒋飞虎撞见。亲朋好友对钱义忠是苦苦相劝。可新娘子却受不了这样的耻辱,几天以后,她就精神失常,疯了。如今三道河上,那个披着头发、两眼痴呆,见到背枪的人就浑身发抖的那个女人就是。受了羞辱,失去了妻子的是无比痛恨。他暗下决心,非要报复。但从不在人前扬言。装作如什么是也没发生一般,只是暗自观察,终于瞅准了这个蒋飞虎的生活规律和行走路线。一个月以后,准备充分的钱义忠在蒋飞虎必须过的一处偏僻路段,使用绊子将他绊倒用绳子捆绑他的手脚,用破絮塞住他的口舌后,再解开他的裤带,割下了他的两个子子,让他做了太监。从此,三道河的人们依然称他为二少爷,可背地里却改李他的名字,把蒋飞虎改成了‘蒋废虎’。
当然,钱义忠也不在家存身,当夜就去了谢大胡子那里。钱义忠虽说割的是蒋团总他儿子的那玩意,可打的是他蒋团总的脸,蒋团总时时刻刻地要抓住钱义忠以泄私愤。这里的团总、保长、甲长热情地道着分别。那里的李大智挑着货郎担走进家门。他将货郎担顺在堂屋的右边,见左边的纺车上有半大的线团子,卧室的织布机上,也没有老婆玉华的身影。大智知道他的这个菩萨心肠的女人,一定是在隔壁白雪梅家中,于是,就不声部响地朝厨房走去。刚燃着火,玉华就左手抱着自己的儿子犬毛。右手抱着水生和雪梅的女儿,身后跟着自己的大女儿四岁的李毛,走进了厨房。见了女主人回来,
在鸡笼边不肯进笼的公鸡和母鸡一下子围在玉华的脚边‘咯、咯、咯,咕、咕、咕’地叫着,玉华便对大智吩咐道‘犬毛他大,抓把谷子。听到门场谷子落地的声音,一群鸡争先恐后的奔向门场。
四岁的女儿李毛见大智喂完鸡又进厨房,忙用小手托过灶下的那张凳子走到大的跟前,稚声稚气的说到‘大,您坐’。大智蹲下身来,用脸和女儿红彤彤的小脸贴了贴,便从女儿手中接过椅子,又顺手递给玉华,并从玉华的手中接过犬毛,眼瞅着雪梅那快一岁的女儿问道‘雪梅现在怎么样’玉华摇了摇头,她轻轻地,用一种无奈的口气说到‘唉,一天不如一天,一时不如一时,恐怕就是这天把的事了’。
大智听了,脸色凝重地对玉华说‘那你还是过去陪陪她,我做饭。’这里夫妻二人正在讲着家常,就听见大勇的媳妇旦清又在门外高声骂道‘你这个老女人,真是狗咬耗子、多管闲事,莫说我旦清没有拿雪梅的磨石刀,就是拿了,你这个老婆娘也是干瞪眼。你有操别人心的功夫,操操自家的心,也不会落到死的死,跑的跑的下场’。大智、玉华闻声走了出来,看见一母同胞兄弟大勇正推搡着他的女人。就气不打一出来,用手指着大勇的鼻子骂道‘你这个没长卵子的男人,纯他妈的缩头乌龟,怕张个,怕李个,连这个老女人也怕’。大智像个有经验的老中医,会对症下药,他已经完全摸清了旦清的个性。就站在旦清的不远处,用一种不重不轻的话说道‘大勇啊,那时让你多读点书,你不读,现在还想讲大学’。旦清知道,这哥哥明着说弟弟,其实是推着和尚骂秃子,就再不大声地横吵横闹了,她小声地嘀咕向自家走去。
公鸡不打鸣了,五里沟的山村随着夜幕降临而沉寂了,在渐渐朦胧的夜色里,大智又向自家的厨房走去,被旦清骂的白发吴婶又来到白雪梅的床前,屋内已燃起了油灯。见白雪梅的颈脖缠着层层自制的棉布,殷殷的血迹已经渗透到棉布的外层,是斑斑点点的。雪梅静静的躺在堂屋的墙边竹帘床上,气息微弱,把她从卧室移到堂屋,这是对每一个生命之火即将熄灭之人而采取的举动,让人悲伤和心酸。
在如豆灯光映照的墙坯上方,挂着一长一短的两只猎枪,不过那猎枪上面已蒙满灰尘,但还是能让人追忆那激情的岁月。在两只猎枪的旁边,插着几只长长的雉鸡尾毛,就是唱戏中山大王帽子上插的两根长长的、专壮威风的东西。在神笼底下摆放着泥工匠的工具,像锤子、刀具,所有的这一切,都在默默地向人们诉说男主人是何等的聪明与勤劳。如今这景物虽在,但人事全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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