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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说起这化子老黑，人也不是长的黑，他姓俞，单字一个山字，是玉华的远房叔伯哥哥。

那是民国十年前，老天爷降天灾大旱，在伏天很少下雨，九天很少下雪，别说是庄稼人种田种地，收谷收麦，就是人饮用水，牛喝水都成了大问题。

小小年纪的俞山只饿的面黄肌瘦，但总算保住命没被饿死，可怜！父母、弟弟妹妹连病带饿一个个相继的离开了人世，就剩下年幼的俞山，族间的伯伯叔叔就说合道让俞山给算命先生王瞎子牵棍子。

这位算命的王瞎子，虽说是眼睛看不见，可他人聪明，机灵，人缘好，小俞山牵着他，一进那个村，那个庄，他二胡一拉，老婆婆大婶们马上过来给他捧场，如果没人请他算命，在闲工夫，他便免费的为乡亲们拉上一小曲，或悠扬、或低沉的曲子，给贫困的生活添个小乐趣。

小俞山在王瞎子的身边慢慢长大，他耳濡身染，也渐渐喜欢上了二胡，开始是拉上一二曲简单的，后来通过长时间锻炼，加上王瞎子的调教，长的曲子，难度大的，小俞也能拉得很顺，慢慢的得心应手了，两年下来，先前小不点的小俞山，长大了不少，也懂事了，王瞎子心想，再让他牵棍子不合适。于是，王瞎子就把俞山介绍给三道河镇上一位很有名气的皮影戏箱主。

这皮影戏箱主也姓王，名叫必成，和算命的王瞎子是本家，自然好说话。这王箱主他唱起戏来，他不管是手提影子的功夫，还是嘴上的唱功、念功，都叫人叫绝，只要站在五尺幕前，就能把龙舞的腾云驾雾、翻江倒海，将虎抖的是跃峡跳崖，虎虎生威，在唱腔上，唱老者，作出种断断续续之势,唱青年，则是一番威武雄壮之声，别看他是一个堂堂的五尺须眉男儿，一番女呛，那是娇音欲滴，歌喉婉转。这王箱主样样都好，可就有一样致命的毛病，爱赌，他只要是不登台唱戏，就比邀上三两赌友，赌它个天混地暗，跌到了忘我的地步。

为此，还闹出个大笑话。那是两年前的一个三九天，正是大雪纷飞的日子，正好没有村庄和农户请他唱戏，于是这王箱主又邀上三五牌友在家中大战起来，至夜半时分，王箱主冻的跺起脚来，就不由得大喊自己的女人道：“兰花她娘，兰花她娘，快端点火来”，这王箱主的女人对他省吃省喝，细钱赌博的品性很是恼火，但他是个男的，家里也全靠他，只能气在心头，无可奈何，半夜三更的听着他要烤火，就计上心来，有心戏弄他一番，她提着火炉到外面雪地里，先装上半炉雪，然后提进厨房，将一层层火灰撒在白雪上面，走到堂屋，递给自己的男人。

这王箱主提在手中，看也不看就说道：“嗯，暖和多了”，他女人此刻是坨子死了两头跷－－－－又好气又好笑，就嗔怪地说道：“真是赌忘了形，一火炉雪提在手中还说暖和”，王箱主将手伸到火炉中，将上面的灰扒开，就露出了那白晶晶的雪来，这王箱主见是一火炉皑皑白雪，也做声不得，为此，这三道河镇的九村十八寨又多了一条歇后语，那就是：王箱主赌博——烤雪也暖和。

王箱主一家三口，他和他女人、女儿。他媳妇他媳妇没给他生多男多女，就只生了一个女儿，名叫兰花，这王箱主把女儿视为掌上明珠，虽是女儿也送进私塾上学，这兰花也非常懂事，读了三五年后，退学在家帮娘亲持家务，侍弄菜园。

当王瞎子把俞山领进门的时候，王箱主夫妇一见，那是满心欢喜，这吃百家饭长大的俞山，小小年纪，就是英俊聪明，当即决定认作干儿子（其实夫妇二人心中另有打算，这小伙做干儿子，长大与兰花成亲后就成女婿）。

在苦水中泡大的俞山来到干爹家后，与以前一样的勤快，没有外出唱戏，就帮助干娘挑水、砍柴、挖菜园子，种菜浇水，有时候甚至是上灶做饭。

自从俞山进了家门，不管做什么，兰花都要帮忙，这俞山挖地，兰花就捡草，俞山挑粪，兰花就浇水，俞山渴了，兰花就递茶，俞山流汗了，兰花就递手绢，这男孩女孩同进同出，就如同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又像是一对亲密的小夫妻，王箱主夫妇喜在眉头，笑在心头。

那日，俞山又要进山砍柴，兰花手提着竹篮，说是也要去山中摘花，娘亲千叮万嘱的送出门外，兰花把娘亲朝屋里劝回道:“娘亲你放心，有俞山哥呢！”

这是阳春三月，春风习习，阳光暖柔柔的，一群群的喜鹊在松树林中一边快乐的叫着，一边飞跃着，跳跃着，那些被砍伐过的杂树枝条从土地中钻出了嫩嫩的新芽，走进山来，一阵清幽的林木清香让人心清神逸。俞山把兰花带到向阳的山坡说道：“兰花妹，这山路好远，你肯定走累了，先歇会，我去打柴，一会在帮你去摘花。”只见俞山如此的关心体贴，兰花也不争辩，就小鸟依人般地点头。

柴山上，经过了一冬一春的拾掇，附近再也没有了，俞山拿着柴刀朝山中寻觅。

小歇了会的兰花的眼前老是闪动着红通通的映山红，鹅黄黄的兰草花，她坐不住了，向山上寻去，转过一个山凹，兰花看见，那石缝中，一簇簇映山红，好像在含笑着向她招手，到了近前，有些陡峭的地势让兰花有些犹豫，但还是抵不住那又大又密又鲜艳的花丛的诱惑。她脚踩着石槛，手扯着枝条，朝那花攀去。

打了一个抱柴的俞山又回到原地，他不放心兰花，还真是怕什么招什么，那里还有兰花妹的影子和那摘花的竹篮，他丢下柴，心急如焚地朝山上寻来，刚跑两步，就听着兰花在那边带着哭腔在呼救：“俞山哥，你快来救我呀”，听到兰花的呼救声，俞山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他如飞般赶到那山嘴，只见兰花用左手捂住右手的手臂，殷红的血从手缝中渗了出来。

俞山连跳带跃地狂奔过去，只见兰花用手捂住自己的手臂处，被树枝划开了几寸长的一道口子，俞山来不及多想，他“哗”地脱下自己的褂子，小心地将那伤口包扎。

俞山蹲下来说道：“来，兰花我背着你”，兰花一扬眉道：“没什么大事，我自己能走，你看你砍柴都累了”,俞山不由兰花细说，张开手臂一搂，迅速地背起来，一溜小跑地朝三道河家中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