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相见(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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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后张了张口,却哑然发不出声。他便皱起眉,不耐格外分明:“你可明白朕的意思了?”

        几步开外的地方,念珺牵着唐榆的手,嘁嘁喳喳地说个不停:“叔叔看那个!”她边说边指向一方掩映在假山间的凉亭。

        “念念!”唐榆一个箭步上前,千钧一发之际一把拉过念珺,回身护进怀里。

        “好。”徐思婉含笑,摸摸她的额头,“一会儿带念念出去玩。”

        现下国库空虚,大魏就如一株被虫子从内里蛀空的树,即便外表再漂亮,内里也已不堪一击。这样的时候,若能安然休养生息,自然还能恢复几许。但她从前零零散散安排了那么多,为的便是阻挡这休养生息的机会。

        那么多先行者慢慢瓦解着局面,最终就总会有人成功。

        “娘娘说的是。”前头那女官附和道。

        “诺。”月夕再行福身,见她没有别的吩咐,就告了退。念珺就着徐思婉的手又吃了几口菜,仰起头道:“吃饱了。”

        这四位都已是四十出头的年纪,在宫中混了大半辈子,个个都是人精。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她们自然是清楚的,但不该说的话里有些应当透给徐思婉,她们也能找到合适的办法说出来。

        而她做的事情看似不多,却将每一文钱都花在了刀刃上。

        唐榆不欲与她争执,告罪的姿态却也并不卑微,平心静气地地维持着长揖:“娘娘恕罪。”

        皇后执箸的手骤颤,凤眸猛然抬起来。

        皇后魂不守舍,做不出任何反应。直至他走远了,她才发觉自己连一句恭送都没有说。

        徐思婉于是不着痕迹地指了指身后不远处,遂转身离开了凉亭。

        十中无一,就求百中之一。百中无一,就等千中之一。

        “好。”徐思婉了然地点点头,略作沉吟,轻轻一喟,“你一会儿给郭氏、齐氏各包一百两银子送去,告诉她们相识一场,这就当我的礼了。”

        “那就讲和吧。”徐思婉笑笑,并无所谓。

        她几年不在,这些个新宫嫔愈发有盛气凌人的味道了。

        一百两银子,在冷宫里能花上许久。月夕福身应了声诺,徐思婉又言:“再让花晨亲自去莹姐姐那里走一趟,告诉她我要出来了。这事若瞒着她,到时她不要不高兴。”

        是以一行人一路走得很慢,走了一小段,当中一位就如说闲话般讲起来:“奴婢们原先得了旨,说过几日陛下、皇后娘娘与后宫的各位主子都要过来住上一阵,今日却又听闻皇后娘娘不知因何事急火攻心,气得吐了血,也不知还能不能来得了。”

        他好似从未这样生硬地与她说了什么,不仅断了她的一切打算,杀了她一个措手不及,更让她心底生出一股冷意。

        她也并不多么期盼他们其中的哪一个会赢。

        徐思婉坐在亭中,饶有兴味地支着太阳穴,也正看着他们。

        她仔细想了想,心下知道莲贵嫔是个宠妃,也是皇后的人。

        皇帝放下瓷匙,好整以暇地睇着她。

        不觉间,天色又黑了几分。念珺犹自在花丛间跑得欢乐,有美人绕过假山,沿小道缓步而至。

        “童言无忌,这么小的孩子懂什么?依着辈分称呼罢了。”徐思婉抿起一缕淡笑,“况且这三年我身边没有那么多宫人,也没有乳母给她,她能好好长大靠的就是你们,唤你们一声叔叔姑姑也是应当的。若有人拿这个来说嘴,便是她自己不分是非,跌不了咱们念念的份儿。我会与陛下也说清楚的,陛下若不允,咱们再另作商量便是。”

        这听似只是随口一言,实则却是令徐思婉最为激动的事情。她朱唇勾起:“若莫尔那边呢?”

        是夜,马车疾驰出宫。皇帝为保她安稳,差了足足五千护卫一路护送,马蹄扬起的尘土在月色下延绵了很远。

        不必那宫妃开口,身旁宫女打量着唐榆的服色,厉声道:“我们娘娘是莲贵嫔!瞧你好似位份也不低,怎的瞎了狗眼,连贵嫔娘娘也不识得了!”

        莲贵嫔身旁的宫女蔑然冷哼,视线一转,落到正在唐榆身后好奇张望的念珺身上:“没规没矩冲撞了娘娘,押下去杖二十,打发去服苦役!”

        她只需期盼,他们之中能有一个人赢便好。

        二人是迎面而行的,然念珺只顾回头张望追她的唐榆,顾不上去看前头。唐榆倒看见了,忙要喊她,却迟了一步,话未出口就闻一声低呼:“哎呀!”

        她侧耳听了听,唤了个人来问话,月夕进屋道:“陛下适才下了密旨,说今晚送娘子先去行宫。等过两日,后宫也都去,到时就说娘子自生下小公主后一直在行宫安养。现下唐榆正带着大家收拾呢。”

        徐思婉是没力气一直陪着她疯玩的,自己走得累了,就找了个凉亭安坐,让唐榆张庆他们陪她闹。

        皇帝口吻悠悠:“朕喜欢的是阿婉这个人,无所谓她究竟是什么身世。漫说徐文良膝下子女众多不必去收养,就算真有此事,也不过是在行善积德。所以,不论是为着阿婉还是为着孩子,朕都不想有人借此兴风作浪。你是朕的正妻,最好能与朕一体同心。”

        唐榆沉吟了片刻:“据说早在春天,朝中就已有了和谈的声音,只是陛下不曾应允。但我估摸着,这几年若莫尔的日子也不好过,也未必还想这样苦耗下去,讲和是迟早的事。”

        王朝的更迭,有时也不过就是那么点道理。

        才三岁的念珺没见识过什么“杖二十”,更不懂什么叫“服苦役”,只是觉得对方态度不善,心觉害怕,便仰头朝唐榆伸出手:“叔叔抱!”

        下一瞬,身后斥骂惊起:“你们是哪儿的宫人!竟如此大胆!”

        冷宫里,徐思婉喂念珺用着晚膳,外面渐渐忙碌起来。

        他的与其极为缓和,俊朗的面容也神色如常。说出来的话,却让皇后遍体生寒。

        “打的愈发胶着了。”唐榆长叹。

        但莲贵嫔既然不是自己人,便还是不存在的好。

        第三日天明,徐思婉安安稳稳地到了行宫。行宫那边早已得了信儿,四名女官亲自迎了出来,毕恭毕敬地请她进去。

        钱、粮、铁器,这本就都是谋反必备的东西。她再在他们心头浇上一点点不甘,何愁他们不来推翻这不公的世道?

        然而现下出了那小小的一方院子,她的心情还是豁然开朗。从未见过外面的世界的念珺更是兴奋,两夜一天的路程,她只要醒着就一直扒着窗户往外看,指东指西地问了徐思婉许多问题。

        徐思婉又问她:“本宫可还是住披香殿么?”

        接下来,她只需等着。等着无可避免的天灾,像筛子一样将这些有识之士筛出来。

        “臣妾……”皇后呼吸不稳,吐字艰难,“臣妾明白。”

        “诺。”月夕摒笑,顿了顿,神情变得小心,“那四小姐那边……”

        “气得吐了些?”徐思婉神思一动,睇着那女官,笑了笑,“皇后娘娘素来身子不好,如今暑气又重,可该当心些。”

        徐思婉眼见念珺无事,心弦稍松,微微眯起眼睛,不动声色地望着不远处的争端。

        她可以等,她有的是耐心。她如今也才二十二岁,有的是时间慢慢去推波助澜,她可以用一辈子葬送这大魏!

        “那好。”皇帝颔首,扬音,“传旨,三日后去行宫。待到回来时,朕会带倩妃一道回来。”

        “好吧。”唐榆点了头,摸了摸念珺的刘海,又言,“近来又零零散散地闹了几场动乱。”

        一时间就好像五雷轰顶,皇后被他的一言一语镇住,惊得呆坐在那里,应不出一个字。

        唐榆一壁安抚念珺,一壁回眸看了眼,见对方是张生脸,不急不慌地立身一揖:“不知是哪位娘娘?”

        又三日后,御驾在傍晚时分到了行宫。徐思婉并未打算专程迎驾,只是全无表示也不合适,她就在用完晚膳带念珺出去散步时着花晨去清凉殿禀了句话,邀皇帝晚些时候一同赏月。

        唐榆失笑摇头:“那也没有皇子公主管宦官叫叔叔的。”

        徐思婉低头品着茶,闻声抬眸望去,目光刚穿过昏暗的夜色,就一眼看到女子扬手劈下!

        “为什么?”念珺歪头,唐榆正欲解释,徐思婉道:“叫叔叔就叫叔叔吧,不妨事。”

        唐榆皱眉侧首,徐思婉眸色深深:“我进过冷宫这事,横竖是遮掩不掉的,不如坦然面对,也不丢人。”

        唐榆眼底轻颤,却碍于有外人在,不好说什么,只得先哄着她。待到在披香殿安顿下来,唐榆将念珺抱到茶榻上坐,自己屈膝蹲在她身前,叮咛她说:“念念,以后不可以叫我叔叔了。”

        谋反的心,一旦生出来就不容易按住了。而且有了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民间有识之士总是不少的,心底只消有了这点心思,只消日子过得稍有不顺,就会揭竿而起。

        她并不真的在意皇帝的宠爱,也无所谓后宫里多几个宠妃。譬如莹妃那样的,她就很乐得好姐妹一同“分享”,偶尔避着人私下聊聊床上那点事,也不失为一种闺房之乐。

        唐榆俯身,一壁抱起她,一壁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徐思婉所在的方向。

        久战最是消磨国力。哪怕是王朝鼎盛之时,连战几载也会难以支撑,如今的大魏国库本就说不上充盈,一连五六年打下来,只会愈发吃力。

        行宫里地方极大,景致又多,念珺四处疯了三天,怎么玩也玩不够。

        徐思婉稍稍一滞,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念珺,终是点头:“也去说一声吧,免得她察觉不妥,节外生枝。”

        “是。”女官恭敬颔首,“披香殿里都已收拾妥当了,早先侍奉娘娘的宫人已先一步赶了来,莹妃娘娘与悦贵嫔娘娘也都为娘娘添置了些东西。娘娘若觉得还差些什么,吩咐奴婢们便是。”

        近三载的光景里,徐思婉自问虽神在冷宫却没受过什么委屈。除却住得朴素了些,外加不能外出,其余一切无忧。

        唐榆很有分寸,陪念珺玩时总不会离开徐思婉的视线,徐思婉坐在亭中,循着笑声一望就能看见他们的身影。这样的距离,便也不必担心念珺出什么闪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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