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怒(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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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顷,太医跪地叩禀道:“启禀殿下,这位姑娘确有风寒之症,却更兼中气不足、阳微阴弦的内症,乃先天禀赋薄弱,又因身心某种缘故被诱发。

        “幸而并不严重,微臣开一药方煎服,退烧后即可醒来,但日后还需仔细调理。”

        博山炉上轻烟淡白,隔着重重罗帷,太医只依稀看到床畔太子隽拔的身影。裴策却一时没有发话。

        红萼等几个婢女侍立在罗帐外,管事肃然候在外间,皆敛声屏气。其实不过片刻的功夫,所有人的心,却都随着香漏烟烬一点点地沉下去。

        太医不知有何差错,却也看出了这位姑娘在太子心中地位绝非寻常,惶然伏地。直到听到帷幔内低沉地“嗯”了一声,才长舒出一口气。

        待药煎好送上,已是子时。期间裴策一步不曾移。

        红萼端着药上前,有意表现,想要凑近喂药,药碗却被裴策接过。

        “都退下。”裴策语气平而冷澹。

        红萼心中一凛,忙领着众人退去。

        药,喂一匙,漏出小半。黑褐色的药汁,映着过分白皙的肤,淌到尖尖的下巴。

        裴策将药匙放回碗中,左手端着碗,右手的拇指,顺着江音晚的下巴往上,逆着药汁滑落的痕迹,似擦拭,似摩挲,一路轻碾至她失了几分血色的唇。

        指下的肌肤温腻雪白,薄得几乎半透明,面颊上透着不自然的红,让人想起一方白中沁血的温凉古玉。

        裴策的眼前,晃过记忆里另一幅渺远隔世的画面。

        江音晚也是这样虚弱地躺在他的面前,由他喂着药。却是在明黄的床帐里。她固执地睁着那双杏眸,一字一字同他道:“裴策,我的心里从始至终都没有你。”

        叮琅一声响,原来是裴策端着的药碗与瓷匙轻碰,他恍惚回神,才知自己的左手竟在微微发抖。

        而右手拇指,碾着她的唇瓣,不自觉地用了力,轻摁下去,惹得江音晚无意识蹙起了蛾眉。

        裴策松开了手,指腹撤去前还恍若流连地在柔软唇瓣上一抹。他继续喂药,不知用了多少时候,这碗药终于见了底。

        江音晚仍闭着双眼,无知无觉,长睫投下一片鸦青的影。裴策将碗随手搁在一旁的金丝楠木矮柜上,俯身,一点点凑近她的唇。

        他的声音很低,柔如呓语:“你的心里是谁,有什么关系?反正生生世世,你的人只能属于我。”

        这一世犹长,足够我把你心里旁人的影子,一点一点磨去,剜尽。

        纵使不能,又如何?永囚你在身边,便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呼吸交缠,本该是一个吻。可裴策终究在相隔不过寸许时停下,最后只用鼻尖,轻轻蹭了蹭她的琼鼻。

        他直起身,步子放得轻缓,往外走去。目光在架子上江音晚今夜换下的那身襦裙上一凝,继而绕过了屏风,转为大步而行。

        宅邸的前院,正堂外。

        王管事带着一众婢女小厮正跪在阶下。李穆让人搬了把梨木灯挂椅,坐在阶前,两旁从东宫带来的侍从掌着风灯,是个审讯的架势。

        待人跪得久了,膝盖都冻得麻木,李穆才懒懒开口问话:“归澜院掌事的,是哪一个?”

        红萼心中大感不祥,却不得不抬起头,道:“回李公公,是奴婢。”

        李穆从嗓子里闷出了一声,勉强是个“嗯”的音节。

        太医的意思,江姑娘的内疾是素来就有的,如今不知何故被诱发。

        李穆久跟在太子身边,自然识得江家三姑娘,也大约能猜到,这其中必有侯府倾倒、流落教坊、心神大恸的缘故。

        然而殿下定不满意仅是这般的答复。殿下对江姑娘的用心,李穆这些年,看得比谁都真切。

        眼下,就算宅邸内侍奉的人并无错处,也少不得要被迁怒,何况他们瞧着可并不无辜。姑娘这一日内的吃穿用度,自然都要过问一遍。

        李穆并不拿正眼瞧红萼,依旧懒声问:“先说说,姑娘今日都用了哪些膳食?”

        红萼的面色一刹变得煞白,浑身都似冻住了般。良久,她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支支吾吾,试图将膳食混在一起浑水摸鱼。

        “回公公,姑娘今日用了水晶肴肉,腊味合蒸,豕炙,羊臂臑,芙蓉豆腐,槐叶冷淘,乌鸡汤,肝炙,元宝肉……”

        李穆并不催促,等着她磕磕绊绊将一溜菜名报完。乍一听并无问题,然而李穆是何等的精明,不紧不慢问道:“这其中,怎么没有朝食的式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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