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雀(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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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面的四名婢女,屈膝向江音晚见礼。除青萝外,分别唤素苓、丹若、黛萦。此后便由她们贴身侍奉。

        青萝原资历不够,然当日在江音晚病榻前,她是唯一能道出症状之人。

        红萼的去向,众人缄口不提。江音晚自认并非此邸的主子,便不再多问。

        素苓看着眼前娇弱绝色的少女,安静坐在床帐边,青丝柔瀑般倾泻,更衬得那精致面孔小小一张,澄净如冰镌雪琢。脑中回想起李穆对自己的密令。

        “……你侍奉于姑娘近侧,姑娘每日一饮一食、一言一行,都需事无巨细记录汇报……”

        素苓一向忠直,此刻却忽然想,这道密令,比起为了防止几日前的事再度发生,更像一种严密的监控。

        宅邸上下皆知太子对姑娘的看重,这样的看重,对这个柔弱懵懂的少女,当真是一桩幸事吗?

        一股幽寒顺着她的脊背爬上来,她阻止自己再想下去。手上动作依然轻柔细致,却不拖沓,很快为江音晚洗漱停当。后排的婢女又奉上衣裙。

        高昌国进献的浮光锦,长安勋贵一匹难求。

        衣裙展开,浮光锦织成的长裙外,罩着一层薄胜蝉羽的单丝罗纱,用极细的丝线,绣出小巧的曙红朱雀,雀身绒羽分毫毕现。

        这种套裙制样,是长安时兴的,谓之“花笼裙”。只是这般名贵的用料、精妙的绣工,满长安都难觅其二。

        江音晚的思绪,在婢女们为她换上上襦时,有了一霎的凝滞。

        这件对襟直领上襦,肩膀略宽了一分,上围的放量也略松了一分。

        她在未上身前便知,这身衣裙绝不可能出自成衣坊,必是定制,且不会是几日内赶制而成。

        然而切身感受到那细微的不合身,她始终微微弯着的唇畔,还是有一瞬的僵。

        将齐腰裙束起,上襦的这点不合身,旁人难以察觉,然而穿在身上,瞒不过自己。

        细腰阔裾,花笼裙的那层外罩罗纱,轻无分量,细薄得仿佛林间一场晨雾。雀鸟生动,若闻啁啾。

        半透明的质地下,浮光锦漾着粼粼的光,被缥缈薄雾滤得柔和,只朦胧一层光晕。

        可惜这曳地的裙摆,亦过长了两分。

        江音晚唇角依然弯着无瑕的弧度,努力不去想,这样的华美,本是属于谁的衣裙?

        那个女子,比她高一些,骨架更成熟,有着同样盈盈一握的腰,上围却更腴润。穿了这身衣裙,是云端烟里的神妃仙子,还是摄魂夺魄的惊鸿艳影?

        江音晚早该料到的,世人眼中薄情寡性、不近女色的太子裴策,既然能藏一个她,自然也能藏别人。

        指尖轻抚裙上精致的曙红朱雀绣纹,那朱红的绣线,艳艳如血。是救她于水火也罢,乘她之危威逼利诱也罢,终归不过,是他掌中随手赏玩的雀鸟。

        雀鸟之一。

        这几日境遇的差别,何尝不是一种敲打,教她认清自己的处境,认清唯一可依附的人。

        浮光绣锦的潋潋柔光,渐作迷蒙的一团,漫漶在泪雾里。而唇畔的弧度,仍是分毫不变。

        宫中,昭庆殿。

        皇后赵氏,虽非太子生母,却是所有皇子皇女的嫡母。她邀太子小坐,关怀问询,合情合理。

        掐丝珐琅鹤足螭耳炉上,椒兰烟斜雾横,散到轩敞宫室,只鼻尖淡淡隐香。

        皇后身着端丽的宫装,坐在楠木嵌螺钿云凤纹的高座上。已至四十的年岁,纵使宫中女子素来保养得宜,她身处高位,操劳之事不少,终究难抵色衰,眼角已见细纹。

        然而她并不刻意掩饰岁月痕迹,反而使自己看上去更持重端方。

        脂粉薄薄,云鬓高髻庄丽厚雅,除斜簪一支鸾凤金步摇外,珠玉寥寥,唯耳垂一对翡翠耳坠,浓绿欲滴,端的是雍容华贵,内敛不张。

        皇后嘴角含着雍雅的笑,语调和煦如春风,殷殷问询裴策这段时日的身体、起居、饮食。

        裴策坐于下首,清谡挺拔,仍穿着常朝公服。远游冠与革带金钩褵,衬出他气度里的峻严,与这幅家常闲话、慈母关切的图景,有些许的不协调。

        不过他的薄唇也勾着笑意,一一回答皇后的问询,话虽不多,至少场面不曾冷下。只是这笑意达眼底几分,便不好说。

        几番问答毕,皇后笑着道:“难得见怀瑾一面,只顾着关切,竟忘了上茶。说了这么多,也该渴了。本宫这儿新得的庐山云雾,你可得好好尝尝。”

        怀瑾,是裴策的字。裴策亦淡笑:“那便谢母后款待。”

        片刻后,茶至,却不是先闻茶香,而是脂粉香气,细细袭来。他方知皇后今日真正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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