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寒 寒戾(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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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攥着密报,  眼眸微微眯起。醺然酒意淡了几分,显出锐利。

定北侯勾结安西节度使谋反一案,真相如何,  皇帝再清楚不过。而所谓江寄舟“畏罪潜逃”,  自然是粉饰后的修辞。

当日混战之中,  江景元被当场斩于陇右道,  江寄舟却被江景元余部护着,侥幸逃过一劫。

西北天高地远,  皇帝并不确定,  江寄舟手上是否有足以证明其父清白的证据。细思下,即使江寄舟能证明其父并非谋反,  也难以证出皇帝刻意谋算、炮制冤案。

真论起来,  江景元镇压安西节度使之乱,是擅作主张,无诏出兵,并非全然无罪。然而功过相抵,他忠君平叛,却含冤而亡,纵然是误判,  亦有损天子英名,  且使朝臣寒心。

皇帝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让江寄舟活着回京。错过了在战场上杀死他的最好时机,  只能假称押解,在路上伺机动手除去。

然而他偏偏再度逃脱。皇帝凝眉,思量是否有人暗中护他。

再顺密报往下看去,并未提及是否有人助他。反而分明写道,除皇帝的人外,另有一支力量,  欲取江寄舟性命。

煌煌灯焰无风一晃,皇帝面色沉下,脖颈边青紫的经脉,悄然更鼓胀了一分。

福裕躬身走进紫宸殿的后殿。余光里,平滑如镜的金砖映出江淑妃狼狈歪在榻侧的身影,殷红酒液浸透宫装衣襟。他将头垂得更低,不敢稍看。

“两位娘娘,陛下今夜有紧急政务要处理,吩咐奴才安排人送娘娘们回去。”

柳昭容垂眸盯着那泼洒在墁地金砖上的酒液,猩红之色染在她的眸底,沉郁妖冶,唇畔却娇懒地勾起:“有劳公公了。”                        

                            

江淑妃扶着几案,缓缓起身,撑着平静面色,稍整衣衫,指尖在衣襟处的湿凉酒渍上一顿,端和地一笑,道:“有劳福公公。还请公公稍待片刻,容本宫整理仪容。”

福裕自然应喏,弯腰退下。欲安排宫人入内伺候,江淑妃却道不必。

深殿旷寂。鎏金大鼎里轻烟淡白,缕缕不绝。江淑妃瞥了一眼,轻淡的嗓音亦如烟飘缈,她问身侧的人:“没有什么要同本宫说的么?”

她已能确认,柳昭容在龙涎香中动了手脚。

柳昭容弯着绛唇,眉目慵媚:“诚如娘娘所想。今夜,嫔妾应当向娘娘道谢。”

谢江淑妃没有在皇帝面前戳穿。不过这也在她意料之中。

柳昭容从榻上起身,走到大鼎前,随手将一壶清水洒下,熄灭了点点火星,再如何处理炉中香灰,她已熟练。

江淑妃静静看着,良久,缓声道:“不必言谢。本宫并非帮你。”

夜凉如水。宽大的莲青斗纹锦面鹤氅笼住江淑妃稍显消瘦的身形,也掩去衣襟酒渍。她脊背挺得笔直,步步走下紫宸殿前玉石长阶。

步辇仪仗,远远候在阶下。欲搀扶的宫人被她挥退,只缀在身后。江淑妃就这样独自行着,脑中浮现今夜赴紫宸殿前,其子怀章的话语。

时间仓促,母子二人未能细细叙话,她只来得及打量一番怀章身形,觉出他清瘦了许多。

裴筠立于她面前,芝兰玉树,依然是旧时温润模样,眸底却有了不同的怅然,如一片深湖。

夜色将他眉眼染上微凉。他字字平静,道:“那个位置,儿臣从前没有想过同大皇兄争抢,如今,倒也想争一争。”                        

                            

江淑妃已走到了长阶尽头,坐上步辇,缓缓回头一望。那紫宸殿峻巍庄严,如蛰伏的巨兽。重檐庑殿顶上,五脊六兽肃默矗立。

她收回目光,淡淡吩咐:“起驾吧。”

已至子夜,远处的天际,一弯下弦月正从东边升起,在绵延殿阁的琉璃瓦顶洒上泠泠的光。

柳昭容从紫宸殿中款步而出,抬眸望向那轮月。年轻姣美的侧颜,浸着月色,如玉琢成。

她今年不过双十年华。三年前,皇帝遣花鸟使,采择天下姝好,内之后宫(1)。生长在江南东道、素有美名的她,被花鸟使一眼选中。

然而她彼时已心有所属。她恋慕的,是偶然游至江南的那位闲逸郡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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