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坦诚（2 / 2）

        秦峰：“不用，多难看啊。”

        顾二把自己的小棉袄递给他。

        嫩黄色棉袄配大红色棉裤，穿在男人身上不伦不类，穿到女人身上也必须得身材好皮肤白。可是穿到小和尚身上却只有喜庆可爱。

        秦峰给小和尚整理一下虎头帽，身体后仰打量一下小孩，满意的点点头，“不错。”

        周氏勾头看看，对上小孩黑又亮宛如紫葡萄般的眼睛，心生欢喜，“渺渺，爸爸该上班了，奶奶抱吧？”

        小孩转向秦峰。

        秦峰看一下墙上的挂钟，一点多了，同事们都该到岗了，“等到太阳落山就能见到爸爸了。”

        小孩立马从他身上滑下来，没有歪缠也没有哭闹。

        秦老汉忍不住说：“这孩子真懂事。”

        姓顾的小哥俩也忍不住点头，他俩要不是多了一辈子记忆，就他们现在这么大也不一定有小孩懂事。

        思及此，哥俩转向彼此，小孩不会跟他们一样吧。

        随后一想，否定这个不靠谱的猜测。

        凭先前叔叔挨打，小孩吓得哇哇大哭那一点就说明他是个实打实的小孩。

        不像他们老黄瓜刷绿漆——装嫩。

        顾家小老大走过去，拉住小孩的手，决定找机会试试他，“不想跟奶奶跟哥哥也行。等哥哥去上学了你再跟奶奶。”

        小孩看向爸爸。

        秦峰：“你师傅没说哥哥跟咱们是一家人？”

        小孩年龄小，容易忘事，一经提醒想起来了，使劲点点小脑袋。

        秦峰道：“那你们玩吧。跟别人玩也行，不用问爸爸。别玩的忘了回家就行了。”

        小孩摇摇小脑袋，虎头帽两边的带子也跟着转一下，打到他脸上，不适应的拨开。

        秦峰拉过小孩，把带子挽起来。

        周氏和秦老汉老两口相视一眼，儿子还真有点当爸爸的样儿。

        秦峰又给他整理一下摇歪的帽子，“赶明儿爸爸去城里给你买个毛线帽。”

        周氏顿时忍不住说：“买啥买。”

        这个儿子真懒到家了。

        能用钱解决的就没想过用手。

        “回头我称几斤毛线让你姐给他们一人打一个，再织两身毛衣。”

        顾二忍不住问：“还有我们的？”

        周氏奇怪：“咋没有啊。”看到渺渺，恍然大悟，“你们和渺渺一样现在都是你叔叔的孩子，哪能只给渺渺买啊。”

        顾二张了张口，很想解释他们和渺渺不一样，渺渺是秦叔叔亲生的。

        可是这话到嘴边他却不想说出来。

        秦峰看到小孩的表情，道：“别瞎想。虽说我以前没想过收养你们，可是你们既然已经到我户口本上，那你们就是我儿子。不能给你们买名牌，毛衣这种东西我还是置办得起的。”

        秦老汉忍不住说：“你还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秦峰立马起身走人，到门口想到俩孩子还没写作业，“妈，看着他俩写完作业再让他们出去玩儿。”

        哥俩不约而同地说：“我们知道。”

        “知道个屁！”秦峰瞥他俩一眼，当他没有过小时候啊。

        这么大的孩子能老老实实十分钟就不错了。

        顾大的嘴巴动了动想解释，他们真知道。

        可是他才十岁，谁信啊。

        “不信就让奶奶盯着我们。”

        周氏还就盯着他俩。

        不过也没忘了渺渺，让渺渺坐到她身边。

        由于十年革命庙里没来新人，除了渺渺最年轻的也有四十来岁。这么大年龄的人没心思陪小孩玩儿，小孩就自己玩儿。

        习惯了一个人，盯着两个哥哥写作业也不寂寞。

        周氏见他不哭不闹，又忍不住心疼，多好的孩子啊。

        他那个狠心的娘怎么就舍得啊。

        即便后悔，即便当时秦峰在国外她回国了，也可以送给他们。往寺庙里扔什么啊。

        得亏遇到个好和尚，要是没别人发现，还不得被山上的豺狼虎豹吃了。

        周氏想到这点就受不了，不禁抱起小孩。

        小孩睁大眼睛好奇怪的看着她。

        周氏：“累不累啊？躺在奶奶怀里歇会儿，哥哥一会儿就写好了。”

        “还差一行字。”顾大道。

        周氏忙说：“慢慢写。写的潦里潦草，回头秦峰揍你们，我可不帮你们。”

        顾大很想说，他巴不得秦叔叔因为学习揍他。

        这说明秦叔叔希望他们有出息，而不是想把他们养废了，独霸爷爷留下的钱和物。

        “你放心吧，不潦草。”顾大写下最后一个字，合上作业本，“爷爷下午没课啊？”

        周氏摇头，“不知道，没听那个死老头子说。”

        死老头子不是别人，正是秦峰的爹。

        秦峰的妈得比他爹高半头。

        当年老两口相亲时，周氏很看不上秦老汉。

        周家人劝她，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她个头高力气大，可以照顾地里，秦老汉力薄，可他多才多艺。除了当老师挣一分工资，还是文工团干事。他要是再长个大高个，可轮不到周氏。

        周氏想想也是这个理。

        秦老汉知道自己的斤两，这个老师起初当的很勉强，白天教学生，晚上他自学，跟周氏结婚那年他才不需要自学。

        单看身高，他和周氏简直像癞□□和天鹅，自然不敢嫌她目不识丁。

        俩人都不好嫌弃彼此，互相忍让迁就，以至于两口子结婚几十年了，从没有大吵大闹过。

        顾家小哥俩先前死活要跟秦峰，不愿意跟他们的姑姑，也不愿意跟厂里无儿无女的人，实则就是相中了秦家的家庭氛围——父打子，子不记仇。妻骂夫，夫也不在意。满足了他们对温馨家庭的一切幻想。

        听到周氏说“死老头子”，顾大不由得想起老两口针锋相对的场景，尤其前一刻争得面红耳赤，下一刻能一起做饭，就觉得他们无聊又有趣。

        顾大也忍不住贫一句，“爷爷知道了又得喊你死老太婆。”

        “他还喊的少？”周氏看到小二也写完了，“作业本拿过来。”

        小二下意识把本子递过去，到她手里意识到不对，“为啥看我的不看哥的？”

        “秦峰说你的作业比你哥的潦草。”

        小二好奇：“能看懂吗？”

        周氏：“别看我不识字，工不工整我还是能看出来的。”

        窝在她怀里的小孩好奇地问：“奶奶，工整吗？”

        周氏嫌弃的摇头，指给小孩看，“你看这一行字都是一样的，这个大这个小，这个正这个歪。”瞥一眼顾二，“写作业的时候想啥了？”

        顾小二在想他一朝回到解放前，不光身体缩水，还要当小学生，简直日了狗了。

        然而这种大实话打死他也不敢说。否则这么厉害的老太太能把他打个半死，打他瞎胡扯。

        “这些字我都会了，我觉得其实不用写了。还浪费笔和本子。”

        周氏：“秦峰不差这点钱。”

        顾二噎住了。

        顾大也忍不住说：“主要是浪费时间。”

        “浪费玩的时间？”周氏瞥他一眼，“你俩一个十岁，一个九岁，不好好读书写作业能干啥？”

        啥也不能干。

        他们敢出去，重男轻女的人就敢把他们弄自家去，言行暴揍训成小狗狗。

        周氏把作业本还给顾二，“没啥事就再写一遍。不然等你叔下班回来看你写的这么潦草，又得罚你练字。”

        顾二忍不住抿嘴。

        顾大把他的作业本奉上，“我的就不用了吧。”

        周氏看一下，“你的比二小子的工整。有他对比应该显不着你。”

        顾小二一把拿过来，看到哥哥写的果然比他工整，忍不住骂：“阴险！”

        他哥夺回来装书包里，“奶奶，我们上学去了。你是在这儿还是回家啊？”

        “回家。”周氏抱着小孙子起来，“我得带着渺渺全村转一圈，省得一些人以为就他们有孙子，逮住机会就挤兑我儿女不争气，闺女生不出带把的，儿子老大不小了也不结婚。”

        顾大又想笑。

        他发现自打跟了秦家人，半个月笑的次数比以前半辈子还多，“回头人家问，渺渺哪来的。你咋说啊？”

        “爷俩长这么像还用我说？”周氏看一下孙子的小脸，“回头一个个羡慕的难受，我说多了，还可能以为我故意显摆。其实我就是故意显摆。渺渺，走，跟奶奶显摆显摆去。”

        钱氏看向秦峰怀里的小孩，“未婚先育作风不检点也配当工程师。”瞪一眼秦峰，“你等着！”得意的缩回去。

        周氏和秦老汉顿时脸色大变。

        顾无益和顾小二哥俩慌得转向秦峰。

        秦峰一脸淡定，含笑道：“看把你们吓的。”

        周氏抓住儿子的胳膊，压低声音说：“这事可不小。”

        “妈！”秦峰高深莫测地摇摇头。

        周氏见儿子还这般淡定，砰砰跳的心归于平静。

        秦老汉小声问：“你跟领导报备了？”

        秦峰下午半天都在组装车间，还没来得及找领导说明情况。

        可他要是说实话，老两口今儿甭想睡了。

        秦峰点了点头，“这么大的事，我还得指望他们给我开证明给渺渺办户口，哪敢耽搁啊。”

        一墙之隔，趴在墙上偷听的钱氏眉头紧皱，失望的正想离去，听到秦老汉问：“领导咋说？”

        秦峰：“我一没订过婚，二没对象，三没结过婚，四没有违反计划生育，领导能怎么说？恭喜呗。”

        钱氏冲着墙壁吐一口吐沫，朝屋里去。

        秦老汉不信，“领导没说你作风不检点？”

        顾无益和他弟盯着秦峰的脸。

        秦峰笑道：“爹，说起刘邦的时候，有人说他逃跑的路上狠心把儿女踹下马车吗？世人谈论起李世民的时候，有人在意他杀兄逼父吗？”

        秦老汉摇摇头。

        周氏被儿子搞糊涂了，“啥意思？都作古的人了，跟你有啥关系？”

        顾无益懂了，“奶奶，一个人很有本事的话，没人会在意他的私德。再说了，叔叔也不是私德有亏。”

        秦峰腾出一只手，捏捏他的小脸，“是我儿子。”

        顾无益前世十岁以后就没跟人这么亲昵过，很不习惯的拨开他的手。

        “还敢嫌弃你爹？”秦峰瞪眼。

        顾无益无语，“你就不能正经点啊？”

        秦峰：“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秦老汉提醒儿子，“你可没法跟人家皇帝比。”

        “北车厂也不是一个国家。”秦峰也提醒他爹。

        秦老汉下意识去想北车厂的情况。

        年轻一代秦峰学历最高——博士。除了他不是本科生就是大专生。

        由于十年革命耽搁，老一辈最年轻的如今也有四十有五，精力没法跟二十六岁正当壮年的秦峰比。

        最重要的是位于滨海的北车厂是我国最大的内燃机车设计制造基地，所生产的机车产品说占据国内市场半壁江山也不为过。

        现在因为改革开放，北车厂的领导还想出口订单。真有外国人过来，还得秦峰这个十分了解机车了解外国人且精通外语的人出面。

        秦老汉放心地拍拍儿子的肩膀，“爹懂了。”

        “那你跟我妈解释。”秦峰道。

        秦老汉点头，“路上慢点。”

        秦峰抱着孩子出去，“锁门。”

        秦老汉挥挥手表示知道。

        顾小二小声问：“叔，刚才那话不是安慰爷爷吧？”

        “当然不是。”秦峰说的理直气壮又坦然，“你也太看不起你爹我了。”

        顾小二瞥他一眼，“又占我便宜。”

        秦峰：“那你说是还是不是？”

        顾小二说不出“不”字。

        秦峰满足了他以前对父亲的一切幻想。

        学识渊博却不古板，风趣幽默又不失严肃。看似放养他们，不关心他们，又很重视他们的学习。身为长辈也能虚心听取晚辈的意见。光最后这一点，多出一辈子记忆的顾小二也不介意喊他爸爸。

        可是他总觉得点头会助长“敌人”的气焰，“你暂时是。再过几个月厂里又该来新人了吧？秦叔叔，长江后浪推前浪。”

        秦峰：“前浪被拍死在沙滩上？”

        顾小二猛然转向他。

        ——他居然懂？

        秦峰：“不然你以为我会说‘浮事新人换旧人’？还是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再或者说一浪高过一浪？”

        “你可真浪！”顾小二忍不住瞪他。

        秦峰想笑：“恼羞成怒？”

        “就不能让让我啊？”顾小二跺脚，“我可是你儿子！”

        秦峰微微摇头，“只是养子。”

        顾小二呼吸一窒，看到他脸上的笑意，意识到他故意的，不禁推他一把。

        秦峰料到了，很是从容的闪身躲开。

        顾小二推了个空，因为动弹还被身上的书包拍打两下，就忍不住找帮手：“大哥！”

        “幼稚！”顾无益越过他走在前面照亮。

        顾小二大步跟上去，搂住他的脖子。

        渺渺抓住秦峰的衣服，“爸爸，哥哥在打架吗？”

        “闹着玩呢。”秦峰摸摸小孩的脸，风吹的冰凉，就让小孩趴在他怀里。

        小不点以为爸爸跟他亲，高兴的整张小脸埋在他脖子里。

        秦峰被冰的打个哆嗦，立即决定赶明儿见到他姐，让他姐给小孩织个围脖。

        以前小孩在庙里没地儿可去，应该整天在庙里呆着。以后一天得往返村里和厂家属院好几次，每次都得越过大马路，路上风大，不做好防护措施早晚会被冷风吹感冒。

        思及此，秦峰想到俩大儿子好像也没围围脖，“老大，你的围脖呢？”

        顾无益停下来，“我啊？”

        “除了你还有谁是老大？”

        顾小二拍拍书包，“没丢，在包里。”

        秦峰：“拿出来围上。”

        “啊？”顾小二惊呼一声。

        秦峰瞪着眼睛看着他。

        漆黑的夜，手电筒往前照明，顾小二看不清他养父的表情，可他知道不戴可能会挨揍，“一会儿就到家了。”

        顾无益二话不说掏出围脖给自己围上，然后又给他弟套上，最后往上拉一下堵住口鼻。

        顾小二搂住哥哥的脖子，小声说：“你还怕他？”

        “我是尊重他。”顾无益瞥一眼弟弟，“他正直不等于是烂好人。别忘了一开始他可不想收养咱们。”

        顾小二想起来了，他向爷爷表示喜欢秦峰叔叔的时候，他可是再三推脱，直言他年轻，没养过孩子，不会照顾小孩。

        起先顾小二真以为他说的是实话，所以和他哥才向秦老汉表示，一旦秦峰结婚生子，他们就跟老两口。

        “大骗子！”顾小二回头看一下，“我以前没得罪过他吧？”

        兄弟俩并不是生来就有前世的记忆，而是顾老病倒在家里，哥俩吓晕过去，醒来多了一世记忆。

        脑海里充斥着前世几十年的记忆，十岁以前的事对他们来说又太遥远，不是记忆深刻的事早晚的一干二净。所以顾无益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得罪过秦峰，更不记得有没有秦峰这一号人。

        前世他爷爷去世的时候他们只顾悲伤无措，连怎么搬去姑姑家的都忘了。

        顾无益想一下，“秦爷爷说，叔叔以前经常找爷爷请教问题，说不定你还真得罪过他。”

        “那时候我才几岁？”顾小二惊叫。

        秦峰疾走几步过来，“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