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芳元(2 / 2)
接着几日里,连续数次经过在朝华殿时,看到刚请安出来的谢临寒,轻轻抚着自己的小腹,抬眸对洛云施一个若有若无的笑。
青云满心迷惘,这个笑容来得莫名而不友善,究竟在传达什么意思。但自家郡主从来不做解释,谢临寒笑,洛云施也笑,笑得平淡而疏离,径自离开。
那天从内务府领了冰块回来去暑,眼见冰渐渐成水,洛云施还伏在案上写字,青云不由悄声问道:“郡主在做什么。”
青梅微微侧身,回答:“郡主收到二小姐来信,说碧月和那赵田奸情败露,一个被打得半死,一个被关进了柴房。”
青云撇了撇嘴,道:“她自己不知廉耻,别说关柴房,就算被游了街,浸了猪笼,跟我们郡主有什么关系。”
青梅笑道:“这样的家丑,哪能宣扬出去。顶多悄悄杖毙了,对外称是急症暴死。”
“她活该。那二小姐写信给咱们郡主作甚?”
“碧月不想死,只能求二小姐,二小姐没办法了,便只能写信求咱们郡主。”
青云愕然,二小姐究竟在想什么,别说碧月素来就不是个好东西,就凭是她的贴身丫鬟,当初为虎作伥的,也敢来求助郡主?这是哪来的信心,以为她家郡主是个闲得既往不咎乱发善心的么?
洛云施也想过这个问题,还想了许久。将云仪写满娟秀字体的信反复看了好几遍,对方说,碧月只求保住孩儿,请大小姐怜悯,救她一命。
就这般吃得准,她会帮忙?
既然万华出手,那么这样的结果早在洛云施意料之内,只是若云仪不提,她早已忘在脑后。
若是旁的也就罢了,偏偏有个与谢临寒一般借胎的孩儿,虽装作波澜不惊,还是不得不靠着抄写佛经来平复心境。
两遍《妙法莲华经》后,第三遍写到“适化所及,非昔缘无以导心”,终于搁笔。青云连忙端了莲子羹上来,六殿下特意吩咐的,给郡主解暑。
“青梅,”洛云施在青云的万分殷勤下,不得不喝了一口,转而向青梅道,“你出宫一趟,告诉夫人万寿节将至,杀人不详。将碧月和赵田送充官奴,若父亲问起,就说是我的意思。”
青梅点头,郡主终究帮了这个忙。
碧月赵田本就是签了死契的奴仆,犯下如此大罪,要饶他们一命,只能逐出洛府,但二人先行心术不正,要是还得回自由身,岂不是太过便宜,所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郡主便把他们充了官奴,连带那苟合而生的孽种,碧月不是想做主子么,这厢便给她一个世代为奴的命数。
总之,是如二小姐所求,留她一命了。
片刻,洛云施又递过一封信来,道:“带到延顺侯府,交给子邢。”
九门提督手下,有无数官奴。不知萧子邢将这一家三口交给赵青时,对方会作何感想。
青梅道了声“是”,转身要走时,洛云施道:“此事不急,你办好再回来。”
“奴婢明白。”
郡主为二小姐恳求之事,也算仁至义尽了。
之后青云特意去含墨堂送莲子羹,大抵是做多了,自己不爱甜食,洛云施又吃得少,便送到封瑞那里消灭掉。
正午日头正盛,洛云施一个人在偏殿里看书时,忽听外面道:“孝宁郡主殿里可有人在?”
听起来像是个中年妇人,洛云施没答,外面接着问话:“有人在么——”
洛云施合上书卷,回道:“何事。”
“奴婢是浣衣局来送衣服的。”
洛云施“哦”了声,起身开门。
衣物送洗都是青梅青云在做,一个出宫去了,一个又不在司南宫里,衣服洗好没人去取,只能浣衣局派人送来。
外面日头下站着的,果然是个三十来岁的宫女,怀里抱着装满衣物的竹筐,脸色有些灰白,正望着洛云施。
洛云施不曾在意,随意指着廊下,道:“就放在这里吧。”
宫女点头,俯身将衣物筐放好,洛云施以为她要离开时,对方却再次看着她,道:“奴婢看郡主额前有虚汗,可是近来有所忧虑,不能安眠。”
洛云施道:“怎么,姑姑懂得病理。”
宫女一笑,“略知一二。当初皇后娘娘在时,奴婢便常做药羹,给娘娘调理身体。”
洛云施一怔,她说的皇后,是长孙皇后,难道她曾是姨母的宫女?思量间,不由地正视对方,仔细看那眉眼,倒真有几分熟悉。
她想了想,道:“不知姑姑说的,是哪个皇后。”
人在宫中,说出的每一个字都经过思量。宫女了然一笑,道:“也难怪郡主不记得,奴婢进凤栖宫那会儿,郡主不知正因何伤心,连皇后娘娘传唤都时常听不见,哪里会记得奴婢。”
因何伤心……
不只是伤心,还有怨怼,怨姨母没有出手救封宁一命,她叫她时,便装作没有听见……
洛云施微微一怔,若不是自己故意疏远姨母,也不会,让旁人诡计那般容易得逞。
她深吸一口气,回过神来,依宫女所言,她便是在封宁死后进凤栖宫伺候长孙皇后的,能说出这些话,洛云施暗里已信了几分。只是姨母死后,宫人死的死,分的分,逐的逐,唯一留了个照顾封瑞的心章姑姑,还在千秋节时丢了性命,其余留在宫里的,洛云施也大致知晓,哪里又冒出一个浣衣局宫女。
“请问姑姑名讳。”
“芳元。”
当时姨母身边,确实有个叫芳什么的,姨母怀孕期间,她做了不少调理的药膳。
芳华继续道:“奴婢服侍皇后娘娘日子不长,却是受过恩惠最大的。奴婢遭人嫉恨诬陷时,若没有娘娘恩德,奴婢早已被内务府的几个太监乱棍打死。旁人不知,便随意将奴婢打发到浣衣局去,这一待,就是四年。”
洛云施这才注意到对方的手已经肿胀变形,浣衣局宫女都是三年一批轮换,芳元年岁又大了,为何还留在那里。若之前的话都是真,那么原因只有一个,她在等人,等封瑞长大,或是,等洛云施回来。所以今日前来,便是早已计划好的。
“云施记得了,”洛云施道,“姑姑便是当时为姨母调制桂花蜜饯羹的人罢。”
芳元看着洛云施的神情,只是一笑。当初长孙素和二胎有孕时,最闻不得桂花香味,但偏封炎封瑞喜食桂花糕,每每到凤栖宫时,姨母都会让小厨房做了桂花糕给他们父子,便是恶心想吐,也时常忍着。因而非近身之人,绝不知晓。
一晃四年,孝宁郡主聪慧一如往常。芳元便知晓,她未冒险去寻六皇子,而是等来孝宁郡主,是个正确的选择。
“郡主记错了吧,奴婢不会做桂花蜜饯羹。”
洛云施自然会意,示意芳元拿起衣物筐,道:“檐下日晒,姑姑不如进屋喝口茶。”
“多谢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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