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三刀(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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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元刚过,东宫太子的一场大病,把朝野内外的很多人都打了个措手不及、诸多事务皆由此停滞。

真宗皇帝连着几天下朝后亲去探望,握住病榻上瘦得形销骨立的东宫太子的手腕唏嘘不已地回忆了不少往事、说了不少掏心窝的话……只盼着求着太子能早点好起来。

后来真宗皇帝嫌弃太医院的废物们拖延无用,偶尔在长乐宫中与裴无洙她们谈起,甚至都似生了求仙问药之意。

宓贵妃每每都默不作声地柔顺听着,只垂下头来时,那唇角怎么看怎么是在挂着一抹幸灾乐祸的浅笑。

——裴无洙也是怕了她娘了,时常惶恐于宓贵妃哪天按捺不住、演穿帮了,叫真宗皇帝发觉:其实他的爱妃对他宝贝太子的重病不仅毫无怜悯同情,甚至还十分的乐见其成……

裴无洙原先只是能隐隐约约感觉到,在面对东宫太子的相关事宜之时,宓贵妃一贯“置之不语”的沉默态度下,是暗藏了那么点不太顺眼、小不对付的意思的。

但先前东珠闹剧、及至如今太子重病后宓贵妃的反应,无一不向裴无洙昭示着:如果有朝一日,太子身世被宓贵妃觑出了些许端倪……裴无洙毫不怀疑她娘的第一反应,绝对是跑去真宗皇帝面前直言相告,捅穿那层窗户纸。

裴无洙心里无奈极了,瞅了个四下无人的机会,把正对镜梳妆的宓贵妃堵在寝殿里,屏退四下,小心翼翼地向对方试探道:“娘……你是不是特别不喜欢皇后和,和承乾宫?”

话到嘴边,裴无洙最后也愣是没敢直接问宓贵妃对东宫太子的看法。

“喜欢呀,”宓贵妃冷笑着在一双柔荑上缓缓敷着香脂,随意地瞟了裴无洙一眼,讥诮道,“你说,娘能喜欢她什么呢?”

裴无洙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心下十分无奈,但又不得不一针见血地点破道:“可是……不管您和皇后最后争得谁输谁赢,娘。”

“但我是不可能赢的那个啊,”裴无洙小心翼翼地点了点自己的胸口,愁眉苦脸道,“我这最多再能藏两年……”

之后风言风语遍地,旁人可能尚且畏惧于裴无洙的身份而不敢冒昧直问,

但真宗皇帝不会。

裴无洙在心里默默地吐槽道:她皇帝渣爹只是为人行事比较渣,又不是脑子傻……一旦心中生疑,自己再怎么与他躲猫猫都是躲不过的。

就拿最简单的说,如果真宗皇帝强制要求宫里的一位老嬷嬷来与裴无洙验明正身呢?

这根本不是长久之计……

宓贵妃顿了顿,拿她那涂满香脂的右手轻轻地捏了裴无洙的侧颊一把,毫不在意地笑道:“娘知道啊……所以不是一直在催着你和福宁赶紧大婚完去雍州么?”

“傻孩子,”宓贵妃把裴无洙拢到怀里揉搓了一把,捏捏耳朵摸摸头发,漫不经心道,“什么输赢,娘从来就没想过拿你去争……你是不是又长高了?”

“啊?”裴无洙还完全没反应过来,宓贵妃已经起身,站直了与裴无洙比划了一下高低,顿时愁得眉心紧蹙。

“你这要是再长,”宓贵妃忍不住嘀咕道,“以后还怎么……”

话到一半,又不由顿住,自嘲地笑了笑,重新坐下来,没有再继续了。

裴无洙便知道,她娘本来的意思,应该是大致类似于“长那么高以后还怎么嫁人”云云。

不过宓贵妃话到一半,自己都反应过来:以裴无洙当下的情况,本来也不需要再纠结那个了。

看着宓贵妃骤然空落落下来的侧脸,裴无洙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道:“所以娘您看,既然我已经是无论如何都与那个位子无缘了……那反正跟我们是没什么关系的,咱们就不跟着外面那些别有用心之人掺合那点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就安心等着东宫里的太子登基,”裴无洙暗含希冀道,“这样也挺好的,对吧?”

宓贵妃侧过脸,冷眼瞥了裴无洙一下,轻哼道:“那不然呢?无缘无故的,本来就没有咱们长乐宫什么事……娘还能特意去跟一个小辈过不去不成?”

裴无洙顿时松了一口气,心满意足道:“您要是能这样想,那就最好不过了。”

——裴无洙还真怕宓贵妃心里突然哪里绕不过去,非得要拉东宫太子下马,然后……捧七皇子上位了。

简单回顾一遍原作剧情中男主阁下的上位史,裴无洙想告诉自己宓贵妃在其中没有插手过都不行

……

其实若非早早知道了剧情结局的话,抛开个人亲疏情感而言,裴无洙也不是不能理解宓贵妃有意扶持七皇子的选择:甚至更早,在宓贵妃同意留七皇子在长乐宫的时候,可能她的心里就已经生出了某些打算。

一个是盛宠在身的贵妃,一个是跟裴无洙这种假货比起来再正当不过的皇子……两边合作争权,那是再顺其自然不过的事情了。

但现在明摆着这条路是不可能走得通的。

——李才人的存在就是个神坑,宓贵妃就是想提前动手杀了她都不成行:总是要考虑下男主阁下本人的情感意愿吧。想想历史上的宋仁宗知道李妃的存在后是怎么对待孙后的吧,那宋仁宗还是和他生母李妃连相处都没有相处过呢……

什么都不说就突然把人家的亲娘给弄死了,纵然是做得再隐蔽、藏得再深入,将来有朝一日一旦被人挖出,绝对是个大大的祸根。

可若是不动李才人,那更完了,依照原作剧情和裴无洙与李才人不多接触的亲身感受而言,这位李才人本人,未来就绝对是个大大的祸根。

“不然你还能让娘怎么想?”宓贵妃生气地反手拍了裴无洙的后背一把,有点恼火地嘲讽道,“你就是个和你父皇一模一样的大偏心眼……娘要是不能自己想得开,还能憋着把自己活活气死不成!”

“我就知道,我娘最是宽宏大量、温柔大方,”裴无洙见宓贵妃发恼,连忙狗腿地上去给她娘捏肩捶腿,肉麻话不要钱地往外涌,“您若为男子,就是那一国宰相,肚子里面能撑大船那种!”

“你也就在这时候知道给我戴高帽了,”宓贵妃连连冷笑,白了裴无洙一眼,不大高兴道,“说来说去,还不都是为了那个宝贝太子……算了。”

“这样也好,”宓贵妃怔怔地望着铜镜中的母女俩默默出了会儿神,心灰意懒道:“我早想开了,只要他能对你好……我心里还能有什么过不去、容不下的,只要你好,什么都行。”

“就是我这都还什么也没做呢,有些人就忍不住了,还巴巴地跑来提醒我,”宓贵妃心里到底还是气苦,拧了裴无洙的耳朵一把,恼火道,“先前皇后在承乾宫羞辱你娘我的

时候你怎么不提?我这才对她哪儿到哪儿呢,你就开始怕这个、怕那个了,瞧瞧你那提心吊胆的怂样!”

“你也不想想,旁人都踩到你脸上了,你要是不反击回去,”宓贵妃无声冷笑道,“那周围看着的人也得要心痒痒跟着踩一脚了!”

“没啊,我没觉得您之前做错什么了,我觉得您之前在中秋宴上反击得特别好、特别漂亮,真心的!”裴无洙闭着眼睛大夸特夸道,“你看那个郑国公,当时都快要被吓死了!”

“我其实也不是怕啊,我这主要不还是觉得自个儿太没用了,怕您这一时争气,以后我不争气了,她当了太后,可不得给您脸色看么……”裴无洙摇着宓贵妃的手臂撒娇道,“那我可得多心疼啊,不行,想想我都觉得自己要在雍州呆不下去了,得寸步不离地守着您才行。”

“算你识相,今天还算会说话,”宓贵妃的脸色多云转晴,不咸不淡道,“我怕她什么,有你父皇在,她除了动动嘴皮子,还能真叫我受什么皮肉之苦不行?……等你父皇老了,我早跑去雍州找你了,谁还呆在洛阳看她的脸色?”

“怎么,”说到这里,宓贵妃藏了点莫名的小心思,忍不住出言嘲讽了裴无洙一句,“总不会在你心里,那个宝贝太子就连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吧?”

“那不可能,”裴无洙嘻嘻哈哈道,“我保证他已经算是这群兄弟里最好的那个了!”

“但我其实也不是想说这个,”裴无洙弱弱提议道,“我是想跟您说,今天午膳的时候,您那个……”

“怎么,”宓贵妃嗤笑一声,抢先打断裴无洙道,“我就是幸灾乐祸,你父皇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倒是先受不了?你也知道我看她不顺眼,她儿子病了,我高兴一下还不能高兴啊?”

“不就是才病了,兴师动众的,”宓贵妃阴着脸缓缓道,“……我看那离死不还远着呢嘛。”

“我不是不让您高兴。”裴无洙绝望地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感觉自己未老先衰,提前体验到了一把中年男人深陷婆媳矛盾、左支右绌地勉强修补的心力交瘁。

“虽然我也不觉得太子他病了又有什么值得您高兴的,”裴无洙连连苦笑道:“但

您要高兴我也……我也没法拦着是不是。”

“我是想跟您说,您没必要在父皇面前表现的那么明显,今天父皇提派人去五台山礼佛的事,您借茬打断了三回,还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最后父皇他走的时候,脸都黑成锅底灰了……”

“您说您为了一个自己不怎么喜欢的人,再去招惹了父皇的不痛快,”裴无洙小心翼翼道,“这本也是不值得,对不对?”

“我就是不想听,”宓贵妃任性道,“他烦他忍着,忍不了就去旁人宫里,别来我这处絮絮叨叨他的宝贝太子个不停。”

“再说了,”宓贵妃无声冷笑道,“我这还只是借茬打断他,没直接当着他的面笑呢……你看你父皇他对我说什么了么?你倒是贴他的心,还替他来说教我了。”

“可是您换个角度想想,太子生病了您高兴,还是因为您看不惯皇后对吧?”裴无洙与宓贵妃细细算了算这笔帐,“可是太子病了这么久,承乾宫一点反应都没有……您说您这不是自个儿树了个靶子自个儿瞎打、瞎高兴嘛。”

宓贵妃阴晴不定地坐在那里出神半晌,小声嘀咕道:“她倒是够沉得住气……也是够狠心。”

“看吧,这您就输了对不对,要我说啊,您就应该换个思路,”裴无洙煞有介事地与宓贵妃侃侃而谈道,“您看不惯皇后、皇后又跟太子感情不深,您现在又确实没什么太好的法直接对付得了皇后什么……”

“那我要是您啊,我就对太子好、我可劲儿地对他好,把他的心拉拢过来咱们这边,到时候叫那太子对着您一口一个娘的,对皇后反而平平无常……您看这,高下立见,赢的得有多漂亮啊,”裴无洙眼睛闪亮闪亮地望着宓贵妃道,“是不是?”

宓贵妃面无表情地听完,狠狠地拧了一把裴无洙的嘴,冷笑道:“我若能信了你这张糊弄鬼的嘴……才是真的蠢!”

拧得裴无洙哎呦哎呦地直喊疼。

“你也别搁这儿异想天开了,”宓贵妃这提议完全没什么兴趣,兴致缺缺道,“难不成皇后对着你一招招手,你还能里面摇着尾巴跑承乾宫去?少闹笑话了。”

“那不一样啊,”裴无洙大言不惭道,“咱们娘俩感情

多好啊……我,太子那边,他跟皇后感情又没有多少,这怎么能比。”

“你又知道了?旁人母子感情如何,你倒是什么都知道……”宓贵妃听得可笑,对着裴无洙冷嘲热讽完,又心烦意乱地挥挥手,直言不讳道,“得了得了,你也别搁我这儿出那些乱七八糟的馊主意了,你心里怎样个盘算,我又不是不知道。”

“太子吧,也就那样,看着还行,”宓贵妃面无表情道,“你父皇属意他,他又待你尚算宽和,我没什么可不满意的。”

“反正这江山、这皇位本就跟咱们没什么关系,只要他不出手迫害你,我还能对他作什么呢?”宓贵妃心烦意乱道,“在你父皇面前进谗言废了他么?废了他下面还有几个更疯的呢……”

“你又以为你娘我是个什么人啊,戏折子里唱的那种祸国殃民、残害忠良的妖妃么?”宓贵妃烦躁地把涂到一半香脂瓶子扔回妆奁内,心情悒郁而又不得不认命道,“你把自个儿心放到肚子去吧,娘可不敢碍着你们的兄弟情义。”

“我又不是那等不识大体、任性胡来、不顾大局的性子,你就在雍州安心过好你的小日子吧,倒也不必太忧虑我。”

“话不是这样说的,”裴无洙连忙抱住宓贵妃,厚着脸皮在她身上蹭来蹭去,“我们才是最亲的呀,阿娘……我也不是忧虑你,我是关心你,我是想娘能整天高高兴兴、开开心心的。”

“你先顾好你自己吧!”宓贵妃哄着眼圈去推裴无洙,却被裴无洙赖着越缠越紧,心下仍有不甘,不免恨恨地抱怨道,“越大越不贴心了……”

“那我不长了,”裴无洙有点委屈地赖在宓贵妃身上,与她歪缠道,“我也不成婚了,也不去雍州了,我就赖在您身边,不长了不长了……今天十五岁,明天十四岁,得越变越小才行。”

“整天就知道说这些四六不着的胡话,”宓贵妃恼火地推了推裴无洙,不过说到这个,宓贵妃突然想起了一件之前一直记挂在心里的事,“起来,坐好,娘问你个正事。”

裴无洙乖乖站直。

“我之前听人说,”宓贵妃若有所思道,“你李沅表兄突然从南边带了个私生子回来……你原先是家里

跟他感情最好的,知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个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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