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文豪的弃妻03(1 / 2)
所谓报复,自然也是有技巧的。
何叔光身份特殊,又是真正一心为国,愿意牺牲一切革命的人,更是为了国家付出过大贡献的。
像他这样的人,对不起温巧娘是真的,但是,若温巧娘要将何叔光报复的无法去做他的研究,或是斗志全无,别说后世那些人了,就是温巧娘自己,或许也是不愿意的。
原因无他,在这样特殊的时代,也的确需要有这样一批人的存在。因为有了这些人,才能让革命进程加快,让国家早日安定。
何叔光是个为国家做出突出贡献的人,这是个不争的事实。
温巧娘也知晓这一点,所以没想过报复何叔光。但是,温巧娘内心,显然是恨着何叔光的,以及整个何家的。
丛夏揣度着温巧娘的内心,当然,也是她自己看何叔光很不顺眼,于是就决定小小的报复一下何叔光。
比如,让何家败落。
何家人自诩爱国,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何家老爷子经商头脑尤其好,赚来的钱,一部分用来钱生钱,一部分换成金条存了起来,剩下的几乎有一半,何老爷子都是用来做慈善或是捐献给革命党购买物资,有时候还会安排大儿子去给对方送粮食,一切结束后,何家收着的革命党写的欠条,都有一小匣子。
而何家老大何伯清是家里的顶梁柱,何家老爷子年纪大了,就由何伯清满天下的跑,一是为了赚钱,经营家业,二也是在各地结交了不少好友,在他们有需要时,也会慷慨解囊,三来则是考察各地的情况,若有需要,便会出资做慈善,不知供养了多少战时孤儿和老人。
何家老二何仲明则开了一所学校,学校里教导的不只是男学生,还包括女学生。
恰好他的妻子在国内接受过新式教育的女子,又擅长教书育人,夫妻二人便开了这么一间学校,教导7—15岁的男女,非但教导传统国学,还会开设选修课程,教导外国语言、外国礼仪等,在芦花市也算是一所奇特的学校,偏偏这所学校的收费非常低,若是连这么低的学费都交不起的,学校还提供勤工俭学的工作岗位,让许多人对何家分外感激。
何家老三何叔光,自是不必多提。
然而,就是这样对外名声这般好,愿意出很多钱做善事的何家,却非要扣着温家的财产,非要占温家的便宜,丛夏也是看不明白何家的套路。
难道,是因为何家在人们看得到的地方,乐意做善事,在人们看不到的地方,更喜欢做自己?
丛夏摇了摇头,觉得“五鬼运财术”,非常适合何家。
她非常想知道,何家若是没有钱了,是否还能继续做个人人皆知的“大善人”呢?
这一晚上,丛夏直到夜里三|点钟才休息。
她给自己喝了兑了灵泉水的奶茶后,就将脚上这双三寸金莲的裹脚布给解开了,露出了一双极其畸形的脚。
丑陋,扭曲,完全违背了正常的人体骨骼生长,却在一些口中,将之美化成了“三寸金莲”。何其可笑?
丛夏取了银针,自己给自己扎了一回,方觉这双脚还是自己的。
等做完这些,丛夏心中就隐约有了些想法,虽说现在新政府明文要求不得缠足,但缠足的陋习,在普通百姓中间早就深入人心,不是男人逼着女人缠足了,而是女人自己逼着女人缠足,母亲或祖母亲自给女儿/孙女缠足的不在少数。
她们甚至不是不爱孩子,而正是因为爱,她们才必须要给孩子缠足——在她们看来,身为女人,只有缠足了,将来才有可能是富贵命,才能嫁到好人家。若是不缠足,这一辈子都完了。
结果,这些女孩子吃够了苦头,受够了罪,有了一双畸形的脚,长大了,却有人告诉她,她这双脚,属于封建糟粕,是该被打倒的。岂不可笑?
更可笑的是,那些人只会嘲笑她们的小脚,却没有人告诉她们,这双小脚并非是她们的错,而是时代的错,更不会有人告诉她们,究竟该怎样做,才是对的。
所有的路,都只能由她们踩着一双小脚,自己走出来。
丛夏心中有了些数,便将这件事放下,上床休息。
翌日一早7点,丛夏便觉得有一双小手,正在摸她脸。
她还听到了小婴儿“咯咯咯”的笑声。
丛夏蓦地睁开了眼睛,才想起来这声音,是原身的小女儿的。
现在,这个小女孩,是她的女儿了啊。
这真是一种奇怪的感觉。
丛夏这般想着,坐起了身,就看到小婴儿正朝她笑的灿烂极了。
只是,怎么还有一种奇怪的味道?
丛夏嗅了嗅。
丛夏:“……”她昨晚就该把孩子交给奶娘带的!
小婴儿么,哪里有不尿床的?
丛夏立刻起身换了衣裳,打开门,果然就瞧见奶娘和她的小女儿玲珑正在门外急的团团转,看到她开门了,一面往门里挤,奶娘一面道:“哎呀呀,小姐你可终于开门了。让玲珑照顾您,我去看看小小姐。”
玲珑立刻上前扶住丛夏,小声道:“小姐,我把我们住的房间收拾好了,我扶您过去躺躺,给您捏捏腿。”
昨个儿她们家小姐站了那么长时间,只怕一双腿都肿起来了,还有那双小脚……
丛夏道:“我腿还好,只是有些饿了。我自己去你们房间,你去叫人送饭上来吧。对了,给你大哥大嫂那边也送些去,你和奶娘的也都送上来。”
玲珑是个脾气有些软和内里却固执的丫鬟,闻言刚想答应,还是道:“那我也得先送您去歇着。”
丛夏:“……”不就是隔壁房间么?
玲珑愣是把丛夏送到了房间,给丛夏端来了一盅燕窝羹,才出去让人送早饭上来。
丛夏看着眼前这一盅燕窝羹,心中亦是五味杂陈。
原身的记忆里,奶娘一家一直对她忠心耿耿。包括奶娘的儿媳妇,奶娘的孙子孙女,他们的骨子里,好似真的有何叔光与曾晓晓口中的“奴性”,他们对原身的忠诚,让原身彼时即便是和何叔光离婚,以尴尬的身份住在何家,何家依旧没有真的伤害到她。他们更是可以将她的三个孩子,保护的很好。
直到曾晓晓对何叔光说,这一家人“奴性”太深,他们应该解救这一家人。曾晓晓来跟原身说,如果真的对奶娘一家好,就该放奶娘一家离开。
原身当然是不愿意的,奶娘一家也不乐意走,这么个乱世,他们出去了就能有好日子过?
若论钱,小姐给的钱本来就不少,家里以后还能给小姐照看嫁妆铺子,一家子的前程都在小姐身上,为甚要走?而且,这么多年的感情,他们也知道原身在何家的窘境,也是真正愿意留下来照顾原身的。
可曾晓晓一力拿“奴性”来说话,何家又不是原身做主,奶娘一家这才不得不离开。
原本奶娘是跟原身说,出去了也在附近开个铺子,将来好给小少爷小小姐搭把手。可原身后来搬出何家,并没有见过奶娘一家,让人去找,也不知奶娘一家搬去了哪里。
又或者,在这乱世之中,已经没了性命。
剧情对这样的小人物,当然也是没有解释的。但考虑到奶娘一家的忠心,如果情况好的话,不可能不来找原身,他们不来,想也知道结局不会太好。
丛夏穿过来后,发觉奶娘一家,论起忠心是真的,但是,论起奴性,或许多少有一些,但决计不多。
奶娘一家之所以对原身这般的忠心,自小受到的忠诚主子的教育是有一些影响,但真正论起来,还是奶娘一家认为跟着原身才有好的出路,而原身又是一位很不错的“老板”,对他们很是大方,他们又都是没甚野心的,觉得跟着原身是个不错的主意。
根本就不是曾晓晓所说的“奴性太深”。
是个人就会有自己的想法,原身就不是个真正拘束自己思想的人,她身边的人也是如此。当初曾晓晓也只是随便找了个借口,要将原身身边的人打发走而已,君不见她自己身边、何家都有奴性更深的人么,也没见曾晓晓去解救他们。
丛夏摇了摇头,只觉曾晓晓果真是个可笑之人。而何家自诩在大节上坚定信念,便在小节上可以有失,也是可笑。
奶娘一家是真心为着自家的小姐着想的,奶娘的儿子一家守着自家小姐的嫁妆——譬如一些古董花瓶、古籍首饰名贵的衣裳布料等,玲珑侍奉完丛夏吃过早饭,去替换了奶娘守着小小姐,奶娘就来守着丛夏,还要询问丛夏将来的打算。
奶娘满脸忧色,一双眼睛下更是深深地黑眼圈,显然,奶娘年纪大了,本就觉少,昨个儿只怕压根是愁的睡不着。
“我知道小姐是素来有主意的,从前就看不上那何叔光,也根本不喜欢老爷和少爷的女子无才便是德,对何家,小姐也是不得不应付周旋……但是,他们再不好,也比这时候的乱世好,更何况小姐这一双小脚,还有这副容貌。与其去外面,还不如就在家里受这些人的磋磨……好歹,到底算是亲人,总是会有一份的照顾在。
可现在,小姐离了何家,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个好的选择,但既然离了何家,小姐可想好了,将来要如何呢?若是小姐愿意买处宅子关起门来安静度日,何家说不得还愿意庇护咱们几分。可要是还想再往前走一步……那小姐真的要好好想一想了。”
何家老太太都能看出来温巧娘是个内秀之人,这照顾了温巧娘二十几年的奶娘,当然也知道温巧娘是个真正的聪明人。
只是温家情况特殊,温父和温家大少爷对温巧娘的感情极其特殊,既有疼爱怜悯,又有着厌恶和担忧,导致温父和温家大少爷对温巧娘愿意给予最好的物质生活条件,却在教育上极其严格。
其实在温巧娘年幼时,芦花市里因为是港口城市,经济发达,有许多外国人的入住,还有时局和审美的改变,许多有钱人家,也已经不给自家的孩子束脚了。
比如温巧娘的大嫂二嫂、两个姑姐,她们也生活在芦花市的上流社会,除了何家大小姐年幼时被绑了两个月的脚,日日哭得两只眼睛跟核桃似的后,何家人便舍不得了,心道,大不了将来多陪嫁些东西,不必让女儿遭受这样大的罪。
但彼时温母过世,温父和温家大少爷却依旧坚持给温巧娘绑了脚,并且是往最严苛的三寸金莲的方向绑脚。另外还不许温巧娘读书识字,温巧娘的奶娘是个慈祥温柔的,但教导女红和规矩的女先生却是芦花市里最严格的,也是唯一会上手体罚女学生的。而温家请了这位女先生12年。
温家的这种教导环境下,可想而知,温巧娘为甚要隐藏自己的本性和聪慧了。
但温巧娘对着一手把自己给带大的奶娘,还是会显露本性,甚至考虑过离家出走这种可能性。当然,最后温巧娘考虑到自己这双小脚和容貌的坏处后,放弃了这种计划。
丛夏于是也就不必太过隐瞒自己的本性,见奶娘相问,便答道:“我打算放脚,开学校。唔,先开一家专门收容像我这样打算放脚却没有谋生能力的女子,等到之后名气起来了,我也有了更多收入,再收更多的学生。但是初期,还是以女学生为主。”
奶娘觉得这样也挺好。温老爷就是开书院的,温老爷的女儿也开书院,好似也是应该的。
但是,“小姐,咱们好像没有多少钱啊。”
奶娘忧愁道,“尤其是老爷和少爷给你预备的嫁妆里,最能钱生钱的,其实是那三间铺面和郊外的一百亩田地,还有两处好出租的小宅子。但是,那些东西,听何家大少奶奶的意思,她连温家给小姐的嫁妆宅子和温家老宅都给租出去了,只怕这些,何家大少奶奶更不可能放过。”
她们手头上有的,其实就只是从何家拿出来的这些东西而已。
丛夏却道:“无妨,我们先买个僻静安全之地的院子,将院子打扫干净,收容那些小脚的被夫家抛弃的没什么谋生能力的女子,再请女先生教她们读书识字,我的刺绣也很好,我还可以教她们刺绣。等生意做起来了,再把刺绣卖给外国人,也是条谋生的路子。”
如今不知有多少民国的文人、商人,以抛弃封建糟粕为借口,将自己的小脚妻子给硬生生的抛弃了,还美其名曰自己是在与时俱进,只是他们还只是默默地做,不会大张旗鼓的宣扬。
但何叔光在报纸上公然离婚,且是因为发妻是小脚、大字不识,是属于封建糟粕的一部分。何叔光此事一出,只怕要抛弃小脚发妻的人,会越发多。
这些女人分散在各地,便激不起什么水花。但是,如果她们集中起来呢?如果她们在离开自诩开明的夫家后,开始放脚、读书识字呢?如果她们将来也都能做一番事业,比之她们的丈夫名声更盛呢?
那么,那些人肮脏的过错,是不是就不会被人遗忘?
奶娘听了,便也想到了之后的事情,觉得解气。
可解气之后,她还是十分忧心:“这是个好主意。但是小姐,咱们家的钱,只怕真的不够啊。”毕竟这个主意,在初期怕是非但赚不到钱,还要往里头倒贴钱。
丛夏却道:“没关系,我们很快就会有钱的。”
奶娘听了十分疑惑,心道难道是温老爷和温少爷还给小姐留下了些钱?这好像也不奇怪。
毕竟就何家大少奶奶那副见钱眼开的嘴脸,还有何家其他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本事,温老爷和温少爷在弥留之际,给小姐在别处另外存钱的可能性,也是很大的。
丛夏之后就让奶娘的儿子儿媳过来,跟他们说了她想要什么样的院子,希望打扫成什么模样,位置最好在哪里云云。
奶娘的儿子叫大柱,儿媳叫大春,是家里的老大,两人都很老实,为人算不上机灵。但不机灵有不机灵的好处,丛夏对他们去看房子很放心。
大柱和春儿听了丛夏的吩咐,拿了些钱,就去找城里的做这方面声音的经纪了。他们这次只是去看,看完了记住了回来跟小姐说,不是自己拿主意,心里倒也安心。
丛夏见二人走了,又看奶娘,道:“奶兄的两个孩子还小,没人照看,奶娘把两个孩子带到隔壁,让他们和贞儿一起玩吧。”
奶娘确实有些担忧小孙子小孙女,可还是迟疑着道:“那我让玲珑过来跟着小姐。小姐要出门的话,一定要带着玲珑,出去也不要一径走着,黄包车到处都是。”
丛夏心道,只怕温巧娘的性子,和她还真有些像。奶娘竟是猜中了她接下去要出去。
丛夏点头:“我会吩咐客栈的人送三餐和水果上楼,奶娘今个儿辛苦了。”
奶娘觉得,最辛苦的还是她家小姐。饶是温老爷和温少爷对她家有大恩,她也想不明白,温老爷和温少爷这读书人怎的就看不出来如今的形势?何家都能不逼着女儿裹脚,温老爷和温少爷为何非要坚持,还不许小姐读书识字呢?
*
丛夏暂时还不知道奶娘心里是怎么想的。
她对自己接下来的生活有规划,对接下来的对何家的报复,当然也是有规划的。
她现在是一双小脚,但已经脱离了何家,完全可以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丛夏穿着一身淡紫色的衣裙,上衣下裙,裙子恰好将一双三寸金莲露了出来。再配上这身追求新思想的女人绝不会穿的衣服,她扶着玲珑从楼上一步一步的走下去时,许多人的目光就情不自禁的落在了她的身上。
先是她的装束,一看就是现在被批判的最狠的封建女人,再看那一双三寸金莲,果真是对身体的摧残和压迫,不愧是该被人人批判的。
最后,这些人的目光才会往上移,落在丛夏的脸上。
顿时,一楼大厅里鸦雀无声。
薄施粉黛,淡扫蛾眉。
却是掩不住的倾城倾国的姿容。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许多人都知道这首《李延年歌》是来赞颂李夫人的,可谁也不曾想到,李延年或许真的没有半分夸张,这个世上,真的就有这般美丽姿容的人。
他们眼前,就有一位这般长相的美人儿。
偏偏这美人儿眼角下一颗泪痣,越发惹人怜惜。真真是恨不得将这世上最美好的东西捧到美人面前,能得她轻描淡写的一眼,便觉知足。
“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啊。”
“这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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