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第 222 章 大争(34)(2 / 2)
“是我没说明白。”
谢青鹤顺势搂住伏传,安抚地摸了摸他的背心,感觉到伏传情绪稍微平静了一些,才开始解释。
“不带你是因为此事颇为出格,不管成与不成,是否在王都出什么意外,哪怕顺利从王都回来了,陈起都必然会大怒。陈丛是他唯一的儿子,他再生气也拿我无法。若是带了你去,你就是现成的靶子。师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来,王都之险不过一时,陈起之险才是附骨之疽。何必为此涉险。”
得了这个解释之后,伏传才意识到大师兄不是在发脾气惩治自己,仍是窝在谢青鹤怀里不动。
谢青鹤轻轻抚摩他的脑袋,心中也有些感慨:“小师弟,你年纪小的时候,赶上师门剧变,师哥也没能在你身边照顾,让你受了委屈,养成这样敏感多思的性子。一句话没说好,又让你伤心了。”
伏传很意外地抬起头来,圆鼓鼓的双眼盯着谢青鹤:“我……不是伤心啊。”
“我其实是在想,若此事放在现世,我会这么对大师兄纠缠不放喋喋不休么?不会。不管大师兄做什么决定,我都觉得不会有问题。哪怕这件事只有一丝希望,只要是大师兄的吩咐,我都会毫不犹豫地点头从命,只管去做。”
“但是,到了这里,我就老要问为什么这么做,有‘更好’的选择,为什么不放弃。”
伏传在谢青鹤跟前没有一丝遮掩,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因为大师兄是不修之身,我从胎里就开始修行。我觉得我比大师兄有本事,大师兄的决定不如我英明有分寸,若是大师兄无法说服我,我就想要大师兄听我的话。”
伏传说着不大好意思,脑袋又埋了下去:“我这样狂悖不敬,大师兄该请门规教训我的。”
谢青鹤知道不把小师弟哄好,心里不痛快的小师弟又要去跪经了。伏传从来都不把他单纯地当作道侣与爱人,小师弟非常敬重仰赖他,许多他觉得无所谓的事情,在小师弟眼里重愈泰山。
“那你坦荡些告诉我,想什么就说什么,坚持自己想法的滋味,舒不舒服?”谢青鹤问。
伏传不敢回答,低头说:“大师兄,我已经知道错了。”
谢青鹤觉得这样谈话的姿势太过正式,搂着伏传倒在榻上,三两下就把小师弟薅成与自己相对侧卧的姿势,还让伏传枕在他的胳膊上,轻轻抚开伏传轻覆在脸上的发丝:“师哥想听实话。”
伏传眼睑低垂,嗯了片刻,才小声说:“大师兄在师父跟前不也常常三缄其口么?人活在世上,怎么可能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半点不懂得礼数呢?我对大师兄有敬重也有心爱,不管是敬还是爱,都不该在大师兄跟前大言炎炎……”
谢青鹤一直在抓他的头发,听他表白衷心,说不欢喜得意那必然是假的,只是心尖泛甜之中还有一丝酸软,那是他对小师弟的心疼。伏传对他的感情,太过谦卑慷慨,低入了尘埃。
“我与师父想法不合,在他跟前三缄其口,是我对他的礼敬与孝顺。我与师父的关系,仅是师徒,上下,尊卑。小师弟,你与我的关系,”谢青鹤捏了捏伏传的脸颊,将他粉嘟嘟带了点婴儿肥的嘴唇捏噘起来,“……我们俩的关系,使我必要关心你,爱护你,让你痛快说话,无拘无束。”
伏传侧卧在榻上,与他歪着对视,半晌才说:“可我是觉得大师兄修为不如我了,才会一直质疑大师兄的决定。”
“这也很好理解啊。大师兄修为比你高,有事大师兄撑着。如今大师兄修为不如你了,你觉得一切都要你来撑着,当你觉得力有不逮时,才会觉得大师兄的提议不好。”
“你这么内疚难过,是因为觉得你只尊重大师兄的修为,不尊重大师兄本人么?”
谢青鹤把伏传搂进怀里揉了揉:“不是这样的。你只是想保护大师兄。”
自打谢青鹤说了不带伏传去王都之后,受了惊吓的伏传一直都在说不出的矛盾与痛苦之中。
他也搞不清楚究竟哪里不对,总之就是不对。直到现在被谢青鹤搂进怀里,说出了“保护”二字,他才恍然大悟,原来心里那股说不出的苦闷,名叫委屈。
他质疑大师兄的决定,屡次责问大师兄为什么不去阻止姜夫人,跟大师兄絮叨不休……
身为师弟,身为弟子,他知道自己不该这么做,这些都是该受门规处置的错事。他一边低头赔罪,一边真心实意地认同自己该被训斥责骂,可心里还是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
那就是委屈。
如果不是担心大师兄的安危,他怎么会这么不懂礼数?怎么会跟大师兄顶嘴?
他琢磨反省了这么大半天,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委屈,大师兄全都知道。所以大师兄从头到尾都没有与他生气,所以大师兄一直在安慰他,开解他。他在大师兄跟前,从来不必担心自己被误解,从来也不可能真正受任何委屈——大师兄绝不会委屈他。
伏传两只小胖爪子捧住谢青鹤的脸,小声要求:“亲一下。”
谢青鹤亲了亲他的额头。
伏传也知道大师兄不会亲小孩,亲亲额头他也很满足了,挤到谢青鹤怀里窝着。
谢青鹤搂着怀里热乎乎软绵绵的小师弟将息了许久,感觉到小师弟情绪差不多平复过去了,他才把伏传脸上拱得乱七八糟的发丝一一捋开,看着伏传的双眼,说话时带了十二分的小心:“自从上回安安来观星台小住之后,我一直都在反省与你相处时的轻重,只怕一句话说得不好,你就难受。”
伏传点点头,说:“我也觉得大师兄最近与我说话,太过小心仔细。”
谢青鹤看着他,只管伸手顺他脑袋上的毛,一时无语。
不过很短的时间,伏传就开始心浮气躁。谢青鹤在他额上亲了一下,将伏传安抚镇定下来,才问道:“适才我不过是说不带你去王都,你就急眼。在你想来,大师兄就是这么不讲道理,你只不过觉得危险才多问了两句,大师兄就要翻脸治你么?”
伏传张了张嘴,虚弱地解释:“那是……我不听大师兄吩咐,本来就心虚,才会害怕。”
“我与你说话都只是字面上的意思。”谢青鹤再次强调很多年前就指点过的事情,“我很清楚自己是什么身份。如果我觉得你做得不对不好,需要教训指点,我会很直接地告诉你,叫你跪下听训。其余时候,你不必想太多。”
伏传不迭点头,又有些羞赧地笑了笑,说:“我以为大师兄都不肯对我说重话了。”
谢青鹤捏了捏他的脸,说:“你一天比一天出息本事,夸你都来不及,为何要说重话?”
“那大师兄带我去王都么?”伏传趁势要求,“大师兄也说王都奇人异士颇多,真遇到修行之人,我怕大师兄吃亏。那日在姑父府中,若是不曾带着我,大师兄应付起来也不容易。”
“不过是麻烦一些。你给我写几道符,我放在身边也足够用了。”谢青鹤说。
伏传也不敢说“我就不给你写”,他很明白大师兄万事不求人的脾性,他要真不给大师兄画符防身,对于大师兄来说,也不过是“更麻烦一些”而已,压根儿就不会强要他的符。
“我也知道会被阿父找麻烦。只是相比起应酬阿父,我更担心大师兄。”伏传软软地说。
他揪住谢青鹤的衣襟,可怜巴巴地说:“大师兄带我去吧。就算阿父生气要怪罪我,大师兄也能保护我对不对?大师兄独自去王都涉险,我在青州的日子怎么过啊?日思夜想,夜不能寐,天天都得担惊受怕……还是,大师兄仍是怪罪我多嘴质疑王都之行,就是气不肯带我?”
“学好不容易,学坏倒是顷刻间的事。这就会将大师兄的军了?”谢青鹤捏住他的鼻尖。
伏传合拢双手,虚虚作揖:“大师兄带我去吧。我才来青州没多久,不想再与大师兄分开。”
谢青鹤本是轻易不肯改变主意的人,寻常人多跟他啰嗦几句,他都要翻脸不理。唯独伏传是个例外。前面伏传总要他改变主意不去王都,他耐着性子解释,没有半点不耐烦。这会儿伏传又缠着他非要跟他去王都,他也没有喝令伏传闭嘴或是绕开话题,反而再三考虑之后,点了头。
“那就一起去吧。有你在身边,我也行事也能轻松些。”谢青鹤并不承认他也很想念伏传。
伏传对此并不意外。
很早以前他就知道了,只要他态度端正不断请求,大师兄永远有求必应。
“那我们得带什么行李?大师兄列个单子,我这两日先把符写好。我还带了些药材过来,是不是还得弄点常备的药膏药丸什么的……”伏传翻身就从榻上蹦了起来,起身去开箱子。
谢青鹤看着骤然间空荡荡的怀抱,无奈地坐了起来:“我这就给你写。倒也不必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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