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第 277 章 大争(89)(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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妘册从仆妇怀里一跃而下,抹了抹眼睛,带着哭腔奔进殿内:“姜阿母,姜阿母!”

五岁的小姑娘手脚还不大利索,跑得太快,扑就在空阔的寝殿内摔了一跤。她爬起来摸了摸摔疼的膝盖,瘪了瘪嘴,有点想哭。殿内的使女仆妇都吓坏了,都要追上来安抚。

妘册强行憋住了哭泣的冲动,又颠颠儿地往里边跑:“姜……阿母……”

所有人都听出来了,翁主的呼喊声里还带了点“我都来不及哭疼”的莫大委屈。

姜氏勉强爬起床来,想要去接心爱的小人儿,又抑制不住从胸肺深处透出的艰难与痛苦,咳嗽时血沫飞溅,仿佛要把肺叶都化作血点一一咳出来。

她用手帕捂住嘴,走了两步又吩咐使女:“不叫她进来,不许她进来。谁叫她来的?快拦住!”

马上就有两个使女上前,将往内殿跑的妘册拦住。

妘册生气了:“姜阿母,你训斥我一次,我已经原谅你了。就算你抱我睡觉,给我糖吃,我很喜欢你,你也不能总是……”她说不好这句话,想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总是惹我生气!”

姜氏听得好笑又感动,使女放下了内殿的帘子,她就站在帘子一侧,虚弱地说:“是……阿母不好,惹翁主生气了。册儿,阿母的小宝,阿母……病得不合适,这个病……它过人。看在阿母生病的份上,册儿就不要和阿母生气了吧?”

妘册能从帘帐一侧隐约看见姜氏的身影,恰好刚才膝盖摔疼了,她就在帘帐前坐下,隔着厚重的帘帐,伸手去抱姜氏。姜氏看着鼓起来的帘帐无比迟疑,最终还是伸出一只手,让妘册抱住。

“姜阿母,你好好地吃饭,好好地睡觉,等到明年开春,病就好了。”妘册叮嘱说。

这是黎王与花折云哄骗妘册的说法,次次说,年年说,说得妘册深信不疑。

姜氏知道自己活不过这个冬天了,听见女儿奶声奶气地安慰,还是禁不住有了一丝憧憬与希望,万一……如小人儿所言,真的活下来了呢?谁又不想活呢?

“是,阿母好好地吃饭,好好地……”姜氏满心柔情,隔着帘子与女儿说话。

正在此时。

黎王的咆哮声传来:“不知死的贱婢!快把翁主抱出来!”

随扈黎王的卫士跟着冲了进来,一路长驱直入,目标翁主妘册。

花折云就在一旁守着,见状上前劝说:“王……”

黎王眼里只有女儿,对带着女儿来探望发妻的花折云深感愤怒,不等花折云一句话说完,他狠狠一甩手,将花折云推了出去。花折云毕竟一介女流,哪里经得起丈夫愤怒一推,踉跄倒退。

妘册从未见过这么愤怒的父亲,一时间竟被震慑住了,呆呆未动。

黎王弯腰将女儿抱起,怒道:“你只说心爱册儿,她若是你肚子里爬出来的,你舍得叫她冒险来陪着你?孤年介四十止得一女,你就这么狠心,非要拖着她给你陪葬?!”

这话说得太过狠,姜氏又气又羞,还有十二分的伤心委屈,竟被刺激得一时吸不进气。

隔着帘帐,黎王也不知道姜氏是什么处境,还狠狠出了一口气,抱着女儿飞快往外走。

眼见姜氏出气多入气少,内殿的使女都吓坏了,上前迭声呼唤,乱成一团。

花折云本要跟着女儿出去,听见里边不对,她又折返内殿,毫不避忌地钻进了帘帐,亲自搂住姜氏,给她揉胸顺气:“阿姊,阿姊!你莫要生气,册儿就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我也甘愿叫她来探望你。是她自己要来,哭着要来。拦都拦不住。”

妘册生母的话很有份量,姜氏情绪逐渐稳定下来,还是摇头:“不该叫她来。”

花折云眼泪流了出来,哭道:“阿姊,你要坚强些。你再撑一撑。”

她凑近姜氏的耳边,小声说:“我给陈家递了消息,阿姊,你要信我。我那孩儿自幼多情温柔,绝不会不管我。他家有神药,必定能治愈顽疾。你要撑住。”

姜氏眼中透出不可思议,花折云握住她的手:“阿姊,信我。”

伏传就蹲在屋脊上听了个全程,他耳力好,花折云与姜氏的耳语他也听得清清楚楚。

原来是花氏夫人主动与阎荭的细联系。伏传也松了一口气。这样一来,他就不必费心向花折云解释、证明自己的身份了。只待找个不那么人多眼杂的场合,就可以直接与花折云相见。

至于姜氏的“顽疾”么,伏传在后世也见得多了,就是痨病,他和谢青鹤都能治。

花折云安慰了姜氏之后,亲自服侍姜氏回床歇下,也没有很着急离开。姜氏的仆妇玟姑曾说,姜氏食欲不振,吃什么都不香,久病之下,也没有仆妇敢冒着触怒姜氏的危险次次劝进食。

花折云亲手服侍姜氏吃了半碗饭,喝了半碗肉汤。姜氏不好意思拒绝她的好意,乖乖地吃了。

安置好姜氏之后,花折云才出来。

黎王已经把妘册抱走了,花折云叹了口气,独自回春山殿。

她万万想不到的是,春山殿里等着她的却是一场狂风骤雨。

花折云刚刚进殿,就看见黎王阴着脸站在门前,不及施礼问候,黎王劈头盖脸就骂:“你就真当册儿是你养的猫猫狗狗,想要拿她去讨好快死了的王妃,也得问问孤答不答应!”

花折云一口气没上来,错愕地望着他。

这话说得完全没有逻辑。若是王妃还能长命百岁,她做妾妇的讨好一番也有道理。哪个不长脑子的妾妇会拿独一的女儿去讨好快死的妻主?

黎王也反应过来了,仍旧没什么好气:“就算你与她相处得好,也不该拿册儿冒险!”

花折云也觉得理亏,低头想要赔罪:“是妾错了。妾……”

“你要联络在陈家的长子,想要求一条生路,孤都允了。你也曾对孤承诺,必会保全册儿。怎么现在陈家还有消息,你就改变注意了吗?你是担心陈起嫌恶你后生的女儿,不肯接纳你了吗?”黎王突然问。

这番话与前边所说的一切都没关系,冷不丁地喷了出来,把花折云都听懵了。

两边僵持片刻。

花折云压抑着激动,说:“妾生即不祥,承父母之命,初适苏氏君子,成婚不过二载,峒湖便被陈起攻破,妾亦沦为奴婢。入侍陈家,非妾所愿,生子逃亡,妾亦不得自主。妾半生流离,亲友所爱皆不得亲近。惟有王爷,妾慕王爷风度品格,甘愿入府为侧,为王爷生育翁主,妄想白首齐眉……”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竖了起来,变得激烈:“却是妾想得太多了!”

黎王比她还要激动:“你是在指责孤对不起你,错待了你么?自你入侍,处处与姜氏平齐,这时候却与孤哭诉做侧妃委屈你了?你有孕子之功,孤难道不曾奖赏你?往日也不见你这么多的不满,马上就要回陈家做少君的生母,突然就金贵得碰不得了?”

花折云气得浑身发抖,怒道:“你就拿陈家少君说嘴!我认识你的时候,他就不是陈家少君了?我生下册儿的时候,你妘氏江山还剩下方圆几里?——我今日才是陈家少君的生母,你今日才是封地半里的大秦黎王吗?!”

骂人不揭短。花折云这番话是实话,可是,它太刺激黎王仅有的自尊心了。

封地半里的大秦黎王。

——除了这座黎王府,黎王压根儿就没有任何封地。

黎王只觉得气血上头,眼前貌美如花的少妇从未那么尖酸可恨,全无半点初时的温顺可爱!

他愤怒地抬起手,只想狠狠抽她一巴掌,打掉她所有的嚣张气焰。

哗啦一声。

屋顶坍塌一个巨大的窟窿。

黎王下意识地想要躲避,又担心地望向花折云。

却发现那掉下来的碎瓦断梁都离着花折云三五尺远,除开飞灰,没有任何东西沾着花折云。反倒是黎王走避不及,被一块飞出来的碎瓦砸了头,马上就是一股剧痛,有鲜血迸了出来。

一个穿着灰旧布衣的少年像是天上飘落的雪花,轻飘飘地落地。

黎王听见他说:“我大兄的阿母你也敢伸手打,属实不知道天高地厚。”

门外有卫士婢女都闻声钻了进来,看见掉了个洞的屋顶目瞪口呆。黎王捂着脑袋,始终没听见卫士的呼喝,才发现那少年站在角落阴影里,非常地不起眼——卫士们竟然没注意到。

黎王心念急转,咬牙吩咐道:“出去!”

这少年已经自承身份,多半是那位得了桑山旧藏、神乎其神的天才少年,陈隽。

王都如今各方面势力纠葛,全都各怀心思,可是,谁都不愿意得罪早已成为庞然大物的陈家。黎王也知道自己身边有不少陈家的细,花折云正是通过这些细与陈家透了风声——这时候和陈家别苗头,与自戕何异?

卫士与奴婢都退了下去,黎王额上的伤口不大,渐渐也不怎么流血了。

伏传才上前见礼:“儿陈隽拜见阿母。”

花折云万万没想到,陈家的反馈会来得这么快。而且,来的不是细传回来的话,直接就是青州特使——这可是陈家少君最心爱倚重的堂弟,陈家子弟之中,陈隽也是独一份的贵重。

“你……快请起。”花折云反而有点不知所措。

毕竟,她刚刚才骂了陈起一顿,认为自己在陈家的经历非常不堪回首。

就……挺尴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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