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婚夫(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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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弹丸好似长了尾巴,一脱手便“嗖”地往外窜去。敌人似乎特别畏惧似的,连接后退,但沈归雪已经没什么力气想这些问题了,整个人越来越无力,越来越松弛,只能听到两个信号丸升空尖锐的呼声,中间夹杂着些许噼里啪啦的奇怪爆破声。

“雪妹!”一个焦急的声音似从极远的夜雾中传来,“雪妹,是你吗?”

沈归雪心里一松,撑住马上就没知觉的身体,拼命喊道,“桐哥,我在这里!”她不知道,自己只是发出了喃喃自语般的声音。

再迟钝的感官也感觉到了剑风拂到面前。没等喉间最后的惊呼喊出来,只觉另一股强大的杀气追到,带来森森的寒意。

那杀手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这一幕沈归雪没看见。她眼前俱是重影,但她知道,是白承桐到了,那种熟悉的感觉让她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当啷一声,她放心地扔掉剑,人随后便昏了归去。

“雪妹。”在昏过去之前,一双手扶住了她。是白承桐。

本来这趟出门,沈德佩是安排他和沈归雪一同前行的,沈归雪却提前偷偷跑掉,而沈德佩还以为她一直和自己在一起,于是大发雷霆,立即修书快马加鞭传给永乐分庄,要求截住沈归雪。白承桐当晚就整顿出发,一路向西追了过来。然而毕竟此行随从众多,一路追赶,还是晚了一两天。

等他们一行到达永乐分庄,沈归雪已经逃跑两个多时辰了。白承桐让其他人在分庄休整,第二天再走,一人一马直奔平宁关。进来一路直奔最好的客栈,沈归雪娇生惯养惯了,但凡有条件,总要吃最好的住最好的。只见大半夜“引凤楼”门洞大开,血腥冲鼻,白承桐急忙抢至客房,看见窗外兰花盛开,赶紧一路循着打斗的痕迹,追了过来。

这番折腾沈归雪自是不知,好在那浓重兰香不过麻痹筋骨、迷惑心智的迷药,没什么大碍。只是她修为不深,连中毒带惊吓,昏昏沉沉睡了两三日。

半明半暗,半梦半醒中,沈归雪只觉一直没有逃脱那种如附骨之疽般的追杀。荒野四周,悄无一人。背后杀意大盛,她只能跑,跑到胸口几乎憋炸,想大喝一声拔剑而战,或生或死,只想要个痛快,蓦地发现掌中无剑。想找娘亲,想起娘亲已去世许久,想找爹爹,想起爹爹将她托付给了白承桐,想找白承桐,突然又想起,白承桐从不在她身边。

恐惧似潮水般地蔓延,直至令人窒息。混沌中,有个背影半沉半浮地出现在伸手可及的地方,梦里冷汗涔涔,她奋力突破一切禁锢,拼命向那人追去,却怎么追都追不上,怎么喊也喊不出来。

“雪妹,醒醒,是我。”一双手按住了她无意识中扭来扭去的的肩膀。这声呼唤刺进她脑中,意识开始聚集。有冰凉的手巾覆在额头,令人瞬间清明。沈归雪定定神,吃力地睁开眼睛,坐在床边的俨然是白承桐。

这是平宁关城内唯一一家医馆,条件不算好,一屋里有几张床。叶昭跟她隔了两三张床,毕竟根底深厚,他早醒了过来,身上的伤口也已被重新包扎好。甚至欠起身跟白承桐打招呼,互报姓名——当然,他没全说真话,看上去白承桐也不尽信,不过是真真假假地应付了几句。

此时正到晌午,阳光大盛,沈归雪落了一身冷汗,愣愣地瞅着白承桐半刻,眼神才聚焦,又花了半刻中才意识到自己已平安脱险,于是开口问道:“这是在哪里?叶昭呢?”

醒来第一句话就是问未婚夫另一个男人在哪里,叶昭顿时大为尴尬,恨不得死在那破庙里,眼一闭,假装自己又昏睡过去。

白承桐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一般,盛一勺汤药放在唇边吹了吹,喂沈归雪服下。他神色渐渐地收敛起来,严肃代替了担忧,数落道:“早告诉你江湖险恶,出门不要胡乱结交人,你少在外走动,偏不听,惹出这些祸端来。万一有个好歹,你要我如何向你爹交代?早知如此,不如好生在洛阳待着。”

哟,突然就成了“胡乱结交”的人。叶昭忍不住心里翻了个白眼。白承桐那神态语调,颇似师傅教训徒弟,哪像是对未婚妻说话,还是刚从杀手手下捡回一条命的未婚妻。叶昭听在耳朵里,颇为不忍,想要开口劝解,又想起自己毕竟是个外人,满腔的义正辞严只能忿忿地咽下去。

沈归雪没吱声,默默地听白承桐一顿埋怨,尔后语气平静道,“我晓得了,谢谢桐哥。药且放下便是,我等会儿就喝。”

她既不辩解,也不反驳,跟那日面对雷德泰时判若两人。白承桐不好继续发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把药碗放在床头小桌上,起身道,“你好好休息”。便走了出去。

他刚一出门,沈归雪就挣扎着坐起来,不顾那汤药烫,端起碗来,一勺接一勺地灌下去。喝了两口,怔怔地捧着药碗,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像是怕被叶昭瞧见似的,飞快地转头看他一眼——装死的叶昭大气都不敢出——又赶紧举袖擦掉眼泪。

随着体力的恢复,那一夜混战的情形也一点一点地清晰起来,是了,沈归雪想起,在最后那刻,是白承桐破门而入,一剑刺向了攻击她的刺客,那刺客的刀差点当头劈下。这些年来,白承桐甚少拔剑,这一次为了她,也算是动了杀招。

——多少还是在意她性命的。意识到这一点,沈归雪心里略有暖意,也是后怕也是懊恼,也是一想到那人刚才说话的态度,又凭添许多不称意来。

“这又是哭哪一出。”叶昭哪知她心里弯弯绕,默默地把方才两人对话又咀嚼了一遍,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虽然摸不着头脑,但傻子也看得出来,自从白承桐赶到,气氛就变得微妙起来。这对未婚情侣,压根就不像江湖所言那般神仙眷侣。更何况叶昭不傻,这时才不会上赶着给沈归雪添堵。

跟着白承桐的一众随从也赶到了平宁关。此来边关,德威镖局阵仗甚大,除了钦点的女婿白承桐,还有杭州分庄的二当家梅若霜,以及沈家的老管家沈三爷,此外,随行镖师、伙计足有二三十人。

沈归雪一恢复气力,马上就找沈三爷,“平宁关耽搁了太久,来不及去明月山庄了。我给重华公子写了封信,还请三爷帮我发出去。”沈归雪把信装在信封里,递给沈三爷。“——三爷你别生气,那些人真不是我招惹的。我多少年才出一次门,是吧?再说我现在这不好好的吗?”

沈三爷的山羊胡一抖一抖,眼睛因生气而瞪大:“我哪敢生大小姐的气,啊哟,生气的是庄主,这番话你留着回洛阳给庄主解释吧。”

沈归雪撒娇道:“你不说桐哥不说,等回洛阳我爹早忘这事儿了。三爷一向疼我,我知道你不会看着我被我爹罚的,对不对?”

不提白承桐还好,一提白承桐,沈三爷就想起了“和大小姐一起逃跑”的叶昭。自从见了他,沈三爷就没给过好脸色,瞟过来的眼神里只有六个字:诱、拐、良、家、妇、女。听沈归雪这么一说,沈三爷欲言又止地叹口气,揣起信扭头要走,又被沈归雪叫住:“你记得跟那人说,我要在叶城亲自跟他见上一见,让他准备最好的碧潭雪芽,价格嘛还是老价,我们要的多,给的又是现银,他没理由拒绝。”

沈三爷却有些踌躇:“大小姐还是跟庄主或者白镖头知会一声得好。就算他卖得便宜些,要这么多,千数两银子还是要的,府上也不能给小姐一下挪这么多钱。”

听闻这话,正在隔壁收拾行囊的叶昭忍不住竖起耳朵,悄悄觑着门帘缝瞧那两人。他此去永乐镇,本是得知叶敬卿要见一个故人,专门去堵人的。叶氏兄弟失和,叶敬卿的心上人又总是病恹恹的,据探子传回消息,似乎二人的日子过得也不怎么样,想来该是有“故人”帮衬,只是他没想到,这个故人,竟然就是这个半路捡他回来的大小姐。

更让他纳闷的是,不当家的沈归雪如何拿出这么多钱来补贴叶敬卿二人。下一刻他便知道了,只见沈归雪毫不犹豫,袖子一撸,解下腕间那串镂空万字赤金珠的手链,递给沈三爷。

“这……”沈三爷犯了难。

叶昭也大感意外。他瞟见过沈归雪这串珠子,做工精细,金珠颗颗黄豆大小,浑圆均匀,价值不菲。没想到她竟眼睛都不眨就给了出去。

“这是订金。你跟他说,让他保管好,等见了面我自是能凑够银子的。”看沈三爷一面不情愿,沈归雪声音沉了一沉,有些不高兴。“这是我娘留给我的,我怎么用,好像还用不着跟我爹或者桐哥报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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