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敌(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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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哪里?”一个平平的声音在身侧炸开,众人侧目,不知何时,白承桐已在五步开外,怀抱长剑大步走来。

沈归雪骇然。她原以为白承桐精于剑术,未曾料到其轻功也如此不凡。不仅自己没察觉,大概连父亲也未察觉他不知不觉地靠近。

遍寻梅若霜不得,白承桐有些恼怒,面对着沈德佩父女,神色也有些绷不住。“梅梅在哪里?”

沈德佩一听这话便来气,厉声喝道:“孽障!自己做下这等不仁不义之事,现在反倒向我要人!你若还对梅梅有半分情意,现在就随我回去向武林盟会请罪,或许还能见上梅梅一面。”

白承桐充耳不闻,反而又向前跨一步,瞪着眼问道:“梅梅在哪里?!”

沈德佩抬手便是一掌劈了过去。白承桐身后,黑衣人猝然发动,与沈德佩带来的众人斗在一处。丁一鸣丝毫不恋战,当机立断,拉起沈归雪便跑。沈归雪急得一挣,要回去帮父亲,丁一鸣扣住她手腕,沉声道:“大小姐,你若不走,庄主该分心了!”

一语叫醒沈归雪,沈归雪咬咬牙,扭头便走。白承桐抽剑便要追撵,沈德佩拦在二人之间,四人一边打,一边向饮马河退去。

不打不知道,沈德佩也暗自为白承桐的剑术惊讶。之前送白承桐去南剑门下,就是看中这孩子是练武的好资质,这些年白承桐任总镖头从无败绩,他亦从未考量过这孩子的武学究竟精进到何种地步,今日真动起手来,才发现江山代有才人出,曾经威震四海,挫败武林浩劫的名侠沈德佩,与后辈动起手来,已是有些吃力了。

眼看着距离越来越近,丁一鸣从腰间摸出一枚信号弹,一捻抛上天空。此时还是白天,信号弹光亮不强,但半空中发出一声尖锐的声音。转弯便是饮马河,河面宽阔无船,丁一鸣一个转身,拉着沈归雪便进了河畔芦苇丛中,伏在地上躲避。

沈德佩和白承桐沿着河岸,你来我往地过了两百多招。沈德佩练得是刚猛的路子,鼎盛时,一掌能劈碎一块巨石,掀翻一头牛,但掌掌消耗也大,如今年纪渐长,时间久了,便渐渐落了下风。

沈归雪看在眼里,心急得几次想扑出去,丁一鸣此时也顾不得她是不是东家大小姐了,反手将她一条胳膊拧在身后,死死地压住她不让她动。三百招上下,沈德佩一掌劈了个空,露了背后空门,白承桐一肘击猛地正中他后心,沈德佩被拍得踉跄几步,面如金纸。

沈德佩死死地盯着白承桐,粗声骂道:“畜生!”

白承桐不以为意地笑了,“我是畜生。庄主当初把我买回来,不就是想要一条既能看家护院,又能扑出去要人的看家狗么?”

沈德佩既悲怆又愕然:“这些年我如何待你,你不清楚么?送你去名师门下,许你重任、将女儿也托付给你——即便是对频频也未见得有这么上心。”他一手指着白承桐,心中悲凉愈盛,“我把你当儿子养,你倒说说哪里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你自己把自己当狗,可惜了别人一片苦心,枉费我识人三十年,怎么就养出这么个东西!”

有那么一瞬间,白承桐脸上掠过一丝近乎哀伤的神情。他盯着不住喘着粗气的沈德佩,久久没说话。

“庄主……你还记得我小时候,有一次生病,你让下人喂我吃药,跟我说乖乖吃完药,就给我买糖吃么?”他局促地笑了一下,“买糖买零食,这是对雪妹才有用的法子,我那会儿都那么大了,就想叫你一声爹爹,或者义父,什么都行,那会儿你对我是真的很好。我是真的很想有个爹。但你皱着眉把袖子从我手中抽出来,告诉我,我不能叫你父亲,只能叫你庄主。”

沈德佩有些不敢置信:“你就为这件事记恨?以至于背叛德威镖局?”

“我从未想过背叛镖局。我只是希望我的人生能自己做主。”白承桐抬眼道。“你对我的好,是因为我对镖局有用,对雪妹有用,如果雪妹不需要我,你是绝对不会把镖局交给一个白白收养的……连义子都算不上的外人。”

“这些年来,我做的比梅梅差么?比杜瑾差么?可是他们立足是靠功绩,我立足却是靠……当女婿?我是想过若能和梅梅在一起,一定好好孝敬你,照顾好雪妹,把她当亲妹子。但是你多厉害啊,一旦我失去了当女婿的价值,马上就弃我如敝履。”

沉默如风,猎猎地刮过两人心头。白承桐似乎还有很多话要讲,嘴唇动了动,最终却道:“罢了,有些事我不否认我做错了,将来有什么报应,我一力担着便是。只是走出去就回不了头。我很抱歉,辜负你多年栽培。其实你若将这功夫花在自己女儿身上,雪妹如今也不至于此。我是看门狗,她是什么?宠物?哈巴狗?天天抓尖卖乖的,逗得这个前辈那个掌门开心罢了。你把镖局的重担交给她?”

他的话像刀子,说一句就在沈归雪心上捅一刀,带出血淋淋的真相。他有意无意地向芦苇丛扫过一眼,仿佛是知道沈归雪伏在其中,专门说给她听的。白承桐短促地冷笑了一声,转身欲走,“沈庄主,欠你的我是还不了了。不过我保证,德威镖局与承顺镖局若发展有冲突,我会让雪妹两次,就当是偿还她这些年的委屈。这一切跟梅梅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不要为难她。”

沈德佩气得话都说不利索:“你……”他暴怒,抬手便向白承桐扇去,白承桐一愣,本想着说出这番打脸的话,足够让这个一向注重颜面的长辈羞赧了,没想到沈德佩居然还要动手。但他动作比脑子更快,沈德佩甫一抬手,白承桐忽地长剑一弹,白影如电,刺入沈德佩肋下。

被压制得不能动弹的沈归雪心脏骤然缩紧,酸痛得眼前发黑。她目眦欲裂,不住地挣扎,丁一鸣死死捂着她的嘴,憋得她几乎喘不上气。低沉的呜呜声隐没在风里,比虫鸣水流还微弱,一条胳膊被丁一鸣柠在身后,另一只手猛地攥住丁一鸣的胳膊,指甲狠狠掐进肉里。

这一剑,让白承桐和沈德佩也双双愣住了。沈德佩没想到白承桐会真的对自己拔剑,似乎白承桐也没想到沈德佩居然没避开。那一剑刺得并不深,有那么一瞬间,白承桐手指微动,似是想撤剑给沈德佩止血。但没等他做出反应,嗡嗡两声尖锐蜂鸣,两支袖箭破空而来,角度刁钻,正中沈德佩胸口与腹部。

而就在这电光火石间,白承桐又向芦苇丛中轻微地瞟了一眼。隔着飘摇的芦苇,不能言不能动的沈归雪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知道我在这里,白承桐,他知道我在这里看着。”

突然脑后一痛,丁一鸣抽手,一记手刀,重重地向沈归雪后脖颈砍了下去。

叶昭马不停蹄地赶回叶王府。在门口将马鞭往仆人手里一塞,来不及通报,便直接冲进叶钧卿的书房。

严方那小子不经吓,一根手指,一本账本,足以挖出些叶昭想要的东西来。鸢信截获西凉密报,称黑风堂准备用毒,这事他知道。但严方却告诉他,西凉最大的药商刘记,早在春末夏初之时,就在长宁关收空了所有药铺的北芪和银毫草。

北芪尚算用途广泛,但银毫草本来用处就少,各大药店存货就不多。此消息一来,叶钧卿顿时头就大了。虽然长宁关守军时不时也跟着朝廷踩叶城一脚,占占便宜,但在边关,两城互为守望。如果说叶城叶家军是刀尖,那长宁守军便是刀脊,哪方出了问题,都会给边防带来很大问题。

好在上次药材损失之后,宓部的塔雅公主便迅速将短缺的药材补上。叶钧卿投桃报李,助塔雅公主一举软禁了她的兄长乌索,从那之后,宓部首领乌索便生了重病,公主兼大巫贴身照顾首领,行动命令都由公主发布。

叶钧卿眉头一蹙,吩咐道:“明日我就给夏将军写信,你将一半的药材和这药方一齐送去长宁关,让他早做准备。”

说话间,只见有仆人匆匆来报,附在叶钧卿耳边说了几句,叶钧卿猛地抬头,表情震惊。愣怔了片刻对叶昭道:“你去趟德威镖局……沈庄主出事了。”

叶昭赶到德威镖局时,天刚刚擦黑。

莫轻寒叶敬卿都在,两人隔了几丈远。镖局上下行色匆匆,如临大敌,彼此只用眼神交流,好像谁一说话,就会打破罩在镖局上空沉闷而诡异的罩子,引下天上洪水,将这巴掌大小的地方彻底毁灭。

“频频呢?”叶昭一跨进院中,迎面碰上丁一鸣,丁一鸣双眼通红,没等说话,叶昭一把推搡开他,大步向沈归雪房间奔去。

“大统领请慢。”叶昭方奔上楼,又跟刚从沈归雪房间出来的齐袅袅打了个对脸。齐袅袅见是他,先是一愣,随即俯身行了个礼道,“大小姐现在不方便见人。”

“她可是受了伤?”房门虚掩着,只能看到沈归雪床帏低垂,一点儿声响也没有。叶昭不耐烦,才不理会齐袅袅说什么,径自越过她一把推开门便走了进去。

才撩开看了一眼,叶昭便摔了帘子退出来,半是尴尬,半是心疼得呼吸难以为续。

沈归雪趴在床上,身上虚虚地搭了一方凉被,露出一条胳膊和半边背。那背上纵横交错的伤痕或青或红,旧伤已近愈合,新伤周围还红肿着,涂了药触目惊心。手掌被整个包扎起来,露出五根手指伤痕累累,好像被什么利器刮过一般,整个掀去半张皮。她还昏迷着,长发散乱地铺了满床,盖住了脸。

叶昭一步步退出了房间,手指不住地颤抖。齐袅袅也有些尴尬,赶紧阖上门,劝慰道:“大小姐的伤都已经处理好了,等她醒了妾身定马上派人告知大统领。”

叶昭双目赤红,一言不发,转身奔下楼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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