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阳炎的坡道(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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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你终于写完了《电波》全文。

紧接着就面对交稿的问题,织田作之助每天忙着被使唤跑腿,没空陪你去赴河村编辑的约定。

虽然森欧外给你指派了保镖,但你完全不想被几个高大的黑西装包围着上街去。

你觉得河村编辑一定会被吓到的。

你和临时监护人加入港黑的一系列风波,河村编辑并不知情,至于朝霞出版社那边,在森欧外的表态下,倒是不敢再限制你使用‘黑月’这个笔名活动。

你正捧着原稿纸文件袋愁眉苦脸地考虑外出的事情,太宰治凑过来,积极地表态可以陪着你过去。

黑发的少年人神情显得胸有成竹:“保镖的话,现在兰堂不是超闲的吗?告诉森先生、兰堂也一起跟着过去,他会同意的。”

将双手揣在暖水袋里的兰堂闻言抬头,“唔、若是小小姐需要鄙人陪同外出,随时都可以。”

他今天换上一件直筒棉衣,外套内里贴满了暖宝宝,如果站在他旁边、甚至能感受到一股热气。

先不说身为准干部的兰堂为什么总是超闲的样子,你光是在猜太宰治背地里冲着你使的眼色到底是什么意思,就感到十分地忧虑。

这种担心他要搞事的忧虑,直到你乘车离开港黑本部都没有消散。你和太宰、兰堂坐在一辆加长轿车里,前面还有辆专程护送的车子。

这次出门,你还是被塞了几个板着脸孔的保镖。

按森欧外的话说,你漂亮的程度,实在让人放心不下,太宰治和兰堂那弱不禁风的身形一眼看上去,通通都是菜鸡,不多带人怎么行?

你只好默默叹气,去上次见面的那家西餐厅会见河村编辑。

车子行驶到离西餐厅还有百米远时,兰堂主动让司机停了下来。

“小姐姐,我们在这里等您和太宰。”

兰堂颇有风度地伸手打开了车门,在你弯腰迈出车厢时,又小心地护着你的头,“您不愿意让那位编辑察觉到、您和港黑有关联,车子就停在这个位置,他不会发觉的。”

“谢谢您的好意。”

你说:“我应该很快就回来的。”

太宰治眨眨眼睛,没有吭声的跟着你一起向着西餐厅走去。

你撑开遮阳效果微弱得可以忽略不计的蕾丝镶边小阳伞,走在亮得晃眼的太阳底下,热浪仿佛有着黏质的实体,扑打在人身上,立刻就会出汗。

被晒得泛着硬白光亮的马路残留着轮胎的灰迹,绿化带植物叶片微蜷着蔫头呆脑的模样,和你现在的状态如出一辙。

虽然只有百米的步行距离、但家里蹲的习性让你感觉自己马上就要嗝屁了。

等你推开门,河村编辑已经在里面等候多时。

熟识的光头老板对你打了声招呼,看着你惨淡得仿佛要晕倒的脸色,和蔼可亲地给你拿了杯冰水。

“这身打扮虽然怪了点,不过还是很可爱!”

他对你竖起了拇指。

“打起精神来!织田还是天天让你闷在家里吗,这可不行。你正是活泼爱玩、多多运动才能长高的年龄啊!”

“太热了……不行的、运动一定会死人的、我的命就是空调给的。”

你气息奄奄地抱着冰水同老板聊了几句后,转而同河村编辑商谈。

高发际线下和啤酒肚的组合,还是和上次见面时一样,河村大夫恭恭敬敬地接过了小说原稿纸,看了眼坐在你身边的太宰治,顺口问了句:“织田先生这次没和您一道前来么?”

你清咳了一下嗓子:“他工作忙。”

你的目光在太宰治那张假笑的脸上停留了两秒,补充说:“嗯,这也是我的哥哥……家里…最小的那个哥哥。”

河村编辑“哦”了一声,道过“失礼了”后,开始翻阅稿件。

在他埋头阅读期间,你微微侧身,正面朝着大风扇的方向,企图在呼呼的热风中寻找一丝凉爽。

午后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西餐厅里仅有的几个落地风扇都开到最大档,仍显得无济于事。

座椅上包着的皮革烫得像是在烤铁板烧,一身的丝绒洛丽塔裙子和暴力纱撑,再加上及膝袜、皮鞋,你光是坐着都在浑身冒汗,难受得要命。

一旁的太宰治则完全与你坐立难安的你形成了反比,一袭风衣披肩,自没有扣上的袖口中探出的手臂缠着一圈圈绷带,身处闷热的室内,也是一副干爽模样,先前脸上张贴的纱布已经取下来了,洁白的侧脸神情悠然自得。

怎么回事,你想,难道超级耐热也是港口黑手党的传统艺能么?

可为什么你都加入了港黑,还是这么怕热。

在你无聊地望着外面的街道发呆时,注意到不远处加长轿车外壳反射的刺目白光,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其实非常显眼。

这不还是能看见嘛。

在你闷闷不乐喝着冰水的时候,对面,眼睛眨也不眨地专注于阅读的河村编辑,太阳穴边也满是亮晶晶的汗渍。

他身上揣着两块手帕,一块拿来擦脸颊,另一块则是专门在翻页时揩揩潮湿的手指,以免指印留在上面。

他一边看,神色随之发生丰富多样的变化,时而饶有兴趣地拿笔圈注,对着某些段落小声地念念有词、反复回味,时而皱眉深思,倍感痛惜地叹气……

读完全文后,河村编辑神情激动得像是要跳起来握住你的手涕泗横流了,“这是一篇可以形容为美丽的小说!”

“黑月老师,您的笔触无比地动人,您对人性关怀与洞察,对社会、对生活的阴暗的无情揭露与冷酷反抗,太惊人了、惊人的美丽!只要阅读了这篇文章、再没有人可以怀疑您的才华!”

还没等你开口,太宰治眼神发亮地接上了话题:“我懂!黑月酱写的小说既有趣,又显得有点疯狂吧?”

河村编辑那双豆子似的小眼睛,目光火热:“确实如此!老师使用的叙事手法虽然还有不足,但是!她对文字本身的控制力极为纯熟、无可挑剔!字里行间的狂气,感染力极强!”

太宰治满脸赞同地点头:“完全正确!黑月酱她……”

河村编辑如遇知音般兴奋地一拍大腿:“你说的太对了!黑月老师她……”

身为当事人的你震惊地看着这两人仿佛在一瞬间拉近了心灵距离,极其合拍地一唱一和。

你听着他们不断地往你头上堆高帽、同时也越来越离谱的溢美之词,羞愤欲死,整个人都快冒烟了,“等等、请停一下、别说了。”

你下定决心如果他俩再不停止这种行为,就当场哭给他们看。

“哎,黑月酱,处处矜持含蓄的女孩子,其实并不会更受欢迎喔。”

被迫停止了夸夸而谈的太宰治,无不遗憾地说着。

你回了一个不懂他在讲什么的眼神。

河村编辑握着拳头在嘴边轻轻咳嗽两声,恢复了原本正经的神情,又对你肃然道:“黑月老师,请您放心,这次我一定会拼尽全力保障您应该享有的荣誉!”

“文学本应是无比神圣的!”

“若是愚弄、鄙弃文学,文学必然也会反过起来将其抛弃!纵观我国文坛的兴衰历史、正是如此啊……”

你不知道河村编辑究竟想到了什么,说着说着,表情愤慨,开始滔滔不绝地发表自身对于文学的见解。

你听到最后,也没太明白他的意思,只好犹豫着道:“那,您加油?”

河村编辑神情凝重:“是的!我一定会为守护黑月老师的小说不懈奋斗!”

你沉默了一下,实在不知道为什么重点偏移到了这种事情上。

旁边,太宰治忽然“咦”了一声,摆出惊慌失措地表情,没头没脑的问你:“糟了、黑月酱!我们出门时,灶台上给织田大哥留的咖喱,到底有没有关火来着?”

“……啊?”

你投向他的眼神里写满了问号。

“太糟了!我好像是忘记关了呀!”黑发的少年人不余其力地入着他胡编乱造的戏:“完了完了,已经过去好几个小时,锅都该烧干了!家里不会起火吧!”

河村编辑心惊肉跳地听着,慌忙道:“怎么这么大意!每回出门前都应该先检查一遍水电气,以及门窗是否关好啊!”

“小说的事基本上没有什么问题了、黑月老师快和您的哥哥先行回家看看吧!”

“没事!我一个人回去就好。”

太宰治说着就站起身来,“黑月酱的小说,也是我们做家人的、非常重视的事情啊!你就在这里同河村先生好好商议吧!不用担心的!”

他冲着你眨眼睛,歪头瞟了下厕所的位置,一边说着,“我马上就回家去,找织田大哥。”匆匆地从餐厅后门离开了。

你突然间福至心灵,没有戳穿他的谎话,淡定地坐着,出言安抚了担忧不已的河村编辑,随后又同他商讨了一阵子小说与杂志刊登、计算稿费等事宜。

估摸着太宰治离开后过去有十分钟了,你平静起身,对河村编辑说了声抱歉后,若无其事地走向厕所。

不到六平米的小隔间里,你麻利反锁了门,听到换气窗外面“咯铛”的响声。

你用手帕垫着皮鞋,踩上马桶盖子凑近窗边一看,黑发的少年人把风衣系在腰间,挽起了衬衫袖子,掂着几块小石子往窗边丢。

他略微昂头,向扒拉在窗边的你笑嘻嘻地招手。

你从马桶盖跳下来,冷静地褪下蓬松得像一团棉花糖的暴力纱撑,解开缀着珍珠与绢花的波奈特帽子,脱掉不防滑的圆头小皮鞋。

将皮鞋和空瘪的裙摆捞在手里,你再次爬上马桶盖,脚踩着水箱顶部,推开换气窗,先把鞋子丢出去。

太宰治蹲下把飞散的两只皮鞋捡回来,笑着张开手臂,对你点头。

你踮起脚尖,连蹭带爬地迈上窗沿,两手紧紧扣住积满厚厚灰尘的框边。

目测了跳下去的位置,闭眼往前一跃。

失重感只有一瞬,窗户的勾锁挂住了你的裙边、清脆地“撕拉”,双脚落地、因受到冲击力发痛,你没站稳向前栽倒、一头撞进太宰治的怀里。

“这不是根本没接住我吗。”

你一边检查着洛丽塔裙子后面破开的一道口子,一边吐槽着。

“哪有。”

太宰治笑眯眯道:“我明明好好地接住了要摔倒的黑月酱嘛。”

你倒不想和他计较,再次穿上圆头皮鞋,对正双手叉腰、活动着四肢的太宰治说:“快走吧,去见织田先生。”

“因为没办法完全避开大路上的宽阔视野,所以等会要飞快地一口气跑过去。”

“要是倒霉被发现了,黑月酱,这次的逃跑就完全泡汤啦。”

太宰治看起来一脸的跃跃欲试。

你认真地点了点头:“虽然我觉得,森首领发现你我失踪后,第一时间就能想到去织田先生那里找人。”

“不过暂时不管这些了。总之还是先跑起来!”

你和太宰治同时冲了出去。

夏天的阳光非常酷热,骚挠着裸露在外的皮肤会有刺痛感,鼻尖冒出的细汗有些发痒,心脏因为略有些紧张的情绪飞快地咚咚跳着。

你抿着嘴唇,拿出最快速度尽力迈开步子,跟在太宰治身后狂奔,即使这样,焦躁的空气里也泛不起一丝风。

还没跑出多远,体能废如你,就感觉喉咙火烧火燎的,双腿发力渐渐变得沉重。

就在你上气不接下气地穿过靠近加长轿车的公路边时,你看见敞开的车窗边,有着波浪长发的男人注意到动静,向这边转过头。

你慌乱之中脚下一拌,摔在地上。

顾不得擦破的手心,你连忙爬起来将食指比在唇上,做出噤声的手势,对轿车里的兰堂露出央求的神情。

兰堂笑了起来。

他举起带着厚手套的双手,先是无声地对你做了个蒙眼的手势,又在嘴巴边拉上一道不存在的拉链。

然后,从内部升起了具有遮蔽效果的车窗。

你在心里对他说了声谢谢,连忙去追完全没有停下等你的太宰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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