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卷宗(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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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朝元老,国之栋梁,竟然亲自到了驿馆,还在外面等着他们。

这都叫什么事啊。

虞简顿时觉得自己折了寿,顾不上身边原贞殷殷切切向她使眼色,赶紧去请方海衍进来。

只是她没想到,在院中等着他们的老人,竟然是如此质朴无华。粗布衣衫已经被浆洗得褪了色,袖口腿脚上还残留着泥浆干涸的印记。沟壑纵横的脸上被晒得黝黑,但一双眼睛仍是清明温和,仿佛看透人心。

他见虞简出来迎接,态度也是十分谦和:“本来应该等着大人传召,可孩子失踪,家里人心中焦急,方才贸然前来,大人莫怪。”

虞简哪里当得起他一番话,领着他走进屋子,有些手足无措:“方大人不必如此……原该是我们登门拜访的,还让您跑了一趟,实在是我们做事不周。”

面前的老人是她从小就敬仰的重臣,论年纪又可以做她的祖父,却还称她为“大人”,虞简觉得过意不去,赶紧道:“我叫虞简,这是师兄顾亭之——方大人直呼我们名字便好。”

自从方海衍进来,原贞愈发坐立不安,想要伸手去端起茶杯掩饰紧张,却因为颤抖,茶杯磕在茶托上,发出一阵叮叮脆响,反而引得方海衍看了他一眼。原贞诚惶诚恐,一撩官袍就准备跪下去:“下官原贞,拜见首辅方大人。”

失踪的可是人家的宝贝孙子,他清楚自己把方海衍得罪得彻底。

方海衍眼中有厌恶一闪而过,却并未点破只是虚浮一把,冷淡道:“我现在只是个庄稼汉罢了,可不是什么首辅。原知府不必行这些虚礼。”

不软不硬地将殷勤挡了回去。原贞自知理亏,跪到一半的身形僵住,战战兢兢地不敢再说话。他老人家虽然辞了官,但只要一句话,莫说乌纱帽,原贞的脑袋都能立刻摘下来。

方海衍转向顾亭之和虞简时,语气仍然客客气气:“我这次来,只是将知道的情况如实相告。找人的事情,就要麻烦顾公子和虞姑娘了。”

说罢,他将方瑛失踪那日的始末,仔细地叙述了一遍。

其实他所说与案卷记录上并无出入。当日临近黄昏,儿媳罗氏带着方瑛在田里劳作,方瑛年龄小,性子跳脱,罗氏就把他留在了田边的小棚内,自己继续照料秧苗。但前后不过一炷香的功夫,等她再回去看时,棚内已经空无一人。

听及此处,顾亭之抬手,示意自己有疑问:“少夫人离小棚有多远?可曾听到声音?”

身为母亲,若是幼子呼救,一定会有所察觉。

方海衍却摇头:“相距不过百尺,没有任何声响,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他面色凝重,仔细回想了片刻,又道:“倒有一件事情有些奇怪。”

断案查证,当陷入僵局之时,哪怕再微小的证据都可能打开局面。虞简不由得问:“是什么事情?”

“瑛儿今年的生辰礼是一个孔明锁,他喜欢得紧,几乎寸步不离,就连睡觉也要抱在怀里——可那个孔明锁,并没有留在小棚之内。”

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顾亭之无意识地轻敲了敲桌子,思索道:“小公子离开小棚时,似乎并未反抗?”他没有说出另一个猜想,但虞简听出他话中的忧虑,隐约猜出他没说出口的话究竟是什么。

——也许方瑛曾试图发出呼救,然而力量悬殊,被捂住了嘴,或是直接被药物迷晕带走,罗氏才没有听见声音。

不过方海衍提出的孔明锁,却又说不通了。既然目的是带走方瑛,何必在乎一个小小物件?

不会成为累赘吗?

虞简正百思不得其解,却听顾亭之缓缓道:“方大人,我有一个猜想,但也只是猜想而已,您且听听就好,切莫怪罪。”

方海衍摆了摆手,苦笑道:“顾公子放心,查案是你的职责。我虽然年纪大了,可还没到老糊涂的地步,但说无妨。”

一时间,方海衍,虞简和原贞都看向了顾亭之,等他说出想法。顾亭之吸了口气,低声道:“我们先前的所有设想,都是有人设计将小公子掳走,并且绕过了少夫人的视线,还要毫无声息。虽然不是全无可能,但实行起来,变数很多,极易被发现。”

若是方瑛被带走的过程中,想方设法踢倒什么东西,或是有意留下线索,这案子就简单得多了。

“可换一种想法,如果小公子离开,并非遭人胁迫,受人之制呢?”

虞简猛地抬头,有些不可置信。方海衍也惊诧道:“顾公子这是什么意思?”若非他涵养好,已经要质问出声——难道方瑛小小年纪,还能和旁人串通好不成?

原贞在一旁干巴巴地开口:“顾大人未免太异想天开,方小公子不过五岁,你怎么不干脆说,他是此次事件的主谋呢?”

他巴不得清正阁和方海衍闹红了脸,最后案子不了了之才好,因此在一边不遗余力地煽风点火。

虞简忍不住磨了磨牙,考虑是堵他的嘴,还是直接把他扔出去更方便。她转了转手腕,发出咔咔两声脆响,果然让原贞吓得一缩脖子,不再多言。虞简邀功似地冲顾亭之一笑,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没了原贞在一边搅浑水,屋中都安静了许多。顾亭之做了个安抚的手势,接着道:“我之前看了卷宗,小棚之内和周围并没有挣扎痕迹。虽说成年健壮男子也能做到,但也不能排除另一种可能。”

他态度诚恳,说得清晰有理,方海衍之前不过时关心则乱,现在也平静下来听他分析:“会不会小公子是自愿离开?对方可能是用他感兴趣的东西引诱他暂时离开,让他相信并无危险,没必要告诉少夫人。”

如此一来,现场并不存在和痕迹和声音,以及消失的孔明锁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年幼的男孩被什么东西吸引,手中还拿着他心爱的孔明锁,毫无戒心地离开了棚屋,满心以为只是离开片刻——虞简甚至可以想象出当时的情形,以及他脸上兴奋好奇的笑容。

然而等待着他的却是居心叵测的恶徒。

顾亭之向前探了探身:“因此需要您告知,小公子平日里的喜好,以及近期都去了哪里。必要的话……甚至他交了什么朋友,或是您家中新结识的友人,都要告诉我们,越详细越好。”

方海衍明白事情紧迫,正色点头,起身告辞:“我会立刻整理写下,今日晚些时候就能送来。”不待二人回答,他已经颤颤巍巍离开了。

一直被忽视的原贞也终于派上了用场,顾亭之吩咐他派人去走失幼童的各家,确认当时的情景。若是和方瑛失踪时相似,就询问收集所有可能的线索。

这么多起失踪,必定有相似之处。而那被忽视的一线,也许就紧紧连系着真相的答案,只等他们轻轻一扯。

原贞好不容易捞到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立刻屁颠颠地安排人去走访询问。天色刚黑,方家和官府几乎同时送来了本册案卷,写满了幼童们的信息,大大小小的喜爱偏好,家中人脉,无一遗漏。

虞简想起在赵府的那一夜,眼前一黑——又来这么多卷宗,要读到猴年马月才是个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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