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芡实（1 / 2）

等到院长悠悠醒转,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筋骨，萎靡不振地瘫倒在椅子上，眼中也没有了神彩,目光呆滞地听着画师们汇报画章的事情。

仿佛行尸走肉一般。

画师哭丧着脸，觑着他的神色小心翼翼,生怕再刺激到院长,直接把他送到黄泉路上：“别的章都没有问题,只是那款‘流曲楼主’的小印，做旧痕迹明显,是被人用赝品掉了包的……”

他战战兢兢碰上了那方小印，放在了画卷旁的桌上。虞简离近了细看,小印比一根手指略粗,阴刻着“流曲楼主”四个篆字。她对于古玩字画并不了解，看不出真伪,但觉得这画章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顾亭之轻轻拿起画章，端详片刻，目光最终落在了桌上的画卷上。虞简顺着看去，果然在画卷的左上角发现一模一样的印章。

——看来窃贼选择盗走一画一章并不是偶然。这方小印,正是解谨仙当年作画时所用。

院长直愣愣地盯着临摹画作，梦游一般轻声解释：“解谨仙当年创作此画时，常常在城中各处观察，因此在茶楼中结识了一群文人墨客,引为了忘年知己。那群文人喜欢在山中九曲流觞处吟诗作画,给了他不少灵感，是以他自称‘流曲楼主’。”

说到最后，已经带了哭腔。

画和印章一起失窃,如果找不回来，他恐怕是连撞墙的勇气都没有，没脸去见历任茗宣画院的院长了。

顾亭之见他失魂落魄的模样，也不好再问下去，起身行了一礼，客套道：“学生一定尽力而为，帮助茗宣画院找回失物。院长不必太过思虑，还是要以身体为重。学生今日就先告辞了。”

虞简早就待得烦了，求之不得。直到走出了画院，她才觉得神清气爽，连呼吸都畅快了许多。

——傲慢自大，不思进取，难怪茗宣画院日渐没落了。她暗自腹诽。

李知府大约是遇上了什么棘手的事务，托人给他们传了话，言道晚些时候再去驿馆找他们，万望海涵云云。

茗宣画院离驿馆不算太远，二人一路缓缓走回去。入目之景，尽是江南柔婉之色，清雅淡秀，和京城的端严肃穆大不相同。黑瓦白墙之间，吴侬软语温柔响起，沉静得如同浸润在了水中。

又仿佛身在画里。

虞简刚刚转过这个念头，就想起了那幅满是骷髅的画卷，手臂上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即使知道是自己吓唬自己，她还是不由自主地向顾亭之的方向靠了靠。

江南卖糕点的小铺极多，各色糕点摆放在白腻瓷盘上，愈发显得精细诱人。虞简一路上走过去，几乎要被淡淡的清甜勾去了魂，每路过一家都忍不住回头看看，但一想起骷髅画，又忍不住心头发毛，不敢离近去看。

纠结半晌，她还是抵不过馋虫诱惑，硬着头皮去买了一包桂花芡实糕。手中的纸包中甜香阵阵，带着芡实独有的气息，清清爽爽，似乎抚平了心中烦躁。

她连脚步都轻快不少，侧头笑吟吟地问顾亭之：“师兄，下一步要查什么？”

——如果今日又要熬夜查看卷宗，这份芡实糕就是她的夜宵。

顾亭之淡淡一笑：“如果窃贼就此罢手的话，我们反而不用太过着急了。”

虞简有些不解，示意他继续说下去。她顺手又将包着芡实糕的纸包凑近鼻子闻了闻，一脸满足地回味着清甜味道。

“根据目前得到的线索，你觉得这是个怎样的窃贼？”顾亭之莞尔，并不急着回答，又把问题抛还给了她。

“他对古玩字画颇有研究，不论是出于崇拜还是厌恶，他对解谨仙的态度都非常特殊——或者说，对于《苏安繁社图》这幅画有很深的执念。”虞简不假思索，将脑海中的推论细细说与他听。

“除此之外，此人对于茗宣画院有一定的了解。他心思缜密，应当是正值壮年，可以说是个胆大心细的雅贼。”

她见顾亭之频频颔首，犹豫着说出了自己的一番猜想：“还有……我只是凭直觉猜测，他对《苏安繁社图》，更像是出于喜爱崇敬，甚至是虔诚痴迷。”

不过她并没有根据，说出来底气不足。顾亭之没有追问她为何做出如此猜想，含笑赞道：“不错，若你是这个雅贼，此时会如何行事？”

能怎么做？当然是挂在家里天天自己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