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十一（2 / 2）

没一会工夫，十一又从赌桌边过来，搓了搓脸，蹲在墙角不说话。原本跟在他身边递水的小厮看了眼他干瘪的钱袋，没有拦他，只是敷衍地说了声“公子得了空再来”。

男子见他一脸忿忿，情知他是又输光了钱，不动声色地咳了声，低声道：“怎么了？十一小兄弟今日手气不好吗？人呐，起起落落是人生常有，不要太在意了嘛。等到下次再来，赢回来就好。”

他不说还好，这么一提，十一瘪了瘪嘴，语带哽咽：“不来了，来不了了。老娘的棺材本都被我偷偷拿出来赌没了……回家就得让我哥哥打死，再也来不得了。”

他站起身，面如死灰，连眼神都灰败了下去，摆了摆手，勉强笑道：“孙大哥，多谢你的好意。祝你吉星高照鸿运当头——咱们有缘再见吧。”

被一个输光了家产的赌鬼祝贺这么一句，显然不太吉利。但男子也不介意，上前一步，低声道：“不怕十一小兄弟笑话，老哥哥我还有个正经营生，平日里给人放放贷，收收款，得了闲钱才来赌坊里玩玩。今日咱们有缘，旁人我都收四分利，不如做你一单生意，三分利如何？”

“嗬！”十一被他吓了一跳，后退着摇摇头，完全没了主意的模样，“孙大哥你莫要再说，我老子娘说了，借贷是万万不行的……哥哥要是知道了，更加不会轻饶了我……”

他随时都要哭出来，扭过了头就想跑出门，却被男子一把拉住，好言相劝：“别人放贷是想吸血，做哥哥的还能坑兄弟不成？刚刚我是不是还想白给你钱来着？”

他见十一哭丧着脸点头，满意地继续说下去：“你在我这来一笔，不但能把你娘的棺材本挣回来，没准还能赚一套房子钱。你放心，哥哥我的钱有财神附体，稳赚不赔的——怎么样？信不信哥哥一把？”

大约是把母亲的棺材本挣回来太有诱惑力，十一目光闪躲了片刻，支支吾吾不敢说话。周围的人见了，都大笑着一同劝他。

“来嘛！都进来了，不得过了瘾再走？”

“老孙是这儿最公正的债主，过了这村没这店，回头可就没人肯借你钱了！”

“上次他借我的钱，嘿！还真是有财神保佑，翻了本不说，老板的脸都要气黑了！”

拉人下水的事情，自然是喜闻乐见。十一被他们劝得晕晕乎乎，转头又看了看热闹的赌桌，和桌边堆成小山的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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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er钱，一咬牙，横了心道：“借！孙大哥，我借！”

众人笑闹着散了，男子从怀中拿出了账簿，在上面勾勾画画写了什么，示意他按个手指印。十一尴尬地扭捏了一下，接过小小一方印泥，将左手拇指沾了些许，印了个歪七八扭的指印。

男子见他刻意藏着右手，更加有些奇怪，一边从钱袋里给他拿银子，顺口问道：“怎么不按右手？按规矩一般都是右手来着。”

面前是借了自己钱的金主，十一也不好意思隐瞒，将右手在他面前飞速一晃，声音细如蚊呐：“之前欠了钱还不上，大拇指叫人剁了。”

即使只是一瞥，男子也看得出来，瘦弱纤细的手上，原本该生长大拇指的地方空空如也，只剩下了一个小小的肉柱。

十一怕他犹豫，伸了手想赶紧接过银钱，急急道：“孙大哥你放心，那都是误会，我不会不还钱的。明天，最迟明天，我一定还你，三分利，说好了的——”

话音未落，他忽然被一人拎着衣领抓起来，狠狠推搡了一把。周围人都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着了，纷纷后退了几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个比十一壮了三四倍有余的虬髯大汉，像拎小鸡仔一样揪了起来。大汉瞪视着他，一拳打在他小腹上，用尽了全力，恨恨道：“就知道赌钱！连阿娘的棺材本都拿出来赌，你还有没有良心！”

十一只是个羸弱少年，哪里经得起这么一拳，立刻就有血丝从嘴角溢了出来，身体抖得筛糠般：“哥，哥你放我下来……我没有……”

既然是哥哥教育兄弟，周围的人也懒得插手，离远了些乐得看热闹。在别人亲哥哥面前，放贷男子也不敢讨晦气，作了个揖匆匆离开。十一见没人阻拦，更加慌乱，扭动着身体哭喊：“哥，我是你亲弟弟……你不能不管我……”

大汉又是一拳，松开了拎着他的手。十一就像一块破布一样掉在地上，猛咳了几声，吐出黑血，连话也说不清楚了。大汉犹不解气，抓着他的右手举起来给众人看，十一想要躲藏，却拗不过他力大，只有被迫屈辱地举起了只剩四指的右手。

“之前还不上债，典当了地契才抵了一半！全家都被你累得抬不起头，好不容易搬到了一个新地方，这才几天，你就又要赌！怎么，嫌你左手的拇指长得太多余吗？”

大汉声如洪钟，一边推搡着把十一带出了赌坊，一边扯着嗓子怒骂。就连街上其他路过的人也不禁侧目。十一捂着脸，疼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能由着大汉一路骂下去。赌坊里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直到两人走得远了，还在门口探着头继续听。

“阿娘病成那个样子，我才一会不在，你竟然就敢出来赌？你是个人不是……”叫骂声渐渐远了，只是十一的身影越发佝偻，似是羞愧得很了。

大汉拎着十一，七弯八拐地绕进小巷，口中依旧骂声不停。直到走了许久，进了一所破落宅子，才稍稍歇了口气，关上了摇摇欲坠的木门，负了手站到了一旁，变了神态，恭敬道：“虞姑娘，多有冒犯，还请勿怪。”

十一挥了挥手，忽然站直了身子，没事人一样举起袖子，擦了擦唇边的血迹，向着院中等待已久的少年粲然一笑，掩不住得意：“怎么样？师兄，我就说过，我的易容学得还不错吧？”m.23dushu.net稍后为你更新最新章节